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深夜。
施举明睡得正香,突然闻见一阵急促的跑步声远远传来,他一下子惊醒过来,认真察听,那跑步声显然是朝着他的位置而来,心里咯噔,整个人警觉起来,屏息细听,却不料那匆匆奔进营来的,竟是关子龙。
施举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没好气坐起身来,双眼瞪着关子龙,见他扶着自己床前的案桌不住地气喘吁吁,后来实在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正要开口骂他几句时,关子龙突然扯着粗嗓子喊:“终于醒了!”
施举明真是恨不得踢他一脚,当然醒了啊,关大将军你动静这么大,不醒才怪!
“我能不醒吗?都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扰人清梦。”
关子龙气喘够了,又冲着施举明喊:“我不是说你,我说的是沈三小姐,她终于醒了。”
这!
施举明更是无奈,随手抄起床榻边上的一卷信宗扔了过去,人醒就醒啊,吵醒他干什么?自己又不是大夫!
“你什么时候有起床气了?”
关子龙一手接过向自己砸来的卷宗,坐了下来。施举明看着他的举动,更是丁点脾气也发不出来了,没好气地大嚷:“就在你吵醒我的时候!大将军,没事就赶紧给我出去。可怜我今日一整天,足足一整天都在听你说了无数遍沈三小姐沈三小姐的,是真的不想再听了。”
关子龙:“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不瞒你说,就是这么夸张。还有,我现在真的是困得很,困得要命,困得有人送银子来了也不想动一下,你瞧我,眼皮都睁不开。你要实在闲着无事干呢,就去副营转几个圈,翻个跟斗,总之别来烦我就行了。”
话虽如此,关子龙也不可能真的听从好友说的,到沈笙帐前转几个圈,翻个跟斗,毕竟人虽醒,但霍婷儿与杨远飞仍在帐内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婷儿,怎么回事?”
杨远飞一听人来报,说是沈笙醒了,急急忙便往副营跑去,可一进帐内,竟见沈笙咳得厉害,那咳嗽声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地上的数条手绢皆有血迹,顿时涌上一阵心惊。
霍婷儿也是忙乱。沈笙醒来后,本是安静地躺着,可不知怎地,突然间咯血得厉害,因咳嗽的动作太大,肩上的伤口慢慢撕裂开来,此时沈笙全身冒汗,脸也发红,可一摸皮肤,却是寒冻如冰。
霍婷儿一脸愁色。
沈笙不过是肩头中箭,受了伤,哪怕是伤及肩骨,也不可能晕迷了这么多天,尤其现在人才刚醒来,就无故咳嗽咯血,病因到底是什么?
可此时当务之急是稳住沈笙的气息,让她不再咳嗽。霍婷儿急急命人递来汤药,硬是让沈笙咽进喉咙,继而消毒施针,足足大半个时辰后,沈笙才安静下来,沉沉睡去了。
“她怎么样了?”
杨远飞一直安静地站在霍婷儿身后,待她一一收起银针,才走上前,问出声。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霍婷儿眉头紧锁,额前布满细汗,长舒一口气后,应:“她的病征古怪,着实棘手。”
杨远飞沉着脸,不知是烦躁还是心焦,在帐中来回踱步,又问道:“她何时会醒?”
霍婷儿摇头,柳眉高高蹙起了,半响后才慢慢道:“看来得要早些把沈笙送去九阳山庄。”
杨远飞脸色稍变,“沈笙受伤得病,情况一直未见好转,此时该以养病为重,为何还执意要把她送去姥爷处?”
霍婷儿明白他话里意思,连忙反驳,“就是因为她的身体如此,才更要把人送去九阳山庄。沈笙的病,我实在无计可施,若一天比一天恶化下去,只怕到时真的无力回天。我记得洛太夫人曾在苗疆住过一段时间,说不定她会对沈笙的情况有所了解,知道些内情。”
杨远飞哑言,静默地看着床上苍白无色的沈笙良久。他虽然不懂医理,但心里却是明白,若婷儿说她无能为力,那沈笙的病此时一定是最糟的情况。尽管极不愿意,杨远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三日后,护送沈因思回京的队伍如期出发。杨远飞与霍婷儿费尽了唇舌,总算把沈因思哄住,让她以为自己是先回南都,待沈笙病情好转后,再随大军一同返京。
沈因思虽不忍丢下沈笙留在军营,但念及霍婷儿相伴,杨远飞作保,加之她实在心系京中的嫂嫂与侄儿,犹豫再三终是答应了。
临出发前,沈因思执意要看看沈笙,可那时沈笙病情仍是恶劣,时而清醒时而昏沉,身体根本没有好转的迹象。霍婷儿生怕沈因思会看出端倪,无奈之下,只得喂了沈笙一剂药,让她一直安然沉睡,然后向沈因思谎称是用药后所致。
沈因思虽未得与沈笙说上话,但见沈笙睡得安稳,脸色如往常那般,心中亦相信霍婷儿的医术,便出发回京了。
沈因思离营的第四天,顾一歌来了。
他来得突然,杨远飞与霍婷儿事前并没有收到消息。顾少阁主到营后第一时间直奔到沈笙的帐篷,一见到躺在床上面容苍白如雪的沈笙后,脸色都变了。
那时沈笙刚吃了药,意识尚算清醒,看到眼前风尘仆仆的顾一歌,并无半分惊讶,哪怕后来听到顾一歌与杨远飞说,他要跟着同去九阳山庄时,也只是平静地眨了眨眼。
一切风平浪静,半个月后,杨远飞率领杨家军回京。
而咱们杨大将军与沈因思的大婚之期,定在了草长莺飞的四月。
本是太后恩赐的婚约,杨家亦在此前递了数次帖子,万事俱备,沈因南知道再也拖不了,只得点头同意。婚事仓促,但对于杨大将军来说,这婚期却订得实在是太迟了,他总生怕沈因南又蹦出什么变数来,巴不得马上就把沈因思娶进门。
沈家姐妹被绑架一事被压了下来。沈笙擅闯驻外军营,罪名极大,责罚刑重,任是沈因南再公正严苛,亦不想将生着重病的妹妹押进牢狱受苦,于是沈因南听从了杨远飞的建议,不上报刑部与兵部,暗中调查案件的下手人,免生出无谓的事端。可直至一日,远在九阳山庄的沈笙传了一封家书回京,沈杨二人突然说要放弃追查,绑架一事最终是按下不提亦不查。
一切风平浪静,可临近大婚前夕,杨远飞却无故变得烦躁不已!
南逢煜与宋显阅打趣他,说杨大将军从此以后无缘外头的花花草草,心烦气躁亦在所难免的如此云云。可杨远飞自己知道何因,要知道,他已经有十天没有见过沈因思了!
到底是谁规定在大婚前,新郎与新娘子不能见面的?
这简直太熬人了。
杨远飞坐立不安,整天在府上叨叨嚷嚷,念碎个不停。刚开始,杨府里的下人们还会安抚安抚这个憋屈烦闷的主子爷。可是随着婚期逼近,大家伙各忙各活,鼓足劲头来准备这杨府十多年来的第一大喜事,人人分身乏术,忙得是不可开交,自然无人理睬那闹心的大将军了,就连平日爱凑热闹的如珠长公主也不来登门了,反倒往沈府跑得那个勤啊,明摆着就是有了儿媳忘了儿。
杨远飞心里更是郁闷,婚事有杨远靖与府上人筹备,军中有南逢煜回京坐镇,皇上体恤他多年领兵在外,特意允准他告假三个月。于是大将军破天荒地闲得无聊,日日在府上,对着一池塘的鱼儿发呆。
朝夕相处了几天,杨远飞觉得自己,都快要跟池里的鱼儿们萌生出深厚的情谊来了。
又憋了两天,将军实在是熬不住了。
趁着夜深人静,杨远飞鬼鬼祟祟地溜了出府。
还能干什么去?偷偷去见佳人呗。
反正这种事,大将军最拿手了。
杨远飞来到沈府大宅的后门,沈因思院落的位置,他最是清楚,驾轻就熟地翻过外墙跳进内院,避开所有侍卫,一个跃身,人已稳稳地站在沈因思房顶。
房中只得微光,杨远飞便知沈因思已经睡下了。
掀起一片瓦片,朝里头张望了一圈,确定苏桥不在房中。
天助将军也!杨远飞按捺住心中的小兴奋,拾了一块小石子,从瓦缝处直直落下,一声清脆的声音随即响起。可是床上的沈因思并没有醒来,只翻了翻身,便再没动静了。杨远飞不由气闷,真是的,将军心心念念,日日挂想,他的将军夫人倒好,睡得比谁都要香。
杨远飞不死心,又拾了一块小石子,这次他对准床框,使了两分力道,石子便稳而准地打中床边。
这回总算把沈因思弄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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