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林文举晋升为县委书记,查从龙升为县长,纪委书记调回市里,安排在民政局一个副局长的职位上。
万长河满以为他会打个电话,分享一下意外的惊喜,等了好几天不见动静,才知道,当官人的心与常人是有区别的。
唐二月嘲笑万长河“自作多情”。
他否认,说,这叫判断有误。
孟清北的挖掘机被瓦疃镇上的木料收购商送到万长河的城西储料场内,第二天,一个工地来人说要租用,油料由他们供应,一天工作八个小时,给八百元使用费。
唐二月高兴地说,干嘛不答应,让万长河把以前开挖掘机的工人招过来。
万长河与三百多名从事木料收购的农户签订了收购木料、“置换”白条的协议,不到一个星期,发出了一百多万元现金。
这么多手持欠条的人,唯恐收不到足够置换白条的木料,动用所有的亲戚在四乡八里,甚至跑到别的乡镇代收代储“空心村改造”待伐的树木。
这种靠一张白条,搅动全县的效应是万长河始料不及的。
苏静的设备还没到位,其中的缘由万长河不知晓,估计是因为一个星期前被童初辉带人打一顿,也可能是因为资金不到位;他在家乡也开始收购木料,价格比万长河要高,可是,仍然门可罗雀。原因是,他村的人有许多亲戚在瓦疃镇,受人之托,都不愿意把木料卖给他。其中,包括他的一位本家大伯,对前来劝说的苏静说,卖给你虽说多几个钱,可我亲家手上的几千块欠条就打水漂了。
万长河和唐二月本打算在别的乡镇再设两个收购站,下去一调查,下面的木料并不多了,设了站反而会抬高木料的价格,考虑再三,还是作罢。
苏静迟迟不能开工,原先跟着他干活的木匠在苏武艺的劝说下陆续回来,于是,吃住成了一个亟待解决的大问题。
万长河退了马秀红的房子,苏武艺这几天住在路对门一个从事干零工的洪卫星家里,房租一个月五十元。
苏静被打住院后,十几名木工师傅每天夜间偷偷跑过来帮苏武艺干活,他们说好的,做一个门八十元。这样,来干活的师傅白天在苏静那里吃饭睡觉,夜间出来干活,算起收入来,每一人都偷着乐,巴不得这样的状况能永远延续下去。
肖成林带领的那帮人也乐在其中,每天到马秀红饭店打扑克,赌博,到了吃饭的时候回到苏静租的地方吃饭。
做饭的人仍然是胡韶望。
杨梅的车卖了,每天骑着三轮车去菜市场买菜。
万众木业这边呢,小禾多了一项职责,发款。
万长河本来是想让孟春凤来发款的,唐二月说:“让小禾干吧,不然,她心里不踏实。你放心,小禾心细,加上我搞了十几年的收购,有一套能杜绝冒领和作弊的手段。万长河问了,唐二月头一歪,说,“我哪能对你说,防作弊,谁都得防,包括你。不然,发错了,赔钱的是我。”
万长河不信:“吹什么,当心我试试你。”
唐二月笑了:“你若成了,我加倍,若是输了呢?”
“我也加倍就是了。”
一天,万长河从一个前来交木料人手中要了一张经过孟淸北签了字的面值六百元的欠条,刻了一枚唐二月使用的印章,盖了后交给丁从阳,让他找人到小禾那里领钱,结果,上面被写了一行字,“请二月核对后再来领取。”
万长河纳闷了:“印章有问题?”
丁从阳看了,摇头:“没问题。”
万长河说:“丁哥,你让人去找二月,看他怎么说。”
万长河躲在一边,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等着结果。
很快,唐二月说:“是我报案,还是你自己招认。”
万长河担心丁从阳派来的人和唐二月吵起来,忙上前认输。许多交木料的人传看,都看不出破绽,唐二月得意地说:“我是谁?搞了十几年的收购,没有这两下子还叫唐二月吗。”
孟春凤的任务是除了管理账务,还带了几名新招的女孩,在建材市场开一处五百平米的展厅,准备把万众木业的实木门推向市场。
傍晚,唐二月收了最后一车木料,说晚上想喝几口,万长河看得出他心里有话,一直憋着,可能是想借酒说出来,于是,给桥头饭店的老板打电话,让他炒几个下酒的菜。
唐二月锁了院门,把新买来的几条大狼狗放出来遛弯。这四条狗不如哈利懂事,遇到了陌生人,越是不让它咬它越是凶狠,有一次差点咬到了孟春凤。
气得孟春凤骂唐二月:“真是什么人就养什么狗!”
孟春凤住在建材店二楼,另外还有两个小姑娘住楼下。
“平常,很少到这边来。”万长河对孟春风说。
她当时就生气了,质问万长河什么意思,说,“我要离婚,你不让,还说这话!我是人,不是畜生!”
万长河远远地看着唐二月背着手,仰望着远方的天空,漫步走着,四条差不多有他高的大狼狗跟在左右,心里一阵惊颤,莫不是他想离婚吧?
院外传来一阵摩托声,菜送来了。这时,万长河的手机响了,孟春凤说:“在哪儿?”
“在城西。”
“两个女孩去歌厅了,我做了几个好吃的,你过来——想和你说说话。”
“答应了二月,晚上和他一起喝酒。”万长河说。
“我不管,反正你要过来,我有事说。”
“二月好像也有话说,有事电话里说就是了。”
“这个该死的二月,一定是说要离婚的事——你若是再阻拦,那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怎么了你?”万长河想说,不是说好了吗,即便二月与你离婚,我们也不可能结婚的,发过誓的,到死都不要婚姻。这话在嗓子里上下翻动了一下,他还是说不出口。
“算了,你听他说吧。反正他想说的,我都知道,无非是要与我离婚,然后和小禾结婚。你放一百个心,我与他办了手续绝不会让你为难的。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把这个建材店搞活,做大。你以为我是那种得寸进尺的人吗?不是!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满足了,有一份喜欢的事业,有一个比命还珍贵的男人,有时候幸福地一个人偷笑。”
“说什么呢。”
“好!不说这个。说——我考上驾照了,想买一辆车。”
“这么快,不可能的。”
“真的,见你坐杨梅的车,我就偷偷报名了,今天通过了路考。”
万长河心里非常欢喜,说,“既然有了照,你就买一辆。”
“真的啊!”孟春凤一声惊喜。
唐二月靠在办公室看着万长河,虽说看不清他的表情,万长河却能感受到浓酽的猜疑,于是,不愿多说,回了句:“想买什么车你做主,挂了。”
万长河坐在了餐桌前,看见几个好吃的菜,装出迫不及待的样子,说,“姐姐的,味道比马秀红强多了。”
唐二月仍然挂着猜疑的脸:“马秀红什么味道?”
“她——我怎么知道。”
“哼——她说什么?”
万长河一愣,问:“二月,你们是不是商量过了?”
“谁理她,爱咋地咋地,还是要离婚的事吧,离就离,反正是早晚一天的事。”
“不是,她说要买一台车?”
“啥!她干嘛不买一架飞机呢?你答应了?”
“来——来,喝酒。”
唐二月接过一杯酒,一张嘴倒进嘴里,摸一下嘴唇:“你就好生惯她吧!哼,忽悠来了一大窝拖拉机,就觉得自己不得了啦,我若不是失算,哪里轮到她逞威风!嘁——”
“不就是一辆车吗,咱不说这个。”
“哪里是车的事,她的心越来越大了,我早对你说过,这个人不能用,你偏不听——依着我,就把她撂在果园镇,给她点钱,开一间杂货店,这样兴许能安分到老。我还不知道她,胳膊上长出几根汗毛就想追太阳的主。哼,你早晚会领教的。”
万长河看着唐二月一脸的坦荡,知道他对婚姻的未来已经做好充分的准备,心里渐渐踏实。
一瓶酒喝了大半,万长河以为唐二月该说小禾的事了,不料,他话题一转:“呆子,今天银行的人来了,我忽然一个想法。”
“银行?是为了魏老板借给我们的五百万吗?”
唐二月摇头:“不是,我说过的,魏老板的小姨子之所以不问我们要钱,那是聪明之举,给自己留条后路;其实,她根本不相信杨梅能履行合同,若是合同能履行,她再问我们要钱,不能,回过头来再与我们合作,别以为那个小娘子毛嫩。”
曾程今年还不满三十岁,毕业于武汉大学,是魏忠良第三任妻子的妹妹。所以,唐二月称她小娘子,在他们设备搬来的当天,曾程带了几个人来参观,问唐二月木料什么价。唐二月说,不知道,都是抵债抵来的,还有这台挖掘机,也是抵来的。
“那——银行的人来这里干什么。”万长河问。
唐二月说:“这个场地是贷款抵押了的,因厂主迟迟换不了贷款,银行打算拍卖了。说,让我们考虑搬走。”
万长河一听,急了:“这么多木料往哪里搬?”
唐二月说:“不用急,我有个想法,把这个地方买下来,作为我们的立足之地,好不?”
“好是好,可是,我们买了地,拿什么来收购?若是让苏静翻过手来,一旦具备了履行合同的能力,曾程会立刻问我们要款,那时,内外交困,后果不堪设想。”
唐二月喝了一杯酒:“是啊,我想过的,可是,眼下却是个绝好的机会啊,这一片地太让人喜欢了。还有一个更让人喜欢的,这块地是厂主三年前买的,那时,地价要比现在便宜一半,我们何不与厂主商量一下,借钱给他把贷款还了,然后把这块地变更一个手续。”
万长河心头一喜:“对啊!等过了户,我们可以找银行申请贷款。”
“是——是的!不过,这绝对是一招险棋,不知你是否敢走?”
万长河把瓶里剩下的酒倒在一个茶杯里,一口干了,说,“即便是砸了,我们现有的木料也够抵债的,我们呢,从此有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唐二月摸过酒瓶,“哎”了几声,囊着鼻子:“你太贪了,怎么不给我留点,你姐姐的!”
万长河给他倒了一杯茶:“你喝这个。”
唐二月喝一口:“这怎么喝?哎,要是真的到了那一步,我就把这里改成废品收购站,你什么都不要干,看我的好了,包你吃香的喝辣的——还给你找一个像小娘子那么俊俏的媳妇。”
万长河笑了,说,“你这个家伙,喝白开水也能醉,若是有酒,你还不封我个皇上当。就这么着,我明天就运作这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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