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奈理了理思路，决定从她恢复记忆的契机讲起。

“一年前木叶的烟花祭过后，我带着阿一和沥泉回枫里城，但是半路上却遇到了宇智波鼬……”

以此作为开头，她一点一点将她找回的记忆，以及父母秽土转生的身份告诉了鹿丸。

从六年前导致他们死亡的忍者争斗，到父亲与角都进行的交易，再到由三代目、纲手、鹿久共同维系的善意谎言……

最后，到她如今手中这封意味着结束的信。

“破解秽土转生的方法有三种，一是封印术，二是由施术者解除忍术，三是使被召唤者的灵魂获得解脱。”

竹奈拿着那张撕下的书页，一字一句读出上面她早已熟记的文字。

“在这三种方法中，只有最后一种最彻底，能够避免再一次的施展秽土转生。”她看着鹿丸所在的方向，表情说不清是高兴还是悲伤，“……我做到了。”

最后一句话说的没头没尾，鹿丸却明白背后的含义。

竹奈是将原一与香织牵绊在人世的关键，当她不再需要他们，他们留下的理由也就消失了。

她做到了，他们解脱了。

他们解脱了……那她呢？

鹿丸从令人震惊的真相中回过神，心脏被一种细微但清晰的疼痛感困扰着。

有那么一会儿，他看上去比眼前的女孩更加无措，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带着某种无意识的觉悟，慢慢挺直脊背。

“你……”鹿丸刚起了一个头，就决定咽回在这之后全部的话。

他半垂着眼，转而朝她张开手臂，说出非常简单的字音：“过来。”

竹奈惊醒似的眨了一下眼睛。

“我没想哭。”她攥紧手中的信纸，绷着脸看向他。

这似乎是鹿丸意料之中的答案，他低低地“嗯”了一声，依然维持着刚才的动作。

明明只要向前一步，就能把她纳入怀抱，可他只是站在原地，敞开双臂耐心地等待着。

这真是太狡猾了，竹奈在明显动摇的心里想道。

她最终耷拉下肩膀，磨磨蹭蹭地挪进他的怀里，像一只找到冬眠树洞的松鼠，老老实实地窝着不动了。

“你是在猜我想听些什么吗？”竹奈注意到了他之前的欲言又止。

“本来是。”

“但是？”

鹿丸故意让语气显得轻松：“你以前不是说过吗，爱说大道理的男生不容易受女孩子欢迎。”

“唔。”

“所以我改主意了，你说，我听。”

竹奈怔了一下：“什么……”

“啊，不明白吗？”鹿丸收拢手臂，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把她圈在怀里，“我们不讲道理，你只要发泄就够了。”

“我在这里，我在听。”

少年的声音和煦得像春日的暖风，声称不想哭的竹奈几乎是立刻红了眼眶。

假如他说“别难过”，她会回答“好”。

假如他说“你做得足够好了”，她会回答“谢谢”。

可是他说的是，我在这里，我在听。

被保管冷藏的情绪找到了出口，顿时一发不可收。竹奈低着头，克制地咬住嘴唇，可是呼吸声中已经暴露出浓重的鼻音。

她忍了很久。

离开枫里城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在忍耐，忍受离家的寂寞，忍受不断的噩梦，忍耐着不去说——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泪水汇聚成珠，从睁得大大的眼睛里直直砸落，竹奈埋首在鹿丸的颈间，终于哭出了声。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爸爸妈妈。”

这才是她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愿望，软弱而且自私，和表面上抱有的决心截然相反。

鹿丸他会看出来的吧。

如果她真的有那么坚决，就该直接找到大蛇丸解除秽土转生，而不是特意绕了一大圈，等待父母不知道哪一天会获得的解脱。

竹奈把头埋得很低很低，因为她觉得自己一定很狼狈，不止是哭泣的样子，还有那些遮遮掩掩的心思。

……爸爸妈妈是多么温柔的人啊。

他们给她的爱清澈又漂亮，像是奈良町的溪水一样。

她其实很害怕啊，害怕不能回应他们的期待，甚至忍不住地想，为什么那么好的人会死去，为什么偏偏留下像她这样的——

“你真了不起啊。”鹿丸的话打断了她混乱的思绪。

竹奈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他却接着说道：“就是因为知道原一大叔和香织阿姨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我才会这么说的。”

“我是直到今天才知道你们经历的事情，但是如果一年前，我和你在同一时间得知了真相，那么我绝对想不到你能做到现在这种地步。”

竹奈并不脆弱，然而在她短短十几年的人生中，有近一半的时间里，她的世界只有那两个人而已。

鹿丸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其中掺杂了庆幸和后怕的情绪。

他抬起手，像哄小孩子那样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直到她攥住他的衣角，问出了一个问题：

“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这样真的好吗？”

鹿丸觉得心被揪了一下，但他的动作只是稍稍停顿，就继续轻拍起她的后背。

“他们的死不是你的错。”他说得很慢，透出一股坚定的意味，“生命本身就是珍贵的东西，你问我，你活下来是不是一件好事……”

恍惚间，竹奈觉得鹿丸似乎笑了一下。

“你为小李找到了纲手大人，为宁次带回了重要的药材。”

“你让良太有勇气回到家人身边，还找到了木叶白牙的遗物。”

“如果你没有来到木叶，岚斗和悠斗或许不会参加中忍考试，更不会和大家成为同伴。”

鹿丸把手抬高，用力揉了揉她的发顶：“幸亏你问了这个问题，不然我都不知道你钻的什么牛角尖。要知道对我来说，哪怕你什么都不做，只是单纯站在我面前，我……”

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久了，言行举止没准真的会相互靠拢。当鹿丸发现自己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的时候，已经骑虎难下了。

坦率这种品质是竹奈的天赋技能，可不是他擅长的事。

房间里安静下来，窝在鹿丸怀里的竹奈动了动脑袋，随后听到了一阵清晰的心跳声。

与此同时一起响起的，还有少年失了稳重的后半句话。

“我……已经觉得这是值得高兴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