千里堤防,溃于蚁穴。
堪称防御无敌的大当家,会栽在这一柄小小的飞刀上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们身上。
铿!
刀锋刺入盔甲缝隙还不到一寸,我的手突然一顿,刀刃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不能就这么放弃!
我紧紧抵住刀柄,用力往里乱戳,却是徒劳无功,只听到盔甲内部传出一阵轻微的金属刮削之声。
我明白了……
原来在缝隙内部,还有另外一层防护!
我无力后退。
这……还怎么打?
“哈哈,哈哈,哈哈哈……”远处的二当家长长松了一口气,发出极其难听的尖笑声,“就凭你们这几个鸟人,还想杀大当家?乖乖受死吧。”
轰隆一声,大地扬尘。
大当家已经从倒地状态恢复过来,正以斧柄撑地,缓缓站起。
彷如一座山脉,隆隆上升。
我狼狈万分,跌跌撞撞的一路跑回徐浪身旁。
“我说大叔,咱们还是撤吧?”
徐浪看了徐徐逼近的大当家一眼,又望了望远处苦战中的车队保镖,一咬牙:“这种情况,我身为东家,怎么能跑?”
你不跑,我可要跑了……
我心中暗想,但又觉得这种时候一个人偷溜,未免太不讲义气。
更何况,退路都被山贼封住了,自己又不会轻功,想跑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正犹豫间,大当家突然低吼一声,再次冲锋过来。
“让我来!”徐浪突然往前迎去。
我大吃一惊,想拦他,但已经迟了。
只见徐浪从身后抽出一个长条状的木盒,他攥住那个木盒,错步避开大当家的冲锋,从侧面靠过去,狠狠将木盒拍在大当家身上。
波……
木盒在铠甲表面弹跳着,木质纤维从撞击处迅速炸裂,一块块、一段段,接连化为无数碎片,往四周溅射开去。
这景象,看得我眼睛一缩。
徐浪如果被大当家正面撞中,情形估计不会比那木盒好多少。
但之后发生的事情,又让我眼睛瞪得老大。
盒子粉碎,里面冒起一缕淡绿色的轻烟;绿烟迅速扩散,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紧接着,大当家突然做了一个意义不明的举手动作。
然后,他又摆出一个毫无意义的抬腿侧身姿势。
再后来……
我看出来了,大当家这是在抽筋,还是全身性抽筋!
那绿烟究竟是什么东西,能有如此奇效?
“看你还牛不牛?”徐浪露出笑意,“我这‘十香抽筋散’,可是用五百两黄金买来的,二十人的份量,全部送给你了!”
噢,原来这就是传说中色如霉绿,味似沤屎,吸入后能使人经脉逆乱,筋肉抽搐,轻则手舞足蹈、大小便失禁,重则半身不遂,七窍喷射黄白色浊液体,曾经搞翻无数英雄好汉的‘十香抽筋散’。
今日见识,果然剧毒无比!
大当家在那边跳着笨拙的雕像舞,徐浪转身对张横喊:“我这边已经解决了,你也该拿出压箱底的家伙……”
“还有压箱底的家伙?”
二当家一听,登时打了个哆嗦,一步踏错,被张横抓住空隙,旋即一刀劈在脸上。
“哎呦……”
二当家惨叫一声,捂着脸贴地滚开。
“你这家伙,脸皮还真够厚的。”张横哈哈大笑,“可惜脸皮再厚,脑子不好使也是白搭——哪有这么多压箱底的家伙,骗你的。”
镖师们见到这种情形,士气大振,个个奋勇作战,打得一众山贼连连后退。
我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这就逆转局势了?
当然,价值五百黄金的十香抽筋散是逆转主因,可徐浪喊那一嗓子更是神来之笔,一举击溃了山贼的两位当家。
事实证明,武功高强并不是万能的,很多时候,金钱和嘴炮也有奇效。
想到这里,我不禁对着徐浪竖起了大拇指。
“哈……”徐浪也很得意。
但突然之间,树林中震天的杀声戛然而止。
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横脸色一沉,张口喊道:“小……”
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黑线在半空中划过。
划过的地方有树,树木倾倒。
划过的地方有石头,石头粉碎。
如果划过的地方有人……
必定身首异处!
那黑线,究竟是什么?
我顺着黑线飞来的方向追溯,只见一座庞大的黑色金属山丘正在隆起。
那是……
大当家?
抽筋抽得力竭倒地的大当家,此刻居然又站了起来。
他怎么做到的?
“别……以……为……”大当家说话了,他说得很慢很慢:“只……有……你……们……有……药……”
对啊,没人规定大当家不能吃药。
当然,我们就别去研究他被捂在一副充满屎尿的盔甲里,究竟要怎样吃药这种细节了。
重点是,大当家已经重新抡起巨斧,在树林中掀起了一轮接一轮的黑色风暴,摧毁妨碍他的一切事物。
而离大当家最近的人……
是徐浪!
张横喊的那半句‘小心’,就是为徐浪喊的。
然而,太迟了。
当死亡的黑线轻轻划过徐浪腰间,他整个人就像纸折的娃娃一般,瞬间被吹飞,一头栽在山坳之间。
“大叔!”我低呼一声,心里充满了愤怒。
虽然认识还不到一天,我对这个中年商人还是挺有好感的。
并不是说他对我有多好,关键在于他对人生的乐观态度和冒险精神,让我觉得这样的人不应该死。
我踏前一步,挡在了大当家的面前。
“怎……么……”大当家发出嘴中塞满东西般的嗓声,“想……帮……他……报……仇……?”
“没有。”我淡淡道,“只是突然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件事能做的。”
“什……么……事……?”大当家嘟囔道。
“很简单。”我扬起一个拳头,“就是把你揍趴下。”
“哈……哈……哈……”大当家连笑起来都是颤音,“凭……什……么……?”
我没说话。
但我扬起的那个拳头,突然冒起了淡淡的红光。
以眼还眼,以血换血,燃血之殇,天魔解体!
……
如果一个人,突然变成了一根被点燃的蜡烛,那会是怎样一种体验?
就像我现在这样!
现在的我,能体会到蜡烛、木柴、火炭、灯油、烈酒、禾杆、破布……等一切燃烧物的感觉。
痛——来自四肢百骸,焚心煎魂的疼痛!
突然响起一首古诗: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没错,著名的七步诗,曹植觉得自己就是那釜中之豆,备受煎熬。可他有没有想过,那个‘煮’他的‘豆箕’,其实自身也是痛苦万分?
(噫,我发现了什么意外的内幕了吗?)
心里胡乱想着一些事情,总算分散了来自体内的痛意。
时间一久,也就麻木了。
我一骨碌爬起身来。
看看四周,满地都是打滚的痕迹。
咳,一不小心就痛得满地打滚了……
“不……用……担……心……我……等……你……休……息……好……再……打……”大当家伸手一指,冰冷的铁面罩上,仿佛露出了讥讽的笑意。
“小兄弟,你没事吧?”李竖担心地望着我。
“还好,还好。”我收敛心神,擦去满头大汗。
因为疼痛,全身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
现在想来,那马花花果然是个女中豪杰,居然能够忍住如此剧烈的痛感,在众人眼前不动声色地杀人。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她每个月都得接受一次痛感锻炼,已经习惯了。
另一边,二当家焦急大喊:“大当家,别玩了,赶紧动手哇。”
“知……道……了……”大当家不满地嘟囔一声,铿锵作响的朝我走来。
我心中一凛,赶紧调整心态,准备开始最后一搏。
天魔解体真法全力运转之下,我能感觉到体内有源源不断的内劲涌现,不但量足,品质也很高。
现在我再使用惊雷刺,威力至少也是之前的三倍,而且完全不受内劲气量限制,想用多少次,就用多少次。
然而,一切都是以燃烧体内血液为代价的。
人体若失血超过百分之七十,就会有死亡的危险。
我身体里的血液,究竟能够燃烧多久?
不知道。
我只知道毎拖延一个呼吸的时间,我就离死亡更近一步。
“来吧!”我以脚尖轻点地面,内力源源不断涌出,形成了一个看不见的气劲漩涡,硬生生把我推到了三丈多的空中。
大当家的身形再高大,此刻也要仰视才能看得见我。
而他刚一抬头,我就反手把几柄飞刀扔了下去。
随着嗖嗖嗖几声疾响,飞刀一柄接一柄撞上黑铁甲铠,迸出大片火花,轰然炸裂!
同一人,同一招,射在同一个目标身上,结果却和之前完全不同。
嘭!嘭!嘭!
大当家庞大沉重的身躯连连后退,坚固厚实的黑铁铠甲已经凹陷进去,巨大的气浪更是将方圆十丈之内的树冠都吹歪了。
我叉开双腿,晃晃悠悠地站在两根树枝之间,俯视着摇摇欲坠的大当家。
手指一弹,一枚树叶在内劲的裹挟下激射而出。
看似轻巧的树叶,落在铠甲表面,扬起了一股肉眼也能看见的气劲波纹。
大当家双手虚抓一把,结果什么都没能抓住,终于轰隆倒地。
盔甲再厚再硬,也挡不住气劲爆炸时引发的一波波剧烈震荡。
局面,已经完全逆转!
我轻轻跃下,飘然落在大当家身旁。
虽然隔着厚厚一层冰冷铠甲,我依旧能清晰感觉到:困在里面的那个人正处于一种血脉倒逆,气息紊乱的状态,一时三刻根本别想动弹。
不过,还死不了。
这种弱势崛起,越级打怪的酸爽感……
其实还真没什么意思。
脚边,大当家无力的抽搐、挣扎,再也没有原本那种铁塔不倒的气势,反倒像一只肥大的钢铁蠕虫。
再看看远处,那些衣衫褴褛的山贼,一个个穷凶极恶,拼死搏杀,但他们为的也只是活下去。
“算了,结束吧。”
如果有足够的飞刀,我完全可以一招鲜,用惊雷刺连珠轰杀大当家。
可惜我没有。
我叹了口气,抽出最后一柄飞刀,再一次伸进大当家盔甲颈部的缝隙。
飞光掠影第三式:冲天钻!
多亏天魔解体真法将我的修为硬生生拔高了一个等阶,才能使用这一新招式:把大量内劲灌入飞刀,经过层层压缩,最后定点定向猛然释放,藉此产生堪称恐怖的冲击力,对目标造成威力十足的贯穿性伤害。
我没有多废话,双手一合,内力连绵输出。
蕴含着过量内力的飞刀,夹在盔甲缝隙中不断跳动,仿如一尾活鱼。
四层、五层、六层……
飞刀中叠加的内劲越多,冲天钻的威力就越强,理论上最高能叠加到十层。
不过在叠加到第八层的时候,我感觉到有点不对。
撤!
我突然撒手,急速后退。
失去了人力控制,卡在盔甲缝中的飞刀猛烈跳动。
我再退。
当退到十一尺的距离时,飞刀爆炸了。
最接近爆炸的大当家整个人抖了一抖,然后一切便归于平静。
看来被秘法强行拔高的修为,终归没办法控制好招式,导致施展失败。
大当家死了?
我站稳身形,凝神静观。
大当家没动静。
“活……他还活着!”李竖突然惊叫起来。
“你怎么看出来的?”我疑惑道。
“我是说东家,东家没死。”李竖忙说。
“东家没死?”我猛然醒悟过来。
李竖的东家,不就是徐浪么。
我转身一看,只见徐浪已经在李竖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虽然脸色惨白,前襟沾满吐出来的污血,但至少还懂笑。
被大当家抡了一斧子,他怎么活下来的?
“活……他还活着!”李竖又叫了一声。
我怔住。
事情,不妙哇……
锵……锵……锵……
身后,金属摩擦声渐起。
我不用看就知道,大当家居然又活过来了!
“哈哈哈,小鬼,看你还有什么办法,小的们,咱们大当家是无敌的!”二当家又在那边鼓舞士气了。
最后一柄飞刀也用完,不过就算还有飞刀,半成品冲天钻也没办法突破大当家的铁甲防御。
天魔解体真法运行到现在,我已经觉得有些晕眩,看来血液也差不多燃烧到极限了。
怎么办?
我扫了一眼身边的人。
大当家、二当家、李竖、徐浪、张横、老坳。
或许,解决问题的办法,就在眼前……
……
“大当家,赶紧一斧头怼死他!”二当家大叫大喊。
“好……”大当家慢悠悠捡起地上的巨斧,摆出了一个很夸张的姿势,一看就是要出大招了。
我很清楚,到了这种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徐大叔,把你救命的家伙给我。”我急忙道。
“救命的家伙?”徐浪先是一愣,但马上醒悟过来,赶紧从腰间解下一件东西递给李竖,李竖再抛给我。
我接过那样东西,捏在手中沉甸甸的。
商队几十号人的性命,就都托付在这东西上面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二当家伸长了脖子,待看清楚之后,露出了不屑的讥笑:“我还以为是什么神兵利器呢,原来是一根烂棍子……”
“不对,这不是棍子。”
我一个滑铲冲到大当家身前,避开横斜里扫来的斧头,趁着他还没有站稳,将手中的长条状物件重重顶在大当家的下颚上。
“这其实是……剑鞘啊!”
没错,就是在瀑布山洞里找到的那套剑鞘,徐浪把剑鞘插在腰间,恰好挡住了大当家威能无匹的一斧。
连大树都能一击砍断的巨斧,竟然会被这毫不起眼的旧剑鞘挡住?
看到没有,这就是不折不扣的宝贝啊!
我用剑鞘对准大当家下颚的盔甲缝隙,虽然因为剑鞘太厚,没办法刺进去,但剑鞘的尖端恰好能够卡在缝隙外侧,不至于滑动。
内劲疯狂输出!
一层、两层。
五层、六层。
十层、十五层。
二十层,三十层!
简单来说,武功招式都有其独特的结构性:同样的气劲,构筑成不同的形状,也就能发挥出千变万化的作用。
而谈到结构,难免涉及到稳定性这种东西——就像盖房子一样,结构不稳,房屋就容易崩塌。
冲天钻这一招,最稳定的状态就是叠加十层气劲,多了少了都不行。
但这也不是绝对的。
使用一般飞刀,叠加十层内劲已是极限,这和武器的材质有密切关系。
在瀑布洞穴里找到的这个旧剑鞘,不但材质惊人的坚固,还极其适合承载内劲;即使我一股脑儿往里面猛灌气劲,在剑鞘特殊材质的包裹下,膨胀变形的气劲结构依旧不至于崩溃。
当然,这也是有极限的。
五十层。
这已经是我自身经脉气量的两倍多。
我能感觉到,只要再多灌注哪怕一丁点的气劲,整个气劲结构便会瞬间崩坏。
足够了。
说了这么多,其实才刚刚过去一个呼吸的时间,浑浑噩噩的大当家还没来得及完全回过神来。
而本应用在飞刀上的武功招式,就这样被我以剑鞘使出,近距离发动。
噗!
一声类似放屁的闷响。
也就是大当家这样的傻大个,还处于半痴呆状态,才能容许我使用蓄力如此悠长的招式。
气劲,贯脑。
大当家,卒。
我将剑鞘往旁边一扔,放松之余,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
前后不过一炷香的一场战斗,对我来说,却好像经历了十多天的痛苦折磨。
是的,十多天啊!
然后,我就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经过了多久,黑幽幽的树林、亮晃晃的鬼影、哗啦啦的流水、哐铛铛的铁甲……无数奇怪而扭曲的影像在我脑海中反复盘旋。
突然,一张千沟万壑、各种肉疣、黑斑丛生的鬼脸猛地出现在我眼前。
“鬼啊。”
我本能地往后一缩,后脑勺猛地撞上了某种坚硬的物体。
“奶奶好厉害,你还没治他就醒了。”一把稚嫩的童声说道。
眼前,一个七、八岁的女童,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妇。
我渐渐回过神来,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是这个老妇人拉开我的眼皮,查看我的瞳孔,由于脸孔凑得太近,才导致了刚才那可怕的一幕。
“这是什么地方?”我撑着床板坐起来,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幽暗小屋,四面墙挂着许多不知名的干瘪植物,空气中飘散着浓重的药香味。
“这是我家。”女童抢着说。
“这里是绀桐镇。”老妇缓缓道,“小坳送你过来的时候,你体内血气枯竭,经脉逆乱,还差半口气就去见阎王了。”
“多亏我奶奶医术高明,用了好厉害好厉害的药,才把你给救回来的。”女童骄傲地说。
“小坳?”我微微一愣,才明白她指的应该是老坳。
也对,老坳也就五十多岁,论年纪,这个老妇当老坳的娘那是绰绰有余。
既然老坳没事,那徐大叔和张横他们,应该也安全吧……
“我躺了多久?”我急急问道,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昏迷了一年半载的。
“两个时辰。”老妇说道。
“才两个时辰……”我大大松了一口气,“那老坳他们在哪?”
“在风来客栈。”女童说。
“我去看看。”我挣扎着下床,脚刚碰地,脑袋一阵晕眩,重新跌坐在床上。
“你现在的身体还很虚弱。”老妇道,“不过出去多走走,让血气活动起来也是好的,只是别做太剧烈的运动……”
我点点头,问:“大娘,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呢。”
“老身姓姜,镇子里的人都叫老身药婆婆。”老妇道,“你去吧,今天晚上回来吃药,药钱、诊费都已经付过了,你得住在这里几天,观察观察病情。”
我点点头,拿过架在床边的竹杆,撑着往外走。
“大哥哥,我给你带路。”女童拿着一根麦芽糖棒,边舔边跟了上来。
离开小屋,一阵凉风扑面而来,清爽又新鲜的空气让我通体舒畅。
四周一看,到处都是砖墙、飞檐、节瓦、棂窗,脚底下青石铺路,沁着丝丝潮气,俨然是一座颇有历史底蕴的古镇。
“咱们镇子以前是东西南北十三州货运的中转站,人特别多,特别繁华。”女童介绍道,“不过最近几年嘛,外面的山贼越来越多,很多货商都改了路线,镇子也变得冷冷清清的……”
一边听她说,一边沿着街道走,经过几条胡同之后,便看见一间三层小楼,门口洞开,门前一杆长幡,写着龙飞凤舞的‘风来客栈’几个大字。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我问道。
“费小花。”女童说。
我摸摸小花的小脑袋,说:“你跟我来,哥哥给你买个包子吃。”
“我不要包子,我要糖。”小花说。
“不知道客栈里卖不卖糖啊……”我带着小花往客栈里走。
呼!
劲风激荡,一柄寒光四射的利剑从客栈内疾射而出。
而剑的落点,赫然竟是我身旁的小花!
……
什么叫进门杀?
这就是活脱脱的进门杀!
只不过杀的不是我本人,而是我身旁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
飞剑来得太快太突兀,我的眼睛虽然看得一清二楚,动作上却很难反应得过来。
每当这种时候,就要靠超脱于这个世界的力量来救场了。
技能:必中,发动!
叮……
竹杆轻点,金木交击,飞剑顷刻改变了方向,斜斜插在门楣之上。
看着兀自颤动不休的长剑,我不由得擦一把冷汗——如果打山贼的时候我把技能用了,现在还不到十二个时辰呢,这个小女孩岂不是死得很冤枉?
客栈内,所有人的视线都击中在我和小女孩身上。
其实除了掌柜、店小二之外,客栈大厅内仅有两桌人。
靠里一桌,正是咱们的熟人:徐浪、张横、老坳、李竖,以及几个镖师与伙计。
而另一桌,只有三个人。
一个头戴斗笠,身穿灰衣的男子。
两名头戴软帽,身披锦袍的官差。
这三个人隔着一张桌子对峙而立,关系似乎颇为微妙。
我还留意到,两名官差都有佩剑,而其中一人的剑鞘是空的,那柄飞剑应该就是他的东西。
不过看情形,官差并不是有意扔剑伤人,而是与那灰衣男子争执时发生了意外。
“小兄弟,好身手啊。”沉默了半晌,仍有佩剑的那名官差拍着手说,“不如过来一聚?”
徐浪一听,脸色顿时大变,站起来拱手道:“大人,这个孩子是在下的侄子,他并无意冒犯大人,还请多多见谅。”
官差瞄了徐浪一眼,又打量了我一会,最后冷哼一声,不耐烦地挥挥手。
我赶紧拉着小花溜到徐浪的桌子边。
这个时候,灰衣人发话了:“既然答应了这宗交易,我自然不会食言,你们要的东西……三天后老地方见!”
说完,灰衣人一拍桌子,身形虚晃,已经如燕子一般掠出大门,瞬间不见踪影。
两名官差冷哼一声,也一拍桌子,身形犹如火箭一般冲天而起,直接跃过客栈二楼的栏杆,各自回房间去了。
“都是高手啊。”我吐吐舌头,“不过,他的剑忘了拿……”
我想去仔细瞧瞧插在门楣上那柄剑,却被徐浪一把拉住:“不关我们的事,别节外生枝。”
真的不关我们事?
我心里嘀咕着,却还是点点头,重新坐下:“大伙儿没事就好。”
“这话该我们说吧。”张横笑道,“你小子根本不知道,你当时那副模样有多吓人——眼睛是红的,皮肤是白的,浑身往外冒烟气,就跟传说中的域外天魔差不多。”
域外天魔!
我的心猛地一跳。
“他是修为不够,却要强运功法,导致走火入魔。”老坳悠悠道,“幸亏我的师傅就在这个镇子上,不然天底下也没几个人能救得了他。”
“你的师傅,就是药婆婆?”我问。
“算是吧。”老坳模凌两可的说,顺手摸了摸费小花的脑袋。
“废话不多说,这次死里逃生,我们吃点好的庆祝庆祝。”徐浪笑道。
当即点了一大桌菜,牛、羊、鸡、鹅,都是些常见的肉食,不过以这一带的独特焖煮方式熬制,香味浓郁,口感细腻,肉质入口即化,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饭饱酒足之后,徐浪摆出一副神秘的模样:“小兄弟,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我贩运的究竟是什么货物?”
“多见识见识总是好的。”我说。
“来。”徐浪带着我来到停放货车的院子里。
他让守车的伙计撕开封条,盖子刚揭开一丝,里面便咕嘟嘟往外冒白烟。
“这是什么?”我十分好奇。
徐浪伸手往车斗里一抓,将一样圆乎乎的东西塞在我手里。
“这……”我瞪大了眼睛,半晌才回过神来:“这……不是个桃子么?”
“没错,你倒是个识货的。”徐浪笑道。
“该不会是三千年一熟,闻一闻就能延年益寿,吃一口就能长生不老的天宫蟠桃吧?”我愕然道。
“哪有这么夸张。”徐浪道,“就是普通的水蜜桃,车里面还有一些其他水果……你别小看这些普普通通的水果,我可是用西域天蚕丝织成的绸缎作容器,再用采自北海孤岛的玄冰来冷藏,才能把南方的时令水果,运到北方贩卖。”
“原来你是卖水果的。”我一口咬下,桃汁横流。
又香又甜,冰凉爽口。
“哈哈哈。”徐浪大笑,“你是不是觉得奇怪,这几车水果能值多少钱,不但储存方法昂贵,还要千山万水的运送——我告诉你,你现在吃的这个桃子,只要到了中州地区,就值一两黄金!”
我差点没把桃核给吞了进去。
感情这一车车运的不是水果,而是黄金啊。
以现今的物价,一两黄金能折算成一百两白银。
我粗略估算了一下,这几十车的水果,如果全换成白银,至少也值七、八十万两。
比起我在黑风别苑那场豪赌,区区几十万两似乎不算什么,可对一般百姓而言,几十万两白银,已经是祖宗十八代加在一起都赚不到的巨款了。
如果每年能多运几趟,说不定比源州那帮大佬更赚钱呢。
“其实也没你想象的那么赚钱。”徐浪又说,“首先这一路上的运费、保费,各项花销就贵得很,再加上储藏的费用,走一趟满打满算也就赚个十多万两银子,更何况还有其他风险……”
想到这次的山贼事件,我点头道:“行走江湖,拳头果然要够硬才行。”
“众生熙熙攘攘,皆为名利啊。”徐浪迎风而立,叹息道。
就在这个时候,我猛地瞥见徐浪身后的屋顶处,有道白色影子一闪而过。
“有什么不对?”徐浪觉察到我的异样,问道。
“这……可能是我眼花……”我揉了揉眼睛,仔细观察四周,再也没有发现一丝可疑的迹象。
真的是眼花么?
那个屋顶的白色影子,分明就是我们在水潭瀑布遇到的白色鬼影啊!
……
夜风吹在我的脖子上,带来一股透心的寒意。
我打了个冷战,头脑顿时清醒不少。
白色鬼影怎么会在这儿出现?
难道是那头猩猩追上来了?
可要真是猩猩搞的鬼,不可能这么悄无声息啊……
而且我隐约感觉到,出现在屋顶的白色鬼影,似乎正用眼睛盯着我!
这种感觉没有什么根据,却足以令人脊背发凉。
“我……好像又看到了白色鬼影……”我说道。
“会不会是因为你太累了?”徐浪四下张望,没发现什么异常,于是疑惑道。
“有可能。”我皱眉道。
因为失血过多,我时不时就会陷入一种晕乎乎的状态,看东西偶尔也会产生模糊感,所以还真不敢说得太肯定。
感觉这东西,毕竟不是百分百可靠的。
“还是得小心点。”徐浪道,“我到镇子之后,总有种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们一起到了镇子……”
“徐大叔,你可别吓我。”我苦笑道。
“说不定我也是太累了。”徐浪哈哈一笑,“走,带些水果回去,让大家都尝尝。”
暂时把白色鬼影的事情抛到脑后,我和徐浪分别提着两篮冰镇水果,回客栈与大伙儿大快朵颐。
夜色渐深,偌大的客栈却只有我们一桌人,店小二在柜台边打着呵欠,穿堂风不时掠过空旷的大厅,带来充满萧索的回声。
“敬小七、老景、阿布、何申、马动、李阳图、张源当……”到了席末,徐浪举起酒杯,念着一个个在山贼大战中遇难的名字,毎念一个,便往地面洒上一杯烈酒。
镖师和伙计们也跟着洒。
末了,徐浪环视众人,高声道:“所有遇难的兄弟,抚恤金白银五百两;重伤者三百两,轻伤者一百两。此外,这一趟大家都辛苦了,酬金翻倍!”
“还是东家够意思。”张横拍着桌子站起来,“我也敬东家一杯……”
又敬完一巡酒,众人才逐渐散开。
我看时间已经不早,还得把费小花带回去,于是告辞准备回药婆婆那里,却被徐****住。
“小兄弟。”徐浪一脸神秘地说,“我有件宝贝想让你看一看。”
“看就看罢,不用笑得这么猥琐。”我耸耸肩。
“老坳,你带好小花。”徐浪转身吩咐,“我和小兄弟有事情到房间商量。”
究竟是什么宝贝,要弄得这么神秘?
我的心不免忐忑了一阵子。
跟着徐浪来到客栈二楼,脚步声在悠长而昏暗的走廊中回荡、交织,恍惚间,竟然产生了一种有人跟在身后的错觉。
行至走廊末端右转,只见房门旁挂着猩红色的漆牌:天十三。
天字十三号房?
进门后,徐浪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门闩上,窗关好,倾听隔墙有没有耳朵,又逐一检查床底、衣柜、幔帐、角落……
喂喂,是不是神秘得过份了?
好不容易做完了准备工作,徐浪才郑重地从身后掏出一个细长的锦盒来。
“你猜猜,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徐浪压低了声音,微笑道。
“剑鞘!”我马上回答。
“猜中了!”徐浪作势一拍桌子,但紧接着又降低了声调。“可你肯定猜不到,这件剑鞘究竟有什么来历。”
说话间,他轻轻将锦盒打开。
盒盖才揭起一半,内里已透出殷殷红光。
只见一段暗赤色的梭形剑鞘,静静躺在锦缎衬布上面,在灯光的映照下,隐隐有光芒流转。
如果不是事先猜到,我怎么也认不出,这件宝贝居然就是之前那截烂铁一般的破剑鞘。
“很吃惊吧。”徐浪得意道,“我刚开始也吓了一跳——我把剑鞘送到金器铺去,用酸水浸洗之后,外层的锈壳剥落,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那这件玩意,究竟有什么来历?”我赶紧问。
剑鞘是一件异宝,这事情我早就心知肚明了,那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徐浪搞得这么神秘?
“你知不知道三十三国?”徐浪不答反问。
“听老人讲故事,知道一点。”我说。
所谓三十三国,是一千三百多年前一个群雄纷起的战乱时代;常言道:乱世出英雄,在那一个时期,涌现了许多被老百姓津津乐道的英雄人物,流传至今,演变成老人家、说书先生口中的传奇故事,为人们所熟知。
虽然号称三十三国,其实花开花落,几度春秋——有些人凋零,有些人崛起,最终仅余三国鼎立,成为最大的赢家。
“要说这剑鞘的来历,首先得从三十三国初期,曹校尉行刺董太师事件说起……”徐浪悠然道。
“七星宝剑!”我瞪大了眼睛。
“哎。”徐浪叹息道,“我正篇还没开始呢,能不能别剧透?”
“就当我没说,你继续。”我摊手道。
“且说那董太师挟天子以令天下,朝野上下无不痛恨,却慑于董太师的武力而敢怒不敢言……”徐浪摆出一副说书人的架势,“唯独曹校尉一人年轻热血,带着家传宝剑去刺杀董太师。谁料还没动手,就被太师觉察,曹校尉灵机一动,说是带宝剑来献给太师,太师爱不惜手,曹校尉这才逃过一劫。”
“后来呢?”我配合地问。
“后来没多久,吕温候于风义亭击杀董太师,这把宝剑自然就落到了吕温候的手里。”徐浪说,“又过了几年,温候折戟白玉楼,这柄宝剑自然归刘皇叔所得……”
“这么说倒也合情合理。”我点头道。
“都说宝剑赠英雄,你觉得,皇叔会把这柄宝剑送给谁?”说到这里,徐浪故意卖个关子。
“皇叔阵营中,称得上英雄,又懂使剑的人……莫非是赵老将军?”我猜测道。
“哈哈,你终于猜错了一回。”徐浪笑道,“七星宝剑太短,不适合战场搏杀,所以皇叔把宝剑送给了自己部属中极其重要,却又不用上场打仗的一位……”
“日月武侯!”我和徐浪同时喊了出来。
我笑。
日月武侯是谁?
那就是大名鼎鼎的‘龙之谋士’,孔日月啊!(我再笑……)
……
“你在笑什么?”徐浪奇怪地问。
“没事,我只是笑点低……”我收起了突然来袭的笑意,“从理论上讲,七星宝剑确实很有可能落在孔日月的手上——可这七星宝剑再珍贵,那也不过是一件古董而已,用得着这么神秘么?”
“当然不会只是一件古董这么简单。”徐浪正色道,“这其中,还蕴含着一个大秘密!”
“哦?”我轻轻触碰赤铜剑鞘,感觉到上面传来丝丝凉意。
“接下来我要讲的,乃是野史中的野史——话说日月武侯得到这七星宝剑之后,一直带在身边。”徐浪继续讲故事,“直到他北伐六丈原,大战司马国师,胜负未分,却因病重而亡……说到这里,你想起什么和七星宝剑有关联的东西没有?”
“难道是……七星灯?”我迟疑道。
七星灯,全称七星续命灯阵,据说是地仙鬼谷子传下的不死秘法,日月武侯当年自知命不久矣,于是摆下七星灯阵为自己延寿续命。
当然,接下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武侯座下大将魏将军误灭七星灯,导致秘法失败,武侯回天乏力,最终命陨六丈原……
“虽然都有七星二字,可除了名字,七星灯和七星宝剑其实没什么关系。”徐浪摇头道。
“那我还真猜不到了。”我无奈道。
“其实嘛,你并没有猜错。”徐浪笑道,“虽然两者并没有直接关系,但日月武侯做的一件事,却将两者强行扯上了关系。”
“还能强行扯关系?”我也笑了,“想不到日月武侯也很会扯呢——那么,到底是怎样扯上关系的?”
“古诗云:壮志未酬身先死,武侯知道自己死后,天底下再也无人能制得住那司马国师,所以决定要从坟墓里爬出来……”徐浪继续道。
“爬出来?”我目瞪口呆。
“这是通俗说法。”徐浪道,“用道家术语来讲,就是肉身还魂,死而复生!”
“这么说,还是和七星灯有关吧。”我说。
“没错。”徐浪道,“日月武侯表面上让人将自己薄葬,实际上却命人暗中修筑了一座巨大的地下陵宫,地宫中设置巨大的七星灯阵,能保他肉身不腐,终有一天可以还魂重生——而这七星宝剑,正是开启武侯陵宫的关键所在!”
“武侯陵宫……武侯陵宫……”我当即双眼放光,忍不住拿起剑鞘反复观察。“如果这传说是真的,那我们还真找到了一件了不得的宝贝。”
“别激动,事情还没说完呢。”徐浪又道,“武侯临死之前,把这七星宝剑交托给属下姜、魏、马、赵四位将军,叮嘱他们务必在下葬七年后开启陵宫,这样就可以让他复活……”
“我猜,最后肯定没有开启。”我说。
就算真的开启了,那也不可能复活罢……
“确实没有开启。”徐浪道,“因为四位将军之一,曾被日月武侯评价为‘后脑生有反骨’的魏将军盗走七星宝剑,率领部下投奔敌国,却被马将军追击、斩杀;而最可惜的是,七星宝剑在这场争斗中不慎遗失,就此断绝了武侯复生的机会。”
“日月武侯大概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吧。”我叹息道,“能算天下三分,却算不了自身生死啊。”
嗯?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
我突然发现,刚才我和徐浪的对话中,隐藏着一个小小的‘矛盾’。
不过这终究只是野史传说,谁知道有几分真几分假?倒也不用太在意这些小细节……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去武侯陵宫探险?”徐浪意味深长地说。
“我一个小孩子,为什么要带上我?”我提出疑问。
“我还从没见过像你这么早熟的孩子呢。”徐浪道,“不说你救了我一命,也不说这剑鞘是你先发现的,单说一点——隐藏在剑鞘里的秘密,目前只有你一个人能揭露出来。”
“只有我能揭露?”我愕然。
“你看看这个……”
徐浪掏出一张粗草纸,在桌面上摊开:上面沾染了大片的暗红色污渍。
我随即发现,那片污渍很明显是一截剑鞘的形状。
难道这张纸是用来擦掉剑鞘表层锈壳的?
“看不出有什么特别。”我挠挠头发。
“你留心上面的纹路。”徐浪提醒道。
听他这么一说,我再次细看,这才发觉在污渍中间,有着一根根细微而弯曲‘线’。
我又看看剑鞘。
剑鞘上面,根本没有这种线纹!
徐浪将那张粗草纸轻轻折起,再递给我看。
经过折叠之后,断断续续的线纹组合起来,竟然变得有点像一张地图。
又或许……那就是一张地图!
可惜,即便原本真是地图,如今也只剩一些地图残片而已,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猜,应该是在你对付山贼大当家的时候,大量气劲从剑鞘内部爆发出来,才在锈壳上形成了这么一些线条。”徐浪道,“我听说,曾经有人把文字用某种特殊手法刻在铁器内部,表面看不出任何异常,但烧红之后往木头上一烙,就能够烙出文字和图案来——这剑鞘的秘密,和那个应该有些相似……”
“你烧过这剑鞘没有?”我问。
“试过了,这剑鞘的材质很特殊,根本烧不红。”徐浪道,“我让张横试过,也没成功,目前看来,只能靠你再灌输一次气劲,把里面的纹路逼出来了。”
“我真正的修为,还不如张老大呢。”我苦笑道,“对付大当家那次,我是用了一种很伤身体的内功法门,短时间内恐怕没办法再用了。”
“那就好好修养,不急,反正我们现在只有剑鞘。”徐浪笑道,“想找到剑身,还不知道要猴年马月呢,更何况这剑鞘上面,应该还镶着七块宝石……”
武侯陵宫的事情虽然挺激动人心,可终归只是一个传说,我也没有太往心里去。
走一步算一步罢。
“小花,回家了。”回到客栈大厅,我拍了拍趴在饭桌上呼呼大睡的费小花。
“噗……嗯……呐……”小花嘟着小嘴说梦话,根本不醒。
我无奈一笑,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小跛子。”静静坐在一旁的老坳,突然道,“你之前强运秘法,弄得体内血气亏空;一个月之内绝对不能再运转秘法了,不然小命难保哇。”
说完之后,他便迳自上楼去了。
大厅空荡荡的,回响着老坳的脚步声。
“徐浪、老坳、鬼影、山贼、剑鞘……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我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某些看似并不相干的人、事、物,背后说不定隐藏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呢。
“困了,还是先回去罢。”
我打着呵欠,一转身,就看到了插在门楣上那柄长剑……
……
这是一柄材质上乘,手工精良的青钢长剑,剑柄上点缀着七颗星星。
七星宝剑?
这是巧合么?
冥冥之中,我仿佛看见一行文字出现在面前:这是某人遗下的长剑,你想把它拔走吗?
“既然没人要,那小爷我就不客气了。”
我向周围扫视一圈,见四下无人,气劲暗吐,悄然将青钢剑拔走。
一边拔,我还一边留意四周的动静,提防那两名官差突然杀出来抓贼。
并没有。
说不定,拔剑和不拔剑,会让人走上两条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呢……
“安静得有点诡异啊。”
没事发生,反倒让我心中隐约生出一丝不安。
把青钢剑收好,我抱着费小花原路折返。
此时夜深人静,一路上除了遇到几只乱叫的野猫,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发生。
回到药婆婆小屋时,恰好响起了三更的鼓点。
药婆婆默不作声地坐在饭桌旁,见到我只是点了点头,接过小花回房去了。
一切是那么的平静,却偏偏带着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气氛。
压抑归压抑,满身疲惫的我还是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在梦中,我看到了一个浑身火焰的女子,以一种夸张扭曲的姿势缓缓爬到了我的身上,她身上飘荡的火舌不时燎舔着我,带来一股股热意。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算是一场春梦罢?
可惜,我并没有这种癖好。
所以当火焰女子整个贴上来的时候,我闷哼一声,大汗淋漓地醒了过来。
一张开眼睛,我居然真的看到了浑身火焰的女子。
准确来说,是火焰女童。
费小花!
欸?我也没有这种癖好呀……
“大哥哥,你总算醒了。”费小花跨坐在我身上,嘴里含着一根麦芽糖,一脸淡定的样子。
“你着火了……”一时间我还回不过神来,愣愣的说。
“哦。”费小花偏着脑袋一看,随手拍掉了肩膀上的小火苗。
我浑身一个激灵,整个人瞬间清醒——原来着火的不是费小花,而是房梁。
房梁、桌椅、柜架、墙柱……但凡能够点着的东西,都燃起了熊熊大火,家具被烧得噼啪作响,浓烟弥漫四周,头顶还不时有火星飘落。
失火了!
这个小女孩都不会害怕的么?
我来不及多想,翻身一滚,抱着费小花滚到了床底,先撕下一块布让她捂住嘴鼻,然后贴着地面往外爬。
身处火场,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尽量别让自己吸入燃烧引起的浓烟;充满尘粒的浓烟,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把一个成年人呛死。
“你奶奶呢?”我一边爬,一边问。
“不用担心她。”费小花说。
你这个答案不标准啊。
我略微一愣,也没再追问,继续往门口爬。
爬出房间,外面的火势更大了,身旁不断有火焰冒出;由于屋内狭窄,连躲都没法躲,幸好我早有准备,气劲外放,形成了一堵无形的墙壁,把火焰挡在外面。
火焰能挡,热力却是挡不住的,我感觉自己快被烤成人干了。
好不容易爬到门口,就听头顶嘎啦啦一阵乱响,我心知不妙,赶紧缩起身子,往后滚开。
轰隆一声,瓦片、木梁、泥灰之类的东西一股脑儿砸下来,把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仔细一听,整间屋子都在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声响。
照这样下去,在被呛死或烧死之前,就得被活活砸死啊。
选哪一种方式好呢……
呸!呸!呸!
小爷我肯定比乌龟还长命!
噫?这个形容好像有什么不对……
我静心屏气,顶着呛人的浓烟半蹲起来观察四周。
不看还好,一看心里当堂凉了半截。
没错,还挺解暑的。
原来除了被塌方堵住的门口外,整间屋子就只有两扇窗可以通风透气,却都用手臂粗的铁栏杆封死了。
头顶倒是有塌开的‘天窗’,可那至少有一丈多高,墙壁着火爬不了,以我的内功修为也没办法‘一飞冲天’直接跳出去。
至于天魔解体真法……那更别想了,我本来就失血过多,现在又差不多被烤成人干,这样的状态再去燃血?一不小心得变人体蜡烛……
左看看,右瞧瞧,最后我得出一个结论——我它熊的被困在这个破地方了!
莫非我的一世英名,今天就要栽在这里?
“咳咳……咳咳……”
这时候,躺在我脚边的费小花强烈地咳嗽起来。
我低头一看,发现她捂住嘴巴的手已经松开,双眼却紧紧闭合。
伸手一探,呼吸已经很微弱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毕竟是小孩子,虽然不哭不闹,身体终究熬不住啊。
我捏紧拳头,嗖地站起。
在关键时刻,男人就应该挺直腰杆!
顺便……在铁盘子上拿点吃的。
小屋中央,药炉旁边,用细铁链吊着好几个这样的铁盘子,上面放着一些常用的药材和辅料,一方面是防虫蚁,另一方面也是方便熬药时取用。
我一眼瞅见铁盘上放着几枚果子,心想真要死了,做个饱死鬼也好,于是站起来,伸手去拿。
没想到手指轻轻一捏,果子居然噗的一下碎成了粉末。
“这……是被火烤得太干了么?”我苦笑摇头,甩甩手,果干粉末四散飘落。
看着簌簌掉落的碎末,某个名词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
爆炸!
我的眼睛顿时亮了。
视线一转,落在斜对面的屋角——那儿堆放着大捆大捆的山草药,当然,早已被烈火烧成了焦炭。
就是这个!
我一把握住从身旁垂下的铁盘子,重重往下扯。
烫、烫、烫。
虽然还没到烧红的程度,但整个盘子的温度和刚刚烧开的热水差不了多少。
我咬紧牙关,强忍疼痛,开始往盘子里灌注内力。
我和小花的性命都靠你了——飞光掠影第一式:惊雷刺!
一片赤红的火场之内,陡然闪起一道耀眼光芒。
铁盘打着旋儿,滴溜溜的落入草炭堆中。
我弯腰伏地,用身体护住费小花,同时全力运转铁背经,内劲源源不断放出,在背部形成一团浑厚的气劲甲壳。
这正是铁背经达到第五层境界(已有小成)时领悟到的绝技:龟虽寿。
乌龟虽寿,还靠缩头!
轰隆一声,粉尘飞扬。
这是以铁盘为载体的惊雷刺爆炸了。
但很可惜,以惊雷刺的威力,根本炸不穿小屋的青砖石墙。
不过,我靠的并不是惊雷刺。
那一大堆山草药烧成的炭粉,此刻正随着爆炸气浪扬得满屋子都是。
当密密麻麻的炭粉大军在这个近乎密封的小空间中接触到火焰……
嘭!
粉尘……爆炸。
……
嘭隆一声,石花四溅、尘烟弥漫。
坚硬厚实的砖墙上,已然多出了一个两尺多宽的大洞。
我抱着昏迷不醒的费小花,顶着满头黑烟,从这个大洞中跳了出去。
娘呀,总算活过来了!
我大口大口呼吸着屋外的新鲜空气。
等等,这空气……似乎也不是那么的新鲜呢?
我抬头一看,这才惊觉——原来屋外的世界,同样是一片火海!
每一间屋子,每一个窗户,都在往外冒浓烟,半空中飞扬着点点火星,耳边尽是燃烧发出的噼里啪啦声,还隐隐约约听到远处有人在呼喊、哀嚎。
一觉醒来,好端端的一座宁静小镇,竟然变成了一处活生生的人间炼狱!
如果说是不小心失火,一般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烧成如此可怕的规模。
难道是有人故意纵火?
我拍了拍费小花的脸,发现她双目紧闭,小脸通红,额头滚烫,呼吸时急时缓……
就算不懂医术,我也知道,小花现在的情况很危险。
得赶紧找人救她才行——药婆婆失踪,眼下我认识的郎中,就只剩老坳一个人了。
找老坳,当然得去客栈,可还没走几步,耳边突然传来咔啦啦一阵怪响,我本能地往后一缩,一栋冒着烟火的小楼轰然倒塌,把整条大路给封死了。
豆腐渣工程害死人啊!
没办法,我只好抱着费小花转入街角的窄巷,冒险蹿过几道喷烟的窗户,七弯八拐之后,总算找到了正路——隔着一堵矮墙,风来客栈的幡旗就在眼前招摇。
整座古镇,到处都是被烧垮的建筑,唯独这风来客栈好好的,连附近的草坪都没碰着一点火星。
客栈大门洞开着,却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非常安静。
安静得有些诡异。
我的眼皮剧烈跳动了几下。
不对劲!
我眯着眼睛,留心观察四周的情况……
不细看还好,仔细一看,原来在那些烟火弥漫的燃烧建筑角落之中,赫然潜伏着一个个人影。
看情形,这座风来客栈已经成为一个巨大的诱饵。
而让客栈成为诱饵的前提,就是一把火将整座镇子烧个底朝天——这么狠的手笔,钓的究竟是哪条‘大鱼’?
冥冥之中,我仿佛感到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对我竖起中指。
如果按照我平日的做法(我平日有做过这类事情么?),肯定是先悄悄摸过去,无声无息地解决掉那些埋伏的家伙,再堂而皇之从大门走进客栈。
然而,没有时间了。
我一摸费小花的脉搏,心内暗叫不妙。
她的脸色越来越红,呼吸却越来越弱,真不知道还能撑多少时间。
拼了!
我一咬牙,撕开衣服将小花绑在身前,然后左手拄竹杆,右手握钢刀,默运一口气,脚尖轻点,越过矮墙,径直向客栈大门冲去。
十丈、七丈、五丈……
九尺、六尺、三尺……
离客栈越近,我的心就越紧张,铁背经早就运转到极致,时刻提防可能来袭的敌人或暗器。
三寸……
两尺……
七寸零三分……
奇怪,那些埋伏者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前面没动静,说不定杀招藏在后头。
我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果然,就在脚尖踮入客栈门槛的一刹那,我眼前蓦然一黑。
敌袭!
我将竹杆舞得呼呼作响,护住了身前要害。
喵……
一只通体纯黑的老猫打着呵欠,从我脚边溜了过去。
临走的时候,还用尾巴勾了一下我的裤腿……
一般来说,这种时候我应该松一口气。
但我的神经依旧紧绷。
也许敌人等的就是这一刻呢。
客栈大厅内,一张张桌椅摆得整整齐齐,在灯笼的照射下泛出暗红色光芒。
没敌人,没机关,没陷阱。
什么都没有。
就连那只黑猫,也不见了踪影。
我愣愣地站了一会,才咧嘴苦笑——难道我猜错了,那条‘大鱼’并不是我自己?
这倒是好事一件。
不过,老坳他们在哪儿?
正准备大喊几声,我的眼角余光却瞥见楼梯角那边有道白影一闪而过。
白色鬼影!
我脊背一阵发凉的同时,双脚却不由自主地冲了上去。
今天,本小爷非把你的真面目给揭发出来不可!
当我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梯,白色鬼影已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消失在二楼转角处。
除了我的脚步声之外,在这条昏暗而悠长的走廊当中,并没有任何人类经过的痕迹。
才离开多久?整个地方给我的感觉已经变得非常陌生。
“徐大叔?老坳?张老大?李竖?”
我感觉头皮发麻,于是挨个呼唤着人名。
声音在长廊中回荡,却得不到丝毫回应。
可恶,怎么能被一个影子吓倒?
我把心一横,迈出了一步。
就在这个时候,走廊末端拐弯处,突然露出了一张惨白的脸孔!
“去死吧。”
我手一扬,把竹杆给甩了过去。
脸孔立马缩了回去,竹杆砸在地板上。
我跑过去一看,转角处赫然侧躺着一个人,背对我。
“李竖?”
我把他翻过来,心里一哆嗦,手上的大刀差点就剁了下去。
没错,确实是李竖,但那张脸白实在得有点吓人。
刚才看到的那张惨白脸孔,是他么?
“快……快逃……”李竖的眼睛睁开一条缝,断断续续的说,“有……有鬼……”
“是真有鬼,还是有人搞鬼?”我将一丝气劲输入李竖体内,在他经脉中游走一圈,发现他血气止滞,显然受了很重的内伤。“徐大叔他们人呢?”
“东……东家被白色鬼影抓走了。”李竖似乎清醒了一点,“我和张老大他们分头搜寻,黑暗里有东西突然给了我一下……后来的事情,我就不太记得了……”
傻瓜,分头行动这是大忌呀!
我心里一万只***奔腾而过。
“走。”我把李竖扶了起来,“你们之前在什么地方汇合的?带我过去。”
“小心!”
李竖身体软绵绵的,眼光却猛地一凛,低呼道。
走廊中突然多出了一种声音。
一种尖锐器物刮削墙壁的声音!
我急忙回身横刀。
哐!
黑暗中,火光迸现。
某种攻击被钢刀挡住了。
凭借微弱的光线,我分明看到了一道黑黝黝的影子,顺着墙壁与天花板的夹角飘了过去……
……
这是什么鬼?
我眼睁睁看着那个黑影在墙壁上高速滑行,转瞬间便消失在走廊深处的黑暗之中。
一个白色鬼影还不够,又来一个黑色的?
“赶紧走!”
我怀里绑着费小花,一手捉刀,一手搀起李竖,一瘸一拐的往楼梯口撤退。
此时此刻,我心里浮现一个奇怪的名词:绝命奶爸。
什么鬼!
走了几步,就听到暗处又响起了细微的刮削声。
声音迅速扩大,须臾已到身前。
我横刀一架。
铿!
刀身颤抖不休,冲击力从虎口一直传递到手肘,整条小臂都在发麻。
好大的力道!
黑影一击无功,即刻遁走。
这家伙直来直去,倒也容易抵挡,只是攻击威力颇大,倘若不小心中了一招,恐怕立马就得玩儿完。
“你被这家伙袭击过么?”我问李竖。
“有……不过,还有……其他……”李竖有气无力的回答。
单这一个黑色鬼影已经够麻烦了,还有其他?
“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我几乎是拖着李竖在走。
“走……走……走不了的……”李竖喘着气说,“咱们……咱们……被困在这里了……”
“困在这里?”我直皱眉头。
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客栈走廊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大概有十来丈的距离;我虽然带着两个拖油瓶,又要时刻防备黑色鬼影袭击,可好歹也是有内功在身的人,气劲运转起来,行进速度并不算太慢,按理说应该已经走到楼梯口才对。
可前方拐角处一转,依旧是昏暗的走廊。
这……不对啊!
难道是我走反了方向?
“你……你没走错……”李竖却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这条走廊……已经出不去了!”
我倒抽一口凉气,愣在原地。
你这间是客栈还是鬼屋,居然自带鬼打墙?
更要命的是,费小花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估计撑不了太久。
就算能离开,徐浪、张横、老坳他们……还活着么?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仔细给我说说。”我叹了口气,让李竖靠墙坐下。
无论如何,先弄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才好考虑对策。
李竖点了点头,喘着大气说:“散了酒席之后,我回到客房,正睡得模模糊糊的时候,突然有人猛拍门……”
事情,大约发生在一个时辰前……
“走水啦!走水啦!”走廊里面有人大喊大叫。
所谓走水,就是失火的避讳讲法。
李竖惊醒,推门一看,发现拍门的人是客栈掌柜。
除了掌柜,走廊里还挤着一大串人,徐浪、老坳、张横几个也在其中。
“怎么,火烧到哪啦?”张横一把揪住店小二的衣襟,嗡声喝问。
“没,没……还没烧到这里……”店小二惶恐回答。
“没烧到你们嚷根鸟毛啊?”张横没好气地推开店小二。
“可除了咱们客栈,外面都烧成火海啦。”店小二解释道。
“那等烧进来了再叫啊,还让不让人睡了?”张横口中喷着沫星子。
“客官你有所不知。”掌柜忙赔笑道,“咱这家店有点特殊,除了大门口,并没有其他通到外面的门窗,一旦这火势烧进来,咱们逃都没地方逃哇。”
“没有后门就算了,居然连扇外窗都没有?”徐浪好奇的问。
客栈里的房间虽然有窗有门,可那都是连接到走廊的;仔细一想,确实没有能够看到户外风景的门窗。
“给活人住的地方哪有不开外窗的?”老坳突然冒出冷冷的一句,“这个地方……恐怕不是给活人盖的吧?”
此时恰好有一股阴风吹过,所有人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这……怎么可能呢。”掌柜擦了一把冷汗。
“不对!”张横一把揪住掌柜的衣襟,瞪眼道:“你爷爷我什么人没见过?真话瞎话一眼就看出来了——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壮士饶命啊。”掌柜吓得腿都软了,“这不****事……其实这间客栈,以前是灵堂……”
原来在多年以前,绀桐古镇由于地处交通要冲,每日往来商旅无数;然而时间长了,难免有些客死异乡的可怜人,无亲无故,尸首无人处理;于是当时的商会便出面筹集善款,建起这一座灵堂,专门用来供奉那些无法落叶归根的异乡客。
后来商旅改道,商会解散,镇子的经济迅速凋零下来;失去了商会的资金支持,灵堂自然开不下去,这一座三层楼房也就被贱卖,改建成如今的客栈……
听到掌柜的说法,徐浪一阵皱眉:“就算原先是灵堂,那也不应该一扇外窗都没有吧?”
“这个嘛,我就不太清楚了……”掌柜赔笑道。
“说!”张横怒吼道。
“是,是。”掌柜吓得一哆嗦,战战兢兢的说,“据说原先也是有外窗的,可灵堂建成之后没多久,每逢深夜,附近的人家都能听到楼里传出哭声,最后不得已,才花大钱改建,把窗户都给修成了墙壁。”
“灵堂就算了,居然还是闹鬼的灵堂?”徐浪哭笑不得地说。
就在这个时候,走廊深处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阵十分难听的刮削声。
那种声音,有点像木匠在刨木头。
可这三更半夜的,有什么人会刨木头呢?
“会不会是刨木头做棺材的声音?”李竖小心翼翼地说。
“别乱说话。”徐浪摇头道。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几个胆小的客人当场尖叫起来。
“难怪老子刚才睡觉的时候,总觉得旁边有什么东西在动。”张横被这一咋呼,宿醉登时醒了大半,“东家,这个地方不能待,赶紧撤!”
“怎么撤?”徐浪无奈道。
那条传出刨木声的走廊,正正是通往一楼的必经之路。
“管它做官还是做棺材,咱们人多,冲过去!”张横咬牙道。
“对,咱们人多,冲,冲。”毕竟是人多胆气壮,当即有许多人附和张横的意见。
可没等他们采取行动,原本断断续续的刨木声突然变大、变尖;有道阴影在墙角一闪而逝,将站在最靠外的一个伙计猛地被扯进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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