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中巴车蜿蜒于山道上，两侧险峰奇石绵亘不断，危耸欲坠，气势逼人。．

陆一明闭目小寐，林肯兴味十足地隔窗览景。

中巴翻过一道山梁，钻进一片密林中，光线霎时暗淡下来。游客老韩是位地质学家，见多识广，此刻也不免啧啧称奇：“鬼山真是养在深闺人未识呀！”

与他同座的老齐附和道：“先声夺人，这鬼山的确有不凡之处。”

陡然，中巴一个急刹车，把陆一明的眼睛给颠开了。

“怎么回事？”满车哗然。

原来，有人断路。只见六七个小青年在路上横站成一排，地上还躺着一个，身上血迹斑斑，更触目惊心的是他断了一条腿，创口处血肉模糊，四周血流满地。那条断去的小腿躺在一米开外，人大概已经气绝。

其中一个青年手执一条粗硕的木棒，大声说：“我们是步行游鬼山的，想赶个早，有位兄弟不知被哪辆车给轧了，肇事者已无从追查，只好委屈后来者了，求各位凑个安葬费，每人二十就够了。”

车上乘客顿时议论纷纷。如果真是肇事逃逸，确乎值得同情，何况二十元也不算多。当然，也有人认为这种发死人财的做法令人无法接受。

真是多事之秋呀，陆一明冷眼旁观。这些人不比火车上的匪徒凶悍，且无凶器，地方也开阔，料理起来应该不费事。他潜意识里已经视这干人非善类了。

售票员让司机把车门打开，想下去理论理论，后一转念，还是呆在车上保险些，便站在门口说道：“你们这么多人在一起，难道不知道是什么车轧的吗？是上山的车还是下山的车？这么多人都记不住一个车号呀？”

售票员说得有理，也更证实了陆一明心中的疑问。敢情这帮人是拉大旗当虎皮，借“死人”敲诈活人。以前，他听说过这样的事，但那是真死了人，而且，拦道者只找司机“凑份子”，这些人可真够黑的，连车上的乘客都要宰。

“他妈的，那会儿我们都不在，他正好落单了。”持棍青年凶相毕露，不由分说，上前将售票员拽下车来，左右开弓打了几个耳光。这是杀鸡给猴看呢，果然，车上没了议论声，有人心怯地建议：“二十块钱不算多，花钱消灾吧，耗时间也不值当。”

车上不乏正义者，这时，有人出来主持公道了，就是那位老齐。他下了车，先让售票员回车上去，然后对持棍青年说：“确定没救了吗？我是个医生，让我看看。”

“老子能拿这种事开玩笑吗？”青年恶狠狠地反诘。

“还是看看吧。”齐医生执拗地说，“他主要是轧了腿，身上虽然有血，但无创痕，或许还可救。”

青年一把揪住齐医生的前襟：“老东西，医生是给活人瞧病的，不是瞧死人的，他是内伤，**别没事找事。”

“放手。”老齐并无惧色，“告诉你，我以前可是个法医，是警察。”

“少拿警察吓唬人，老子这是为民请命。他妈的，你是哪个地方的警察，管得太宽了吧？”

真有警察在这儿问题就简单了，可惜，这位是位外来警察，还可能是一位已经退休的警察。看来，自己得出头了，不然这位仗义者难免吃亏。陆一明下了车，说：“轧了腿身上怎么会那么多血呢？戏演过头了。还有，那个落单的借口也太差劲了。”说完，径直走到那断腿处，捡起来看看，顺手向死尸掷去。死尸吃痛，忍不住“哇”地一声。

“我以为你也是个木壳做的呢。”陆一明哑然失笑。

这一来，满车人都知道是咋回事了。

那持棍青年见西洋镜被拆穿，恼羞成怒，放开齐医生，走到陆一明身边低声威胁：“小子，你今天别想走了。”

“俗话说，得理不饶人，你没理也不饶人哪。这么多人看着，你说不让我走我就不走了？”

此刻，中巴车后面堵了好几辆车，除了几个司机下车看究竟外，游客都挺乖觉，窝在车里做壁上观，以免引火烧身。

“人多怎么啦？”青年十分嚣张，“他们可以走，但你不能走。”

陆一明捏了捏拳头，又松开了。

有句话叫两点一线，陆一明在火车上大战车匪，如今又斗路霸，警察一联想，就会知道自己上鬼山了。为降低影响，最好是低调行事。想到这儿，他故作紧张地掏出烟来，挨个给几个青年上了一根，然后对中巴车挥挥手：“你们先走吧，我跟他们解释一下。”

这不是找亏吃吗？齐医生急了：“不行，要走一块儿走，不然我们就都不走，看他们敢怎么样？”

林肯却在车里劝起司机来：“别把人家想得那么坏，大不了让他们骂一顿出出气，咱们还是先走吧。”

老齐掏出手机要报警，陆一明说：“别把他们惹火了，不然我真要吃眼前亏啦。您上车吧。”

在陆一明再三劝说之下，老齐上了车，中巴车随之启动。后面的几辆旅游车鱼贯跟了过去。

这一出倒是把那几个小青年搞糊涂了，持棒者笑了起来：“**是不是吓傻啦？”

“你们到底想怎么办嘛？”

“老子要卸你一条腿，然后拿你的真腿拦车收医药费。”

“这真是个好主意，那就赶紧吧。”

正要动手，一辆私家车驰了过来。双方似乎达成了默契，先把私家车让过去。轿车一驰过，青年的棒子就抡了过来。这会儿后面没有车来，正是良机，陆一明后发先至，迎着对方手腕踢了过去。随后，秋风扫落叶一般，一顿乱拳，几个青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趴下了。眼见后面有车头冒出，陆一明拔脚向前跑去。

中巴车出了树林后，林肯对司机喊：“停车，等等我大哥。”

司机刹住了，急切地说：“还是报案吧，你那个大哥肯定凶多吉少。”

“报案也来不及了，我看那几个人也不敢把事儿搞大。”林肯认真地说。

果然，没等多久，陆一明追来了。大家如释重负，纷纷问他是如何脱身的。陆一明说：“他们还是讲道理的，就是因为被人拆穿，拉不下面子。他们骂了我一通后就没为难我了。”

4、

在崎岖起伏的山路上穿行数十分钟后，中巴抵达了目的地。

这里地处山腰，是客车、游人的集散地，错落着一些小排档、店铺和旅社，人来攘往，四周群峰林立，景色宜人。

售票员说：“到了，再走一截，穿过鬼门关，就是风景区了。”

陆一明和林肯提起行囊下了车。两人倒没急着往鬼门关里闯，而是先随处逛逛，熟悉一下外部环境。

这里的一切建筑都是新的，似乎还有行政机构，显然是鬼山开发后才崛起的。两人随意看了看，便在一个小摊子上买了张导游图，翻看的过程中，摊主又问他们要不要雨衣和手电。

小摊上摆着不少简易雨衣、雨伞、雨鞋、手电及蜡烛之类，陆一明往两边望去，别的小摊、店铺亦然。

陆一明不无奇怪，问是什么缘故。

“景区里没电，照明全指望着蜡烛、电筒，特别是过鬼门关，少不了。这山里雨水多，雨衣、雨伞什么的都用得着。”女摊主解释。

电是基本的生活、生产资料，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没被现代文眷顾的地方？有的景区不仅到处是电线杆子，还竞相开通缆车呢。

女摊主急于推销货品，热心地介绍起来，说鬼山为保持原始风貌，不想让人工建筑和一些现代生活设施去破坏，这已经写进了景区保护条例。

那也没必要因噎废食、跟电较劲呀？

女摊主说，这个景区是私人资本开发，占大股，他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是呀，人家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自己又较个什么劲，陆一明拿起一个充电式手电筒，试了试亮度，戏谑：“这倒是给你们提供了商机。”

“搞活经济呗。”女摊主笑笑。

陆一明掏钱付账，林肯说：“里面电都没有，你买这种充电式的手电有什么用？”

陆一明一听有理，就换了一把装两节电池的电筒，然后下意识地掏出手机看看时间。

女摊主说，景区没通电，在景区内没信号，想打手机只能在这里打。

在来的路上，陆一明曾见到过通信基站，最近的离这里有三四里远。为什么不把基站向前推移，难道是有意避免信号覆盖到景区里去？

“那景区的工作人员怎么联系呢？”陆一明忍不住问。

“他们用对讲机。”

“是吗？到处都有山挡着，对讲机能通多远呀？”

“是那种什么转发式对讲机。”女摊主指了指远处一座最高的山峰，“那上面建了个大功率的中转台。当然，还是有盲区，可以短距离通话，再逐级传嘛。”

“噢，看来，那些机座的电源都是干电池。”陆一明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搞懂了，说了句自认为是内行的话。

通过攀谈，陆一明还了解到，这个地方叫鬼门关外，也可直呼鬼门关。景区管委会就设在这里，另外，在这里还设了一个派出所。

作为对女摊主热忱的感谢，陆一明又买了把电筒。这是给林肯买的，他刚才疏忽了。至于雨具，虽然女摊主一再告诫气象预报说今天有雨，可陆一明死活不要。雨还没下下来呢，何必多个累赘，再说，这些东西景区肯定有卖的。

之后，两人随着人流向前徜徉而去。穿过一段还算宽敞的林荫路，迎面出现一排连绵峭拔的山体，别无它径，游人全由底部一个黑幽幽的洞口进出，看去妙不可言。

洞口上方，醒目地嵌着三个宋体黑字：鬼门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