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她神色认真,深怕惹恼了她终是我们自己吃亏,只好顺着她道:“千岁息怒!千岁息怒!非是小的们有眼不识金镶玉,实是千岁如今这般模样与平日里千差万别,小的们不是不认,实在是心有余悸不敢相认呐!您瞧您这右手边不是有一面铜镜吗?千岁若不信,可移步镜前一观真容,便知小的们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分虚言!”
那屏风后面便置有一面硕大的铜镜。想来王希孟毕竟难掩女儿心性,既有天生的绝世美颜,平日里怕是少不得对镜梳妆顾影自怜之事,只是不肯让外人知晓罢了。
王希孟闻言本不太信,欲再发作,但只是一转身,便已远远地瞅见了角落里那面铜镜内映射出一个披头散发面容模糊的身影。打从瞧见那诡异身影的一刻起,他就仿佛着了魔一般,朝着那面镜子越走越近,想来心中的的震撼也越来越大。
“千岁可瞧清楚了?这镜子里映出的真容,是定王千岁呢,还是王待诏呢?”我瞧着她噩梦将醒,遂又推了一把。
“这,这不是我,不是!本藩何以成了这般模样?”
“这容貌若说是定王千岁,怕是一万个人来一万个人也认不出!若说这是王待诏,便不稀奇了。”其实我一开始是想提醒她一下,让她瞧瞧自己是男是女,一切就不言而喻了。只是担心她若是就此知道我曾经于无意之间得见她的身体,不知会不会疯得更加厉害,是以只能暂时不提这茬儿。
魏凡见王希孟越发糊涂,也加了把火道:“想来是王待诏你成日里修炼《南华精义》内的神功,一时不慎走火入魔,错把自己当做了定王千岁。虽然事出有因,却也情有可原,也就不必继续纠结了。”
王希孟道:“《南华精义》?本藩不过因皇父之赐,不敢怠慢,故而稍事习练,惟愿一不负皇父慈爱之心,二盼能身强体健扶保皇朝。虽如此,终不过视同五禽戏、八段锦之流,偶一为之,浸淫有限。今未见其利,反遭其殃,却何来成日修炼之说?”
我听他说话用词,似乎与王希孟确有不同。正踟蹰之间,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人口中所说的《南华精义》,似乎与我们所知的并非同一本书。
魏凡道:“事已至此,何必强辩。”
王希孟有些心绪低落,问道:“你们说本藩是王待诏,有何凭证?”
魏凡还嘴道:“那还要什么凭证?人可以说谎,镜子却不会。纵然这镜子会说谎,难道这些死于你手的高氏兄弟的满地尸首,也会说谎吗?一个是紫微下凡仁孝双全,另一个却是魔星降世杀人如麻,旁人岂能混淆!你口口声声咬定自己是定王千岁,却又有何凭证呢?”
王希孟转身环视一周,道:“本藩,本藩如今一头雾水,且于此一变故毫无头绪,又哪里来的凭证呢?只是细看之下,也不知为什么,此间摆设,周遭事物,本藩都熟悉得很。就仿佛来过不止一次,却又叫不上此间名字,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魏凡道:“哪有什么为什么不为什么的?此间乃是中书省大内值守文书库,你清楚得很!你能熟悉这一切,不过为着你根本就住这儿!这便是你王希孟王待诏的老窝!除此以外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王希孟道:“不对,不是那种感觉,是梦里来过。近两个月来,本藩梦见此处应该不下六次。”
我听她如是说起,忽然觉得跟之前得知的一个讯息似有互相印证之处,于是问道:“可是每隔八九日,便梦见此间一回?”
王希孟道:“当时未曾留心,如今想来,只怕确实如此。”
我心中的假设至此已经大致有了一个轮廓,遂又问道:“既如此,千岁又是如何到此间来的呢?”
王希孟略一沉吟,道:“本藩原本五更天早起晨读,因见雨心喜,遂移驾到了千岁亭。不曾想正倚栏听雨之际,忽然间随风飘来一道彩烟,循迹看时,只见门廊处有个身影鬼鬼祟祟,似有不轨之意。本藩正待要命侍卫捉拿此人,猛地只觉得颅内血气翻涌,胸口气闷不已,以致一时不能站稳,遂越过阑干摔在廊下。当时本藩神智尚在,正欲呼唤下人,不料转眼间脑中剧痛犹如撕裂,接着两眼一黑,仿佛魂魄脱窍而出,越过万屋千檐。再睁眼时,已是困于此处此身了。”
这就对了。至此我已是全然相信了王希孟之言,于是拉了拉魏凡的衣袖,两人对视一眼,遂一起从炉顶上溜了下来,双双拜倒叩首道:“臣等不明就里,冒犯天威,恳请定王千岁恕罪!”
王希孟忙将我二人扶起道:“二位卿家,本藩如今已落魄成这副模样,还提什么爵位,道什么千岁呢!所谓不知者不怪罪,都平身吧。只是之前无论本藩如何分说,二位都笃定本藩乃是冒名之辈,为何这才一眨眼的功夫,二位又心意回转了呢?”
我忙道:“千岁遭遇之离奇,确是闻所未闻。然我二人今日之所见,其不可思议之处,也是不遑多让。且千岁之事,显然处处皆非无根之木无因之水,若与我等此前所获知的一些蛛丝马迹连接起来,则此一公案的来龙去脉,只怕便可料中个十之八九。”
“既如此,愿闻卿家高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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