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的莫琲经常会回到学校里逛一逛，驻足在他初见她的那颗香樟树下问自己，如果这颗树下看到的是别人，自己是否也会爱上。有时候他也想去旧时住过的楼顶看看，可是那里早已被拆迁，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耿耿于怀于往事，耿耿于怀于那个人。

如果他那天没有投出那个球，他不会砸到她。如果他没有伸出手扶她，也不会弄伤她。如果没有这些前因，他应该和她的关系停留在那个香樟树下遥远相望的时候，不会因为她受伤发白的脸就想照顾她，不会因为她的倔强就想迁就她，不会因为她怀揣梦想就会努力追随她。

可这些都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

十年前

第二天醒来的夏柟是被闹钟闹醒的，她每天都有严格的晨读时间，腿已经没有那么疼了，毕竟只是皮外伤。她出去水龙头那里洗漱，看见梅卿的门已经开了，她背对着门趴在窗户上看书，看样子已经看了很久。

夏柟开始有点怀疑外面的传言，梅卿似乎并不像外面说的那么糟糕。

她没有细想那么多，连成绩差的学生都在努力了，她如果不更加努力怎么对得起之前的付出，她有点后悔昨天的疯狂，她不应该这样懈怠，这样的玩物丧志怎么对得起父亲的白发和母亲的嘱托，怎么对得起全家人对她的仰望。

她回到房间，将门关上，深呼一口气让自己清空一切开始翻书。

那些试卷、试题就如同她的战场，只有在那里她觉得自己有意义，她可以斩杀大将，可以俘虏对方的王，可以让自己无所不能，可以坚定自己强大的心。但总有人会破坏这种乐趣。

“夏柟.....夏柟......”莫琲的声音总是会轻而易举的让她烦躁，她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昨夜有那么一刻会觉得莫琲这样的人还挺可爱。她一定是被他忽悠疯了。

她走到门口，开了门，看见他根根立起的头发，几乎不算睁开的眼，却精神抖擞。他身上随便挂着件t，宽大的短裤，整个人像个挂着衣服的骷髅。最离谱的是，他脚上都是泥，随便的拖着一双脚趾拖鞋。

这让夏柟几乎不能忍受，她最不喜欢这样邋遢的人，因为这样的人会让她感觉能凑合一切事。他不规整，也不在意，他的形象在他自己心里应该从来没有概念，这样的男生让夏柟想要逃避。

“你怎么这样就跑出来了？”夏柟皱眉，她没有发现一向并不喜欢讨论是非的自己从来不在他面前客气。

面对这样的嫌弃，莫琲有点发蒙，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和鞋子，实在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大夏天的，这样的装扮并不算暴露吧。

“我哪里不好吗？”他问，

夏柟被她问的一愣，愧疚竟然不自觉涌上来。是啊，他哪里不好啊，不外乎都是他的装扮她不喜欢，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再说了，他好与不好本身，与他也没有关系、。

“没事，你找我什么事？没事的话我要看书了，我可不想下次模拟考试的时候上退步榜。”夏柟转过身，不想再跟他纠缠。

“我饿了。”莫琲可怜兮兮地说，

“饿了？饿了去做饭啊。”夏柟的语气明显升了一调，她已经不能再忍受他的无理取闹。她承认昨天的他给她带来了快乐，但这并不代表她不怪他害自己受伤，也不代表她能忘记是他强行霸道地把她扛回来，更不代表以后的他就可以指望着自己随时陪他玩闹。

“我今天要在你这里吃。”莫琲跟着他走进房间，一屁股坐在房间里唯一的板凳上，就好像那板凳是天生属于他的一样理所应当。

“凭什么？我没有空陪你胡闹，你别闹了好不好，你饿了就去外面找馆子。”夏柟已经不打算再跟他废话，她重新回到书桌上，心里盘算着不管他再说什么都不再理他，他无聊了，自然就走了。

“因为昨天我把这个月的生活费花光了。以后这一个月你得养着我。”莫琲装作可怜兮兮地说，

夏柟抬起头，正好看见他可怜兮兮带着哀求的眼神，就像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这一刻的夏柟觉得自己再一次掉进了一个漩涡里，她想起爸爸无数次跟她交代过的话——永远不要相信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所有的快乐都是短暂的，需要用无数的愁苦来偿还。她很后悔，她应该早就想到对于她这种总是生活在努力与奋斗边缘的人，昨晚的快乐不可能是无偿的。如果她昨晚果断拒绝了他，也陷入此刻的悲哀，她无法拒绝莫琲，但是她的清高也确实让她无法告诉她：她没有钱，她养不起他。

她满脸涨得通红，她又一次为自己的贫困感到悲哀。“我这里没有太多的钱。”她只能如实说，“不过我可以把现在全部的钱都给你。”说完，她就去翻找书包，每一个口袋都不放过，似乎期待着某个口袋里能多出一笔“巨款”。

莫琲没有说话，只是带着坏笑地看着她，看着她翻遍所有的口袋，凑出一堆零钱，她没有任何犹豫走到他面前全部塞进他的手里。

“只有这么多？”他问，

“只有这么多。”她答。

“你把钱都给我了，你怎么办？”他其实是震惊，一方面因为她生活费竟然如此至少，另一方面他以为她至少会犹豫一下，毕竟是“全部家当”。

“我有很多米，我可以只喝粥。”她语气淡淡地，就像这样的生活对她来说有多稀疏平常。

这样的他是让莫琲心疼的，这样的她也是莫琲无法接受的。

“这个钱这个月我保管了，从今天开始，未来的一个月，我们，一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