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阿星的身体在杨宁的悉心照料下,已经慢慢复原,奇怪的是,左胸都被箭矢射了个对穿,光是当天从战场上送回来时,那身血衣都重了好几斤,可见流血不少,再加上周身其他地方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换做是旁人,死上十次的可能性都有,但阿星硬是活了过来,还复原的这么快,只半个月时间,已经可以自由地下床走路了,看的杨宁一阵心喜的同时,也有一点点的惊异,不过从这件事以后,最起码她那份自责的心稍稍减轻了些。.
原来此处大城就是广宁,这是座建于嘉靖三十八年的新城,取名广宁,意为广泛安宁,然而从建成之日起,这座城就没多少个年头真真正正安宁过一回,此地遥对大明对女真人作战的大本营沈阳,又与明军安插于辽东东线的西平堡,和北线的战略要冲锦州互为犄角,可说战略位置也是十分独到,退可守,进可攻,又可以作为大明后方的一条战略补给线。
今次女真鞑子来袭,由辽东经略熊廷弼亲自坐镇沈阳大本营,鞑子不但没有像往常那样占到半点好处,反而被钳制在沈阳周边,动弹不得,原本定于最迟十一月份与袭于广宁方向的鞑子会师的计划也一再拖后,如今已是来年二月份,本该是这些女真人回家抱孩子种地的时节,却要在这里忍饥受冻,还要被守城官兵时不时地侵扰一下,害的他们每次行动基本上都是千人大队,就是劫掠一番周围的小村庄,也是动辄以五百弓骑兵这样大的阵容。他们也受够了,本来打算再进行最后一次比较体面地冲锋然后再全身而退,一方面可以震慑住妄图衔尾追来的官兵,另一方面,也是一次赌博,他们希望奇迹可以出现,这座饱受战争蹂躏的大城在他们那堪称完美的铁骑肆意冲击下,完全溃败下来,然而奇迹没有出现,悲剧倒是真正到来了,沈阳方面的兄弟部队已经撤退了,他们刚得到这宝贵的消息的时候,沈阳方面的一支游击也莫名其妙地在他们身后出现了,就这样腹背受敌地混战了一个晚上,原本有希望亦有能力陷落广宁,一场突入其来的哗变,瞬时改变了整个战场形势,除了突围出去的那断后的一千弓骑兵外,其余四千人马,折了几乎大半,又溃散了一部分,路上又遭遇数股不明状况的明军伏击,到达与大明最为接近的一个己方军事据点的时候,剩下的一千多人马跑回来的不过五百人,可说是自萨尔浒战役他们少有的惨败。
今次由沈阳方面莫名其妙增援广宁的那队游击,其实并不是出于现今辽东经略熊廷弼的部署,而是由大明靖东营游击祖大寿所率领的一支不足千人的部队,然而好处就是全都是骑兵,且战马多来自与女真人交锋时获得的战利品,所以无论机动力还是耐久力,都实不逊色于一向以铁骑称雄的女真骑兵,在沈阳方面的女真大部队一撤走,他就挥师急援广宁来了,当时他只是简单的以为今次女真对大明的一次进攻终于以一种平手的姿态的退却了,他快马加鞭的赶来,不过是意思一下,给人家要点汤喝,可是没想到的是,一碰面就是近万人的混战,还好事先得到的战报准确,女真大部已经撤离,否则他真以为这次又陷进人家的包围圈了。是以玩命般地挥舞了一夜的大刀,最后轮的整条膀子都快散了,本来以为要随着广宁一起陷落在这儿了,没想到拼到最后竟然还小胜了一场,一向不被辽东各方看好的他,一下子变成各方热烈讨论的重点,甚至听说在一个月后连远在龙庭的皇帝都打听起他这人了,一向不怎么看得起自己的辽东巡抚王化贞似乎也有要收罗自己到帐下的意思,这可乐坏了这一向心直口快的将军,逢人就咧嘴哈哈一笑,然后给人家看看他那条至今还缠着绷带的臂膀,意思是说,俺可是轮了一夜的大刀啊!
再说女真方面,这次一下子折损了四千人马,可说是努尔哈赤自萨尔浒战役以来与明军交锋中的首次战略性的失败了,原本今次他的目标就是广宁,之所以事先率大部佯攻沈阳,就是要给大明辽东守军这个一个错觉,然后声东击西,挥师西向,直取广宁,攻破了广宁,就会像前几年的萨尔浒之战一样,在辽东战场上产生一种巨大的化合效果,不但可一次性切断大明这条主要的补给线,而且,如果顺利的话,还可以对沈阳进行一次战略性的包围,甚至直接攻下沈阳都不在话下。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大明辽东主帅熊廷弼竟然会看破他这个预想中的完美方案,将沈阳一带防御工事做的可谓滴水不漏,而且有隐有派军掐断他后方补给线的意思,他们可不像是大明守军,有着无数条源源不断的后方补给,他们大军一旦孤军深入,补给线不但少得可怜,而且都是人家地图上早标明的位置,大军一动,若后方补给被断,那也只有全身而退的份。努尔哈赤原本以为,凭借女真数万铁骑,在沈阳周围攻陷三四个明军据点来挡住明军北援的部队以及保障己方补给线是绰绰有余的,然后再会师广宁,岂有不陷之理,可让他没料到的是,仅仅一个咸宁堡,他就打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可且,还在双方你进我退的攻防中僵持着,熊廷弼这厮太不要脸了,往往选择天气最冷的时候发兵奇袭,还不是正面对抗,专拣你的攻城部队和弓箭手打,己方骑兵一到,马上龟缩到高城深壕的军事堡垒里面,搞得努尔哈赤好不容易从老窝千里迢迢推来的那十几辆攻城车全部毁于一旦,最终,望着守卫重重,旌旗罗列,卑鄙阴险的大明咸宁堡守军,努尔哈赤暗叹一声,还是选择了无功而返,反正没死多少人,大不了来年搞搞计划生育政策鼓励多生几个,但他没想到的是,让他最为放心的攻击广宁方面的先头军队却是出了问题,而这一方面五千人,不但都配有矫健的战马,而且是由他首次出征的第五子,也是他最为得意的一子古尔泰挂帅,此子素习兵法,虽从未出征,但观他平时阵前演武,整齐划一士气如虹,乍一看,就是一只长胜不败的威武雄狮,没想到今次一下子就折了四千人马,几乎全军覆没,其实真要怪罪,还得怪罪突然在战场上诈尸的阿星,千里之堤毁于蚁**,数千雄兵,崩溃于阿星诈尸那一刻起,再加上莫名其妙出现在古尔泰**后面的祖大寿那近千散骑,两下合到一起,如中南美洲的一只蝴蝶舞动了翅膀,就在佛罗里达掀起一场龙卷风的效应一样,整个形势马上逆转,想不溃败都难,可见战场之上千变万化,人倒霉起来也不是盖得,明明煮熟了的鸭子刚到口边也能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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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自家院子里,看着手脚干净利索兼勤快的新婚妻子那副忙里忙外的样子,阿星忽然有种淡淡的满足感,也直到这一刻,他发觉自己已经慢慢融入到这种异样的生活之中了,渐渐地忘记了一直暗恋着的小兰,忘记了曾经一直数落自己的阿姨,忘记了总爱大声给自己要房租的收租婆,忘记了一直看自己不顺眼的薛凡,当然,也忘记了曾经痛打自己的十三妹,和那个总是对的导演,这一刻,看着个头似比自己还要高些的娇妻,他知道,他的名字叫做肖然,现在是,将来还是,他现在唯一的遗憾是他不能再演戏了,因为他已经没有了原本的那种闪光灯下的舞台,不过这样也好,生命以一种方式结束,也就以另外一种方式开始,如此,生生不息,活着才精彩万乘,才有意义,哈哈,老子也穿越了!
“夫君,今天你感觉好些了吗?”杨宁一边清理着一些前些日子被他那一身血污弄脏了的被单床褥,一边头也不回地询问道。
“恩,差不多了。”已经失去往日那些调笑心理的阿星有点淡然地回应道。
杨宁一听,忽然停下手里的活,奕奕然地走了过来,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怎么了,夫君以前说话可不是这个样儿哩。”
阿星抬头看着那一脸不施粉黛依然俏比西子的娇妻,突然问道:“宁儿,你今年多大了?”
杨宁嫩脸一红,轻咬了下下唇,快速抬眼偷看了他一下,见没什么鄙夷的色彩,方启口轻声道:“要比夫君大上一岁!”
“哦,才十七啊!”阿星叹了一口气道,因为他知道现在的他才十六岁,他有点想不明白的是,怎么十六岁都娶老婆了,幸好娶得这个还不错,否则,岂不是要悔恨终生,这时代的婚姻对女子来说,一生就只能跟自己绑定一次,可说是真正的终身大事,若是娶了个如花那个样儿的,他若公然退婚,那叫人家怎么办?想到这里,不免轻轻叹上一口气。
“夫君为何叹息?是不是觉得宁儿太...太老了些?”杨宁有点难以启口地问道,女人一提到老字,跟欠债的人提到债字差不多,都是一种即敬又怕还羞的心态。
“老?老什么?哎,我说,那你说女子应该啥时候出嫁呢?”阿星有点咋舌地问道。
杨宁蹙眉想了想,道:“妾身...”
“打住!”阿星不理怔在那里的娇妻,很不客气地说道:“咱家现在都家徒四壁了,要那些大户人家中的规矩做什么,你一称呼自己为妾身,为夫就感觉像是一个土财主似的,不好听,也不愿听,以后,再自称自己是亲身,就...”正在阿星想着下边话该怎么说下去的空当,杨宁已经成功地误解了他这番话,以为他又恼自己出嫁前所要的那一大笔不菲的彩礼,心中一黯,鼻子一酸,冲动之下也顾不了什么了,很委屈地说道:“宁儿出嫁前所要的那一笔财货,真的是拿来急用的,若夫君还气恼那件事,就...就立刻把宁儿休了吧,在肖家为奴为婢,终有一日,宁儿也会还上夫君的那笔钱的。”
阿星一听就愣住了,这都哪跟哪啊,什么一大笔财货?怎么完全听不懂?于是很纳闷地问道:“什么一大笔财货,宁儿可否说得清楚些,哦,还是那天一头撞上城墙,脑子对有些事记得不太清楚了。”那天杨宁将一些重要的事儿都告诉他了,比如他那些七大姑八大爷的亲族,原籍现住等等,彩礼这部分就是杨宁心中一份永远也还不完的情,她本以为嫁给他,洗衣做饭伺候他一辈子,就当是报答了,现在看来,这事儿两人之间一天不说清楚,她的心一天都不能安稳,就像是隐藏在两人之间的一颗定时炸弹,爆炸时,粉碎的不单是两人的多年以后的生活,还有此时那看似荒谬的感情以及这场婚姻的基础。
原来,杨宁以前的祖上是广宁大罗山中的一个山大王,嘉靖三十八年被官兵平复后,其一家老小四十余口只有十余口从官兵地毯式的搜索中逃脱,当然,以后的日子就越过越紧了,到了杨宁这一代,杨氏这一脉不减反增,人数由原来的一十八口一下子猛增至四十三口,本来他们这些山民靠山吃山,说不上什么好年赖年,然而今年情况又有所不同,因为努尔哈赤自十月份起就起兵闹事,没有充足后方补给的他们,也只好一路烧杀劫掠(其实也是为了后方的安定和肃清明军隐藏于村落山林里的斥候),再加上明军的坚壁清野,适时适地地迁移一些山民或者村民躲入附近大堡,这也是为了断绝女真人这方面的补给,让这些原本就苦不堪言的山民生活更是失去了保障,为求自保以及响应政府号召,他们拖家带口地集体来到这还算城高墙厚的广宁城,但一进城,他们才知道,这比在城外的情况更加艰辛,俗话说得好,贫居闹市无人识,富在深山有远亲!他们这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的一大帮子人,又不能集体要饭,又不能公然抢掠,但在这个大城里混口饭吃,还真是那么的难,万般无奈之下,杨宁父女俩搞起了卖身葬父的假把戏,加上原本杨宁长得也颇有丽色,没想到打扮一番后还真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了,他们父女俩这一摆上,不管是看热闹的也好,还是真想再弄一个侧室又或者金屋藏娇者也罢,一时间广宁城的男同胞们围了个大半儿,不知道还以为这里正在过光棍节呢。
我们的主人公,肖然同志,也就是此时那群狂蜂蝶浪中的一蜂一浪了,原本个头不高的他,巴巴地伸个脖子猛瞅了一会儿,还好杨宁个头比较高,就是往哪儿一跪,也不遑多减,再加上众人都是猛探着脖子去看,肖然还真瞅了个真切,这一真切不要紧,整个人的魂儿都给弄丢了似的,回到家里立刻坐立不安起来,掐指细算了一阵,银子来银子去的顺理了一下,全部身家总算是敲定了一个准数儿,整整纹银一千两,再加上那些还似欠着自己没还得,差不多又是几百两,略一打算,就又赶紧出门了,怕晚了就抢不到了。
再次小跑到那个卖身葬父的大美人处时,围观的人群已近少了好几圈,终归是看热闹的人多,光是那白布黑字写着的纹银一千两就吓退了一大批人,外边还正烽火连天呢,哪来这么多现银买个女人,虽然这女子也算是长得不错的了,但略一计较,尤其是想到到那风月场所找个像样的打一炮也不过几两大钱,他们那因一时猎奇而热情满满的心也就淡了,感觉来了还不都是一样,整整一千两银子啊,这感觉可不怎么享受。
最终,肖然面对这个志在必得的女子,一共还剩下三个竞争对手,那就是城西棺材铺子的王公子和城东做药材生意的董先生,以及城南一个在军中掌管采办的张先生家的大侄子张公子,这年头,什么生意都惨淡,偏是这棺材铺子,药材商,以及军中采办这伙人手里边还攥着一大笔现银,哦,肖然原本也算是个小财主,不过钱都是上辈子积攒下来的,父亲是做木材生意的,充军后不久就光荣了,这也怪他舍不得那一点份子钱,其实像他这种商贾,交个几十两就不用服兵役的,但是他知道这钱一分一分赚来的不易,平时出手何等仔细,这一下就几十两,还真肉疼,所以他抱着试试的心态,就跟大部队走了,谁知道这运气还真不能乱盖,入伍第一天就遇上一次大战,而且,还光荣掉了,最后,除了一个烈士凭证,他给自己儿子留下的,还有一份不薄的家业,肖然可是不知道这些钱来之多么多么的不易,甚至还是用老子的命给节省下来的,这不,老子刚去,这就算计着卖家娶老婆了。肖然的母亲死的早,肖老爷舍不得那点钱再娶一个妾室,这么多年也都是一个人将就着,还好有个也是光棍的儿子陪着,也不觉闷,平时没事就教肖然一些木工活,做个小人,骑马打仗之类的无聊事儿,父子两玩的是天天乐此不疲,索性这几年生意都不好,木材生意也难做,肖老爷索性就封了铺子,靠攒的那些钱颐养天年,从他给儿子起得名字来看就可见他是一个怎样的人,肖然,一个然,不仅包含了那种与世无争随遇而安的心态,更是期待儿子可以没病没灾安安乐乐平平凡凡地过完一生,不幸的是,他倒是提前光荣掉了,肖然当然为此痛苦过好长一段时间,还认为这都是父亲的那些钱给惹的,若当时都捐出去,哪会惹来这么多烦心事,是以平时乐善好施,连给个乞丐都是几两大钱的他,在街坊邻居眼里,简直都成了一个傻子,是以上门借钱的人也特别多,而且多是那种有借无还的主儿,肖然也不在意,因为说实话,他有点恨这些钱。
话又说回到这卖身葬父的杨宁这儿,城西棺材铺子的王公子低眉计较了一阵自己要再买多少棺材才补得上今次这缺口,想来想去,越想越不划算,一咬牙,转身走了。城东药材生意的董先生,长着一副病入膏肓地橘皮黄脸,翻着眼睛计较了一番,自己买那三房妾室加起来都没有这一个狠得,当然也没这个美,要敢买回去那还不是打碎了一铺子的醋坛子?微叹息着摇了摇头,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走了,城南的张公子,一边拍胸口说着这事儿管定了,一边像是回家取钱般,一步三顿地往城南走去,肖然怕他真一会儿回头过来管定了这事儿,忙将刚刚兑换出来的一千两城北赵氏钱庄的票子递到了杨宁父女俩的面前,并也像先前那张公子拍胸口保证道,这事儿他管定了!其实就是一个托词,真正的意思是,你就跟我回家吧!
肖家大院算是卖了,帮杨宁的父亲办完丧事,肖然就彻底地回归到一个无产阶级的身份了,剩下来的一点钱,凑凑合合地买了个独户小院来住,不过这时的肖然倒是感觉到一身轻松地爽快,可说他这人的性格还真对得起自己这名字,处世淡然!直到婚前那一晚被自己倾心的佳人一激,体内那仅剩的一点男子汉热血才算真正的蓬勃沸腾起来,当夜连洞房都省了直接跑到城南军营处要求入伍,刚好,被经过那里的王公子看见,暗恨他抢了自己的女人,通过舅舅的关系,把他安排到值城外夜哨的官兵中去,这是最危险也最不危险的军中职业,说他危险,是因为他只要被城外伏兵埋伏就绝无生还之理,说他不危险,是因为他不用像平时那群呆头呆脑的大头兵一样直接扛枪上阵杀敌,所以连平时的训练也省了,只教些哨兵应该注意的事项,肖然此时心中不时地窜出来新婚之夜娘子骂他的那些话,脑子一热,当晚值勤的名单上就又多了一个名字,没想到,还真是中标了,似乎命中该有此劫一样。不然,阿星也不会适时诈尸般的出现了。
听完杨宁那似什么也不管不顾般的诉说,阿星的心倒是轻松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继承了一半自己老祖宗那份淡然处世的心态,现在的阿星显得极是平静,平静地看着杨宁,平静地听她诉说这故事般发展的情节,平静地听她慢慢说完,然后似平静地问了句:“现在我什么也没有了,以前那些钱,我也不会让你还什么,你还愿意跟着我一起吃苦吗?你放心,我不会勉强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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