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我若是在乎名声这种虚妄的东西，今天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萧云淡然一笑，将同样淡然的眼神投向前方，看着崔亮等人。

魏文恭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某就知道，萧长风会是一代狼枭。”

魏思温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你们说得都有道理。但，那些善长口诛笔伐的仕子文人，众口烁金积毁销骨，这有时比明刀明枪更难抵挡。”

“别跟我扯那些没用的东西，我只想活下去，带着大家活下去。”萧云啐了一口唾沫，脸上尽是无所谓的微笑

——萧云很想跟他们说，我这样的人，就像一匹在丛林苟且偷生的卑微的狼，注定一辈子也站不到什么道德的至高点。狼肯定不会像被百兽膜拜的虎狮那样注重领地充满不容欺犯的王霸之气，它从来都只信奉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丛林法则。在狼的信念之中，除了自己认定的利益和团体，其他的都是可以牺牲的。对于认定的事情，它有着最原始也最狂野的偏执——我做不惯那种既当婊子又立牌坊的事情。既然“高大全”于我已是浮云，那恶人就恶人吧，我无所谓！

但这样的话，从来只适合想在心中。如果说出来，肯定不是勇敢与洒脱，而是白痴。

“嗯，他们来了。”

崔亮等人数骑上前，他只匆匆扫了萧云等人一眼，急忙就将眼神转到了被押得跪在一旁的数十名百姓的身上。不等萧云开腔，他指着萧云就大声惊喝：“萧云，你想干什么？”

“买一条活路。”萧云也不跟他废话，马鞭轻轻拍打着马鞍，说道，“招义城中，有一万六余名百姓，有我兵马三四千。崔府君是要放这两万人一条生路，还是拿回一座只有尸体和鲜血的城池，随你选择。”

“你敢杀民屠城？！”崔亮大惊失色，“萧云，你也是爹生娘养的大唐良民，还是宦族子弟，就算是落草为寇了也不必如此泯灭良知吧！”

萧云的表情丝毫不变：“你就说，你选哪条？”

崔亮几乎就要气得发抖了，两排睫毛如同刷子一样的抖，强作镇定之后他咬牙切齿道：“纵然是我肯放你，大唐天下也容不得你！”

“那就是不放喽？”萧云冷笑一声，手一抬。

士兵们推出几个男人来，二话不说举刀就砍，人头落地血溅三尺！

“啊——”崔亮顿时惨叫一声，差点撞下马来，“萧鬼犬！你当真敢！……”

那些被押在地上的“百姓”眼见有人被砍，吓得一起“呜呜”大叫拼命挣扎，原来所有人都把嘴给堵严实了。

崔亮的脸已是一片煞白，粗气连喘胡须发抖，指着萧云，看似想痛骂，又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来。

毕竟是文人，还是和平时代饱受儒家经典教化、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看到眼前的惨景，他就差背过气去了。

“崔府君，我破例给你一次再作选择的机会。”萧云的表情，依旧淡定到死。

“好、好……”崔亮连喘了几口粗气狠咽唾沫，“你倒是说说，我该如何放你？”

“你说得对，大唐天下已无我容身之地。受你这句话的点拨，我突然改变主意了。”萧云笑容之中透出一股让崔亮心寒的邪异，侃侃道，“濠州，我志在必得。此将成为我匡唐伐武的根据之地。别看你现在有七八千人马挡在我面前。真要打起来，我连徐敬业十万大军都没放在眼里，岂惧尔等？”

“你就说，你究竟想怎么样吧？！”崔亮瞪圆了眼睛，近乎咆哮。

老实人发火，颇有几分威赫。

“很简单，我要你率领濠州上下军民投诚。”萧云说道。

“不可能！”崔亮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就吼了起来，“要肖某和濠州十余万军民投靠匪寇，我等宁愿玉碎，不为瓦全！”

“你确定？”萧云脸色一寒，崔亮则是全身一哆嗦，急忙大叫：“你等等！”

“这么说，还有商量的余地了？”萧云轻笑一声，嘴角朝上微微一挑露出一个近乎于妖的诡异笑容，平声静气道，“其实，崔府君对我等大概也不尽然了解。其实，萧某所率这一旅兵马，与霸占扬州一心谋图自立的徐敬业，不尽相同。”

“怎么说？”

萧云微然一笑，拍了拍巴掌。身后走出两队骑卒，护着中间一位峨冠博带作皇族盛装打扮的老者走了出来。

“霍王？！”崔亮顿时傻眼了！

“你认识老王爷？那倒是能省去萧某一番唇舌了。”萧云将李元轨请到最前，颇为谦恭的对他拱手施礼，说道，“王爷，就请您向崔府君说说，我军的义旨吧！”

“嗯。”李元轨演技颇佳，很有几分威严的应了一声，对崔亮道，“崔亮，孤王早年也曾在长安见过你，知你是一位饱读诗书忠君体国的能吏贤臣。然，如今武后乱国觊觎大唐神器，孤王忧心如焚。因此以朽木之躯招集萧云、魏思温等这一批忠贞之臣，起兵伐武，匡复李唐。你既为李唐之臣，生受唐禄，奈何又引兵在此拒阻本王？你究竟是武后妖孽之党徒，还是我李唐天下的赤子忠臣？”

“啊？……这……！”崔亮一时无言以对，怔怔的看着李元轨与萧云等人，突然一手指向地上躺着的那些尸体和人头，大声道，“王爷，话虽冠冕堂皇，但你们的行为，当得起一个义字么？”

“孤王只能说，杀的这些，都是当死之人。”萧云是这么交待的台词，李元轨虽不明就理也只能这么说了，“崔亮，前因后果，孤王跟你说清楚了，台阶，也给你下了。你休要再冥顽不灵。否则，非但是两方兵马捉对厮杀死伤无数，招义城中百姓，也要遭受荼毒。你身为百姓父母官，于心何安？”

“王爷……你们这是**裸的威胁啊！”崔亮作痛心疾首状。

“就算是吧！”李元轨也长叹了一声，表情颇为无奈。

崔亮为官多年，自然不傻。眼下这情景，是人都猜得到李元轨不过是个代萧云传话的应声虫，傀儡而已。他不相信李元轨会杀民屠城，但眼下，这个萧云可是真干得出来啊！

“给你考虑的时间可不多啊，崔府君。”萧云勒马上前一步，说道，“都梁山上，就有李敬猷万余人马虎视眈眈。你要再继续这样围困我们，或是跟我们打起来，坐收渔利的就是他。只要濠州投诚，我敢保证招义城中不会再死一人。但如果是李敬猷冲下都梁山来，我就什么也不能担保了。”

“哎——苍天哪！！！”崔亮拍着额头，仰天长叹。突然一拔马就往回跑，如同疯了一般大吼道：“退兵、退兵！！”

魏思温连轮了几下眼睛：“这也行？难道……真成功了？”

魏文恭摇头而笑：“连军师都难以置信，就不用问我等了。”

“回城！”萧云一挥手，众人都调转马头往回走，军士们也拉起那些百姓都钻回了城中，唯独留下几具被砍了头的尸体在外面。

进城后李元轨拍马走到萧云身边，急道：“大将军，你当真滥杀平民？如此奇重的污点，以后义军还何以立足、何以用‘义’字取信天下啊！”

萧云笑了笑说道：“王爷，我很想告诉你不过宰了几个**掳掠的死囚而已，但我真的不能说啊！”

“呃？……”李元轨苦笑，目瞪口呆，张圆了嘴巴看着萧云，表情千变万化。

魏思温等人就笑了起来，他说道：“王爷，绑着跪着的那些人你难道不眼熟，其中就有伺候过你的亲兵哪，全是假扮的！——那崔亮也真是，也不问问我们杀的是什么人，一吓唬，就捶胸顿足屁滚尿流了。大将军，这是掐准了他的命门哪！”

萧云微然一笑，暗道，权谋心计，排兵布阵，这些都是古人的强项，我本不擅长。不过，那么多年的高端军事训练与生死磨练，我想笨也难哪！再说了，权谋也好军事也罢，有一条必胜的真理那是千古不破的：尽可能的了解对方，尽可能的隐蔽自己。孙子说兵不厌诈，古来强人多诈谋，皆是此例。巧得很，摸排敌人潜行隐伏看准命门一击必杀，恰是我吃饭的唯一技能；触类旁通活学活用，将军事素养用到其他各方面，恰好也是我流浪异国出生入死许多年才练就的另一强项。

“大将军，你还真是有够伪诈啊！此等毒计，你也使得出来？”李元轨长吁一口浊气，啧啧的摇头，“非常人，行非常事。萧长风，你果然不简单哪！”

连魏思温也无奈的摇头苦笑：“忠与奸，正与邪，往往只有一纸之隔。我只知道，杀几个死囚就退去了千军万马，还有可能迫降崔亮与濠州，这远比两军血腥厮杀之后得一场惨胜，来得划算多了。”

“军师英明，这正是我要达到的效果。”萧云漠然的笑，“这都有人骂我萧鬼犬了，咱死猪不怕开水烫，就让咒骂憎恨和口诛笔伐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魏思温微微一笑，轻声自语道：“能少死几个就少死几个，一分敬畏三分良心，看来唯有萧伯儒的话，对他还有点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