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
觉明孤独地站在法师府门口,平静的合掌在前,不同的是:今天他竟换下僧服,穿上了黑袍。
白色的棺材被人四方八稳地抬着,放在了他的面前。
众人古怪讶异地看着这个僧人:不是说被强迫,却怎么如今穿黑,显然是为死去的人守灵啊?
觉明并不在意落在身上的目光,他伸出手,不自觉发抖,沉重地落在了棺材上。
漂泊的思绪荡出了昨夜,忽然有一个人偷偷潜入房间带他走。
“这是高阳的吩咐,我在百里之外看到了这一次随军回来的只有她两位副将,还有一口棺材。我打听到,那就是她的。在计划之内,她战死了。”
他表情僵硬,手中佛珠散落了一地。
从此,换下僧服,穿上黑袍。
棺材后面,帝王乘坐御辇停下。
元帝走在觉明跟前,觉明眼眸顺垂,面无表情跪下。
“我原以为,你已经不见了,如今你还在,我倒是不得不信她是真的死了。”
觉明揣测无误,如他走了,元帝势必以为高阳金蝉脱壳,是为他生。只有他不走,元帝才会真的相信,高阳已死,从此不再纠缠。
至于,他为何这样做?很可笑,棺材已在面前,无人不信她还活着,他就是固执地信着,并决定等下去。
也许这是佛陀给的一场美梦。无所谓了。
“朕放你走吧,她生前,最不想拖累的就是你。”
似乎一夜之间,元帝苍老了很多,他狭长的黑眸深处,浅浅溢着一丝为时已晚的悔意。
算人算心算不到天,不让她被他掌控,却令她尸骨无存。
高阳,朕当初如果不那么小心眼,私欲不那么重,就不会派你领兵,那该有多好。可是纵然是陛下,一国之主,也还是免不了有一些小情绪的。
与你青梅竹马的人,是朕哪!你怎可以不信朕。
你说好的,请朕看一出戏,戏呢?就是如今的场面么,哈,生死之隔,真是一场好戏,你导的不错啊!!!
“觉明,”觉明淡然启唇,“应代亡妻,坐法师位,侍于陛下身侧。”
元帝眯眸,回过神看着这个大胆的和尚:“你要留下?”
“是。”
“为何?”
“已拜堂成亲,她是我的妻。我应守着她。所以,不走。”
掷地有声。
听的人心中一震,口齿言出悲凉的低笑:“你这个和尚……你这个该死的和尚啊……”
只剩下了这句话。
他竟然,敢说是高阳的丈夫,竟然还要代替高阳,做他的臣子。
从空门,一跃到朝堂。
高阳,他是你弱点,你却是他利用的跳脚板。
假面后的真容才是一场好大的戏呢!
“你会什么呢?”元帝问。
觉明答:“我可以学。“
“杀人呢?“
觉明静寂:“除了杀人。“
“这是你的底线,对不对?“元帝一笑,”你以为,高阳与朕很爱杀人么?如不是身不由己,谁愿意游走在,刀光剑影中。罢,你想尝,朕就让你尝。你过一过高阳的日子,也许你就会懂她。”
元帝看他一眼,心想今天的废话多了,人已经死了,他也是其中之一的刽子手,何必?
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唯有复仇。
元帝四年。
发兵临朝,帝亲临,明诀跟随,一路直捣长龙。
在异国的大殿上,异国王狼狈地对元帝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时光已过一年,元帝看向了明诀。他不再秃顶了,却是续了黑发。眉宇清朗干净,双眸明亮,能在他的眼里找得到自己的影子。
这样一个人,居然真的在暗潮汹涌的朝堂上活了下来,却如穿堂风一尘不染。
有时他会嫉妒。
帝眸红了红,将剑扔给了明诀。
明诀只觉手上一重,抬了抬眸,却是看向那被钳制的败王。
“他杀了你的妻。”元帝淡淡道,”朕给你机会,杀了他。“
犹如黑暗不容干净,他非要这个明诀的身上沾一点血腥味不可。
他要证明,高阳选的夫婿是错的。
明诀低低的声音回荡在大殿里,每一个将士大臣的耳朵里,包括陛下的,“如此,何时才算了呢?”
元帝面容冰冷,“成王败寇,后者不可存,这就是了,杀妻之仇,必报,这就是了。你若还是不习惯,便趁早的滚。”
这一年,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赶走他。一年了,明诀眼眸微闪,陛下不曾隐瞒,他知晓了自己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吊打着陛下已腐烂的伤口。
陛下要遗忘,他却要记住。他知,只有留在这个世界,才可能等得到他的妻。他知,他和她从不是一个世界,一步错过,再也没有然后了。
“好。”明诀拿起了剑。
不惶杀人,从穿上黑袍时就看到了未来。只恐之后再遇,她已不要他。
“你要渡我?”
“嗯,我要渡你。”
“和尚,你知不知道,我杀过人,沾过血,你还要渡?”
“只要,只要施主以后不再这样做……”
如今,他却要这样做了。
明诀把剑架在一代枭雄的脖子上,面无表情,却毫无血色,双唇抿紧,手中的剑身在抖。
简傲凝眸,先一步抽出自己的剑刺进了败王的身体里,然后双拳握着血剑,对元帝下跪道:“他也杀了属下的将军!属下见法师动作太慢,实是心急!望陛下恕罪!”
明诀的剑掉落在地。
元帝无声地咬了咬牙,怒目而赤,却并未发词,只是挥袍离去了。
待闲杂人一一离开,只剩下奴们开始清理大殿,简傲上前,走到了明诀身边:“没事吧?”
明诀眼神落在败王被拖走的苍凉场面上,摇了摇头。
“何必再等下去呢?”一年了,他们竟成为好友,也不知当初是怎么聊起来的,也许干净的人,谁都本能去靠近吧。
“她真的已经死了。”
弟弟曾经还说,真是典型的大象陷入泥潭,不能自拔啊,从此因高阳的下场,收了自负狷狂。
他这个兄长是对这个弟弟忽然的成熟哭笑不得。
看了看明诀,他得以知道明诀的心事,是因明诀难得一回的醉了。这一年来,仿佛过了很多年,明诀的脸上越来越没有表情,他失去了表情。
他先他一步杀了败王,是不愿他再失去最后一寸:悲悯众生的仁慈。
那不是谁都能拥有,尤其在这个乱世里。
“她没死。”明诀坚定道,眼神不动,只是为了简短的三个字,却决定耗尽一生。
醉了的人不想醒,就算你把他扔进湖里也没用。简傲无奈地对他摇了摇头:“真该让你杀个人,或许你一下子就醒了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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