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泰二年四月,新州。.
新州城地处阴山南麓,桑干水之北,辖区内地势纷杂、山峦起伏、丘陵与河谷盆地相间分布,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其时新州是后唐最为北方的几处要城之一,属威塞节度使管辖的方镇下的一处州治,辖地与契丹接壤,故常常与其兵戎相见。
城内离城门不远有一处酒肆,正是晌午时分,内中有几人在喝酒用膳。其中一桌有五人作军士打扮,只是未束甲胄,正边喝酒便聒噪些粗话,内中一人端起面前酒碗一口就干掉一半,口中发出“哈”的一声,大声道:“这契丹狗老是来寇边,害我们放松不得,这两个月老子都快忘记了酒味儿!”说完举起筷子夹了一片熟肉放入嘴中大快朵颐。
另一人笑道:“至少我们还不时有个一日、半日的清闲,你看那牙外军、外镇兵他们吃住都在城外却哪有我们这般舒适。”举起酒碗,对其余人说道,“来、来、来,干了这碗!”便听“哐哐当当”一阵粗瓷碗的碰撞之声,五人都将碗中的酒干了。
放下酒碗,先前那人又道:“你好歹是个官儿,肯定替你头儿说话。你想我们是什么身手,能和他们比么?难不成你还要拿那团结兵来与我们比!”说着又将面前酒碗往倒酒那人的面前推出少许以便让他更方便替自己斟酒。
原来后唐军队大体分为两类:一类是禁军,直接受皇帝指挥,主要负责守卫京城、宫禁、征讨叛逆、出镇地方等;一类是地方军,直接受地方节度使指挥,主要负责对外用兵、对外防御、稳定地方局势、协同禁军作战等。其次,地方军又分:镇、州兵(实为藩镇兵)、边防兵、团结兵。
藩镇兵分:牙军,驻守于节度使治所;牙外军,驻守于节度使治所外城;外镇兵,驻守于节度使辖区内一些郡所、关浸要塞等。
边防军是各地边防军事机构军,主要担任戍边任务。虽归于地方节度使名下,但由于其特殊性一般是由朝廷直接控制。
团结兵是各州的民兵,战时成军,农时成农,一般只负责本地的防守。
“官儿?”另一人不屑地笑道,“这伍长也算个官儿?上边设了这么一个位置无非是让我们兄弟在战场上共进共退罢了。不过也多亏了这么一个位置,否则你我兄弟哪有机会一起坐在这里喝酒谈天?”言毕又招呼众人喝酒。
五人边喝边聊,气氛很是热烈。正把酒言欢时,突听门外一声马嘶,嘶鸣才歇又听一人大声道:“店家,栓马!”瞧向门口,只见一个魁梧壮硕的少年已经闯了进来。几人见来人唐突,便把眼细巧。
来人面有风尘之色,但仍是神采奕奕。他不管店内众人目光,独自拣了一处空桌坐定,又大声道:“快上两斤好酒,老子口渴得厉害!”
小二见来人出语张狂,心中有些不太高兴,又见他衣着寒碜,便不当他是个人物。虽然来人体格雄健但来这喝酒之人多是些驻扎在附近的军人,所以小二对一般武人也并不畏惧,当即上来说道:“客官,我们店中的好酒可不是一般人消耗得起的哦,请问你要哪一种?”语气中已有一丝嘲讽。
来人乃是齐鼎,他别了萧撒葛只之后就一路南下,一想起自己被逼得逃窜就感到窝火,在路上行了几日也丝毫不减火气。听出小二的言外之音,怒道:“啰嗦什么?还怕老子付不了酒钱!”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囊往桌上重重一拍,“但有好酒尽管上来就是!”伸手便去掏囊中银两。
小二见齐鼎摔钱袋的动作十分豪迈,心道:“不想遇到一个有钱的主儿!”马上堆笑道:“是!是!这就去取好酒过来!”快步走出。
“慢着!”
“客官还有什么吩咐?”小二转身回来,哈腰笑道。
“你这酒多少钱一斤?”齐鼎面有难堪之色,将袋中银两尽数倒在桌上,“你看是否够用?”原来他一掏布囊感到内中空虚,才意识到一路南奔下来钱币已经所剩无几。
小二见桌上稀稀疏疏几个铜钱和着一枚碎银,加在一起也充其量不过百文,嘲笑道:“客官这点钱如果要想喝我们店中的好酒,那么就只够这么多了!”说完故意用手比划出一个小小酒杯的样子,引得店中众人大笑。
齐鼎大话在先,虽是受了嘲笑也不好动粗,只好涨红脸朝店内众人喝道:“老子今日忘了带钱,有这么好笑么?今日便用我那马儿换你酒吃!”
听他一说,小二心道:“这人虽然生得雄健,但是却幼稚得很!”还想在众酒客面前令他出丑,于是笑道:“你刚才纵马在城内跑得太快,恐怕已被人告发到巡官那里去了,这马我们哪里敢要?”
齐鼎一时下不了台阶,心中又急有气,怒道:“告发老子?好个大胆狗贼!”他情急之下,随便抓住一个话柄就要当成动粗的理由。站起身来,一手抓了小二胸襟将他提起。
小二被他一抓只感脚下一虚,整个身子悬在空中便如一只任人宰割的鸭子,见齐鼎眼中闪过慑人的神色,这才有些怕了,怯生生叫道:“开玩笑,开玩笑!好汉快放我下来!”
“看你以后还敢胡言胡语!”齐鼎总算找回一点颜面,手一松放了小二下来。却突听身后一声呼喝:“哪来的混蛋,没法没天了?”扭头一看,见一个军士正冲自己怒喊,在他身旁更有四个穿着打扮相同的军士。
原来这酒肆是由牙军的某位领头罩着,军士见齐鼎耍横所以出面呵斥。
齐鼎正是憋闷之时,见居然有人替小二出头,马上转移了目标,冲军士骂道:“大爷的事你也管得着?”
出声的军士正是那位伍长,见齐鼎敢还口,骂道:“军爷今日要你这小狗好看!”看着此处不是动手的场合,挑衅道,“有种到门外较量!”当先起身出门,其余四人也一起随他出去。
齐鼎从小到大还没有怕了谁,跟上军士到了门外冲那伍长喝道:“怎么个较量?”一但有架可打他那股凌人的气势便不由自主迸发出来。
店中酒客见有好戏可看都一起出来要凑这个热闹,街上行人见这边聚了多人,也好奇跑来,不一刻竟将酒肆门前围了起来。
那伍长行伍出生,出生入死的场合也经历过几次,见齐鼎气势慑人,心道:“这人虽然面带稚气,但这眼神分明是杀过人的!”又见对方高出自己一头,体型比自己大出许多,心中便有了一丝怯意。再看不远出栓着的那匹枣红大马,骨骼匀称、体健腿长,分明就是一匹骏马,心中更是雪亮:这人有如此良马,看来来头不小!暗暗后悔刚才不该没事找事。
正在想一个比较有颜面的脱身之法,只听场外一人叫道:“你们几个在干什么?”伍长循声望去,喜道:“都头!”一指齐鼎,续道,“这人无故耍横,刁蛮得很!”
人群见来了长官,让出一道豁口。那都头骑马走近齐鼎,再看了看栓在酒肆外围木桩上的骏马,问齐鼎道:“你从契丹来?”
齐鼎耳听军士呼来人为“都头”又见他面目庄严,心道:“看来是个军官!”听他一口道破自己的来历,心中惊讶,点头应了。
都头道:“看你一副好身板,为何不从了军立些功劳?”
齐鼎本有从军打算,闻言道:“我正有此意,却不知该投向何处?”
都头见齐鼎毫无心机,笑道:“既从军就要当打仗的兵才有机会多立战功!我看你是个人才,不如先跟了我去。”
齐鼎得他赏识心中高兴,拱手谢过,与那五人一起随都头走了。到了营地,都头将齐鼎交待给那伍长,让他带齐鼎去新兵处报道,而后又找了一个理由将齐鼎的马匹带走。
那伍长待都头走了,向齐鼎笑道:“你有这么好一匹马,如果自己去招兵处从军肯定会给你一个头衔。说不定当个新兵什长呢!”
齐鼎明白了被都头耍了一把,心中自然气愤。心道:“老子来当个兵都要被他骗,改日有了作为再找他算帐!”知道抱怨无用,只好暂且吞了这口恶气。
其时战乱频发,军士死亡率很高,所以好多地方军队总是随时都在招兵买马,特别是边陲一带更是胜之。新兵入军之后便会被派驻城外参加新兵训练,一旦训练成熟便成为牙外军或外镇兵。而牙内兵多数都是由牙外兵或外镇兵选拔而来。
齐鼎入了新军隔两日便被派驻城外参加训练,他所在的那处训练营在城外西北五里开外。那日齐鼎到了训练处,只见营地旌旗招展,帐篷错落有致,一杆大旗高约三丈立于营地一土丘之上,劲风一吹猎猎作响,置身旗下全身血液便会沸腾起来,心道:“今日总算找到了地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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