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内部的家具摆设没有改变，从玄关口的地毯到床边的竹筒花瓶，全都按照竹奈中记忆中那样待在原本的位置，像是在等待随时都会回来的主人。

于是她毫无障碍地找到了烧水壶，以及柜子最上层空空如也的茶罐。

“……”

她没想到会有回来的一天，爸爸妈妈显然也没这打算。所以买下房子又费心维持老样子的人，想来想去也只有鹿久叔叔了。

内心感动的竹奈用一杯热乎乎的白开水招待了父亲挚友的儿子，然后参照自来也大人笔下的小说情节，十足真诚地说道：

“以后我会对你更好的，我保证。”

鹿丸：？？？

少年艰难地把嘴里的水咽下去，刚想问问对方的脑回路，一转头，人已经跑没影了。

他也不着急，慢吞吞地把杯子里的水喝完，这才从客厅的茶几下摸出一封信，走上通往阁楼的楼梯。

循着窸窸窣窣的声响，他来到竹奈以前的卧室外，站在半开的障子门边，敲了敲门框。

“哦，可以进来——”竹奈扭头看过来，可话说到一半，就看着来人兀自发起了呆。

鹿丸不解：“怎么了？”

竹奈回过神，几步走到原本放置榻榻米的位置，靠着墙壁在地板上坐了下来。

“这个场景，和我第一次见到鹿丸的时候一模一样。”她眼睛亮亮地比划着，“那个时候我就像现在这样坐着，鹿丸忽然出现在门口，说着‘打扰了，我是奈良鹿丸’……”

记忆中的男孩子和眼前的少年重叠在一起，竹奈仰头看着他，扬起大大的笑容：

“喜欢。”

微尘化作阳光中细碎的光屑，把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音都衬得梦幻起来。

少年面无表情地捂住胸口，做了一个深呼吸。

（鹿丸：请允许我表演一个原地去世）

他走进房间，单腿跪在她面前叹了一口气：“难以置信。”

“什么？”

“火之国最年轻的商会会长竟然就是我眼前这个没心眼的家伙。”

竹奈歪了歪脑袋：“咦，你知道啦？”

“跟你的行踪比起来，这些消息不需要打听就传到木叶了。”

“嘿嘿。”

“傻笑什么。”鹿丸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捏着信件的另一只手稍稍用力，没有立刻拿出来，“上一次打扫是一个月前的事，没干净到能让你在地上打滚的地步。”

竹奈乖乖站起来，看着他眨了眨眼睛：“一个月……啊，难道说打扫卫生的人其实是鹿丸？”

“……顺便。”

“顺便？”

“只是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失踪的某人。”

“好嘛好嘛。”

看着竹奈的笑脸，鹿丸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手中的信封交给她。

“上次来的时候，我在茶几上发现了这个。不知道是谁放进来的，但是封口上写着你的名字。”

话虽如此，但知道这个地方的人总共也没有几个。排除掉奈良鹿久，剩下的还有谁呢？

鹿丸隐隐觉得，这封信里有着竹奈当初不告而别的原因，而且很可能，不是什么令人感到愉快的内容。

“给我的？”竹奈接过信，翻了一个面看向封口上的名字。只一眼，脸上的困惑就尽数褪去，变得惶惑不安起来。

这是爸爸的字迹，她认得出来。

仿佛预感到了什么，竹奈僵立着，只有拿信的手在发抖。

她努力了几次才打开封口，取出信纸的时候，夹带在其中的一页纸掉到了地上。

竹奈没有注意到，鹿丸却看见了。

他本来想出声提醒，可是竹奈的神情实在有点不对劲，他想了想，干脆弯腰帮她捡了起来。

纸张的边缘不太整齐，像是从书上撕下来的书页，深色的标题透过纸背模模糊糊地显出来——

禁术，秽土转生。

鹿丸的瞳孔一缩，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

……原一大叔他们寄这些东西干什么？

他直起身，把手中的书页递给竹奈，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鹿丸下意识放轻了声音：“竹奈？”

少女一怔，像是才发现自己身处何地，以及身旁还站着一个人。

她将看完的信紧紧攥在手里，抬头对上鹿丸的视线，从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轻易读出了担忧的情绪。

这样可不行啊，不应该让鹿丸担心的。

竹奈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觉得喉咙像是堵了一团湿透的棉花，连发声都变得困难。

她缓了缓，试着重新开口：“我……”

陡然清晰的嗓音似乎惊动了哪根神经，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眼泪就夺眶而出，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大颗的泪珠汇聚在下巴尖，接连不断地落到毛茸茸的衣领上，竹奈用手背擦了又擦，却怎么也跟不上眼泪的生产速度。

鹿丸慌了神，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喂……出什么事了？”

听到这句话，竹奈惊奇地发现自己的泪腺更不受控制了。

“不是坏消息。”她用力摇摇头。

鹿丸显然不太相信，屈起食指轻轻蹭过她的脸颊：“……那这是什么？”

上一次看她哭成这样，还是中忍考试那会儿。

指尖湿润的触感让他不自在极了，胃仿佛也跟着缩成了一团，勒着他的心脏往下坠。

鹿丸苦大仇深地皱起眉头，竹奈看着看着，忽然笑了一下，积在眼眶里的泪水扑簌簌地掉了个干净。

“是真的，我没想哭。”她用力揉了揉眼睛，简单粗暴地抹了两把脸，“可是你一说话，眼泪就自己往外跑。”

背锅侠鹿丸稍微松了一口气，同时阻止了她堪比抹桌子的动作：“你能轻点吗？这是脸，不是桌子。”

竹奈立刻不动了，一双还带着水汽的眼睛幽幽地盯着他。

“……”好吧，鹿丸本人也觉得自己刚才的发言在找揍。

他心虚地咳嗽一声，想了想，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捧住竹奈的脸，然后……

笨拙地给她擦起了眼泪。

一下一下，谨慎又温柔。

业务不熟练的鹿丸表情严肃，仿佛在进行拆除起爆符的精密任务——如果他的耳朵尖没有红得这么明显的话。

竹奈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沾湿的睫毛抬起又落下，像轻轻振动的鸟羽。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她看着他的专注的神情，忽然开口。

鹿丸顿了顿，应了一声：“好。”

“有点复杂，还有点长。”

“我听着。”

“不过在那之前……”

鹿丸更加慎重：“你说。”

“……别擦了好不好？我觉得脸有点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