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雨还在下。
“咯吱”
木制的门缓缓打开,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苏陌雪挎着剑,抬步走出了房间。走廊里很清冷,黑暗中冷的渗人,他不禁打了个冷战。
“你要走了吗?”
黑暗里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那声音自然是古珂的。她没有笑,因为这确实不是个好笑的场景。
“嗯。”
“一点都不留恋吗?”
苏陌雪摇头,不知道是说没有还是不知道。
“你心里,是否有一点点我的影子?”
阿珂问得很急切,“我还能再见你吗?”
像是有问不完的话,阿珂走近来,站在苏陌雪的面前。她倔强的仰起头,那眼睛在黑暗中很明亮,像是闪烁着光亮的星星。
她终于还是哭了。
苏陌雪没有说话,心里隐隐作痛。原先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相聚是最痛苦的事,现在一想,生离死别也不逞多让。
“俊安呢?你准备如何安置他?”古珂嘶哑着声音说道。
旁边的房间,呼吸突然停滞了。那是俊安的房间。
苏陌雪咬了咬单薄的嘴唇,喃喃道:“他嘛,应该会活得很好的,我这些年该教的,都已教给了他。”
古珂却不置可否道:“可是,这样子是他所希望的吗?他想要的,不过是和你一起而已。就算是一起死,我想他也不会哼一声。”
见苏陌雪沉默着不说话,阿珂伸手牵住他瘦弱的手,一字一顿道:“我会安置好他,也会和他一起等你回来。你若一天不回,我便等你一天,一年不回,我便等你一年。若是你…我等你一辈子!”
“你为何对我如此执着?”苏陌雪低沉着声音道。
古珂笑了笑,眼里含着泪:“也许是我欠你的,注定这辈子要偿还给你。”
她蓦地踮起脚,迅速在苏陌雪嘴上亲了下。狡黠道:“我已经把我的清白交给了你,你必须对我负责。嗯,也不过分,以身相许吧,本姑娘委屈下,就嫁给你了。”
苏陌雪哭笑不得,心里似乎暖暖的。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低头看着脸蛋绯红的古珂,不禁笑了。
“你笑什么?不许笑。”
古珂也只是头脑发热的时候胆子大些,现在冷静下来倒有些害臊了。嘴巴嘟起,气呼呼的说道:“再笑我可生气了。”
摇了摇头,苏陌雪叹息道:“好好的一场离别,怎么比新婚还要欢喜?”
“你结过婚?”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新婚就是欢喜的?”
“不知道。”
“你不喜欢这样吗?”
“喜欢!”
“那。。。”
古珂正要说话,冷不丁苏陌雪低头下来,轻轻吻在她娇嫩的嘴唇上。身体一僵,她正要惊呼,却被苏陌雪紧紧抱在怀里。
他的嘴唇,冰凉似水,吻起来却很舒服,阿珂只觉飞到了云端,忽上忽下。她绷紧了身体,睁大的眼睛也缓缓闭上。
她正要放松开来,却觉得苏陌雪的舌头顶着嘴唇,就要伸了进来。她不禁急了,又羞又怒,还未有所行动,苏陌雪已放开了她。
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阿珂抬起头,却见苏陌雪笑吟吟看着她,不禁娇羞道:“坏人!”
苏陌雪将她抱在怀里,嗅着她散发茉莉花般香气的发丝,轻声道:“我会回来的,等着我。”
热气在耳边吹拂,阿珂耳边酥痒,娇滴滴道:“嗯。”
苏陌雪转身离去。
阿珂没有挽留,她知道,苏陌雪这样的人,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更改。虽然心疼,但更多的是幸福,心底默默祈祷。
祈祷苏陌雪能平安归来。
“嘤嘤嘤”
身后传来抽泣声,阿珂扭头,便看见蹲在角落哭泣的俊安。她明白,两人情同父子,苏陌雪此番离去,必是危险极大。俊安心中担忧也是无可厚非。
心底叹了口气,阿珂厉声道:“哭什么哭,你家公子还没死呢。快点收拾东西,今晚的震动想必会极大,我们要趁早离开。”
“可,可是公子还没回来呢!”
“我们走了,你家公子才能平安。走吧,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此时,夜已深。气温很低,苏陌雪走了很久才走到酒楼入口。也许是路太长,也许是楼宇太复杂,他走了很久。比他喝酒的速度还要慢。
才到门口,大厅右边角落里跑出来一个小厮:“公子,天色已晚,外面又下着雨,何故要出去?若是有什么需要,小的帮公子办妥就是。”
苏陌雪点了点头,道:“非亲自去办不可。”
“哦,”伙计应了一声,转身从旁边拿出一个斗笠,一件蓑衣,递给他道:“外面雨有点大,衣服打湿了冷得跟铁一样,公子还请带上雨具。”
“多谢。”
苏陌雪道了声谢,接过斗笠戴在头上,将蓑衣披在身上,转身没入雨夜中。
“好冷啊!”
雨水冰冷刺骨,让他的脚步停顿下来。夜色很漆黑,却不平静。这连绵细雨的声音是一个个杂乱的音符,跳动着,奔腾着。时缓时快,捉摸不定。
背后酒楼寂静无声,对面秀玉楼虽是灯光明亮,却也安静了许多。间或有细微的男女喘息传出,又或者其他窸窸窣窣的声音。
苏陌雪叹了口气,低喃道:“人走时雨落如泪,雨歇时楼空茶凉。平生不尽逢甘露,来来去去总湿衣。”
他握紧了腰间的宝剑,那把剑,凝聚了数十条怨念,将要饮仇人的血。
白家府邸其实并不叫白府,有一个很有名的名字,白邸剑府!白邸剑府位于咸丰城西面,长平街头。
此时,夜深之时,府里没有丝毫声响。
府邸东面,有一座四合庭院,稍微了解白邸剑府的人都知道,那里是白三夫人的居所,清平居!
此时,清平居里还亮着灯,不时有婴儿的哭声传出来。也有妇人低喃声伴随。
剑神白归鹤起身,来到桌边,扶着白三夫人的肩膀,低着声音道:“若若,瑶儿睡着了吗?”
“夫君怎么起来了?”
屋顶,咯吱一声响。
白三夫人,竟然是他!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儿,慕容若若!这声音他已听了无数次,梦里出现了无数回,是绝不可能忘了的!
苏陌雪就伏在房顶,低喃道:“这衣服终究还是打湿了,冷得和铁一样。”
白归鹤眼神一冷,面色却不变。慕容若若不疑有他,绝世容颜上露出甜美笑容:“刚睡着了。夫君怎么不休息,可是扰到你了?”
“没有,见若若你没在,怕你累着,就出来看看。这小调皮可真能闹腾,快去休息吧。”
说完,扶着慕容若若向里屋走去。
慕容若若笑了笑,摇着头道:“不累。”
虽如此说,她还是顺从白归鹤的话,这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对现在的她来说,夫君,儿女,就是一切。
以前也有三个人在她生命里占据重要位置,而今时过境迁,都磨灭了。只剩下斑驳的记忆。
白归鹤走出房间,房门在身后缓缓关上。他一个纵身,跳上了屋顶。那里,有一个低矮的黑影伏在房顶上。
他看见了黑影,黑影自然也看见了他。
纵使是不怀好意,但对方并没有乘人之危,在刚才那种情况下,以此人武艺之高强,出手偷袭,自己怕是凶多吉少。
白归鹤行了一礼,苦笑道:“多谢这位朋友手下留情,白归鹤拜谢了!”
黑影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在颤抖,也许是仇恨,也或许是其他东西,快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你不用谢我,我也不会留情!你的人头,我还是要取走的。”
声音不高,却说得斩钉截铁。
白归鹤微微一愣,无奈道:“却不知在下如何得罪了阁下,竟如此想要白某性命?不知可否告知一二?”
“无他,数十条性命罢了!”
苏陌雪说得轻描淡写,但从他口中出来,却饱含杀意。
白归鹤摇头,真诚道:“倘若我说肯定不是白某所为,你可相信?”
“不相信!”
“但白某自认一生坦荡,所杀之人不过寥寥几个穷凶极恶之人。阁下所说数十人,怕是有所误会?”
苏陌雪摇头,右手握住剑柄。
白归鹤哂笑一声,同样拔出了长剑,他的长剑,乃是江湖有名的宝剑,惊鸿剑。惊鸿一瞥,夺人性命不在话下。
“我虽然不愿承认,但你来找我,肯定已经有了什么证据。我想,无论证据是真还是假,你都要杀我,对吗?”
苏陌雪沉声道:“对。”
白归鹤又道:“但我肯定不想死,我有三个妻子,如果大儿子还在人世,那我就有五个儿子,一个女儿。他们肯定也不愿我死。”
“所以呢?”
面色一冷,白归鹤表情变得坚毅。他已经五十四岁,虽然有些苍老了,却还很精神。“所以,我还不能死。你若是想要我的项上人头,还需得亲自来拿。”
苏陌雪颔首道:“自当如此!”
“倘若是我技高一筹呢?”
“自然是我死。”
白归鹤点头,一代剑神当真风华绝代。豪侠气概不减当年:“有人活,自然就得有人死。很公平。”
“当啷”
宝剑出窍,白归鹤低声吼道:“请君上路!”
只见他一步跨出,却是到了苏陌雪身前。剑身铮亮,一道白线向苏陌雪心脏刺去。
苏陌雪心中大惊,暗道:“好快!”
手中无影剑提起,侧身格挡。只听“当啷”一声,两人剑合一处,均是虎口震动。苏陌雪不敢有丝毫大意,面对有剑神之称的白归鹤,强提一口气,当先攻去。
两人来回攻防,却是棋逢对手,难分上下。片刻间就已战了数十回合。
久战不下,正在迅猛攻击的白归鹤身体一颤,僵硬了一下。
“好机会!”
苏陌雪长剑猛地刺出,“噗呲”一道轻响,剑入血肉的声音。却是白归鹤躲避不及,被刺中了左胸!
血流如注,白归鹤眼神一暗,随即口中喷出一口学沫。他已经败了,纵然这一剑没能立即杀死他。但死亡已不可避免,一代剑神,就此落寞。
苏陌雪大仇得报,心中却没有丝毫快乐。纵然是手刃仇人,死去的人就能活过来吗?
他拔出无影剑,此时的无影剑,又有了血色的影子。
“咯噔”
白归鹤身体跌倒在屋顶,右手按住伤口,苦笑道:“你手中那把剑,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无影剑吧,果真是把好剑。长江后浪推前浪,阁下当真好武功。从今往后,剑神的名号怕是要落到你的头上了。”
苏陌雪悲叹一声:“不过浮云而已,与我何用?”
“是啊,一介虚名而已。”白归鹤咳了一下,突出口中的血,一脸落寞道:“却不知现在可否请教阁下,究竟与我有何仇怨?”
苏陌雪还剑入鞘,脸色冰冷,咬着牙道:“神剑山庄!”
“神剑山庄?”
白归鹤一愣,随即想到十二年前神剑山庄灭门一案,他不禁失笑道:“呵呵,我不知你是哪里来的证据,能证明是我所为。但是,我知道能布下这个局的人,一定不简单。这么多年来,白某竟然有这么强大的一个敌手,当真可怕。”
“什么意思?”
苏陌雪愣了,如果说毒师会欺骗他,苏凤歌却不会。那是他的兄弟,纵使苏陌雪让他立刻去死,他也不会迟疑片刻。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说谎?
白归鹤抬眼,嘲弄的笑道:“我说,你让人骗了。”
“不可能!”
苏陌雪厉声道,他不相信苏凤歌会说谎骗他。
“这世上,欺骗有很多种,但最主要的也就两种而已。一种是主动欺骗,另一种就是被迫说了谎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苏陌雪睁大了眼,踉跄着倒退,嘴角流下一丝血迹。他的身体终究不能支撑他战斗了。
“怎,怎么可能?”
“呼呼”
破空声传来,雨夜里,一道清冷的声音缓缓传来,像是一把尖刀刺入苏陌雪的身体里面:“他说的,全是真的!”
“是,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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