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望远镜里看过去，‘法官’面色如同一块风干了的牛肉，又黑，褶子有多，昏黄色的火光打在他脸上，他旁边的人都不敢去看他。

“大叔叔，你说法官一开始还想伏击这帮子人，我估摸着，要是真去伏击，首先，‘气锤’这帮子人就得把‘法官’击毙，然后，投降。”抚摸着‘法官’这把狙击步枪上那细微的塑料颗粒，张遇柳轻轻的说道。

“那也是‘法官’自己作死，给了‘气锤’太多的信任，你看‘气锤’现在就躲到一边儿去了，‘法官’身边儿没几个人了。”举着望远镜的何野看着法官黑的发紫的脸庞，想笑，却又觉得悲哀。

很快，趴在山上的二人见到了一片壮观的景象，在‘废铁’门口的火把挥舞了两下，紧接着在距离大门100米左右的山林间，一群火把如同火龙过境一般的瞬间点亮，成一个半月形将整个大门堵住。

“哇，大叔叔，我以前见过最多的人就是学校里开运动会，密密麻麻的，这夜晚看见这么多人点亮火把，还是挺壮观的呢。”整齐划一的点亮一大片火把，至少气势上就已经赢了。

夺目的光芒在山谷中静静的燃烧着，所有‘废铁’里面的人如同野兽一般，站在用集装箱，破木头架子，随处捡来的石块搭建起来的简陋城墙上，死死的盯着对面那象征着文明的光芒。

就如同衣衫褴褛快要饿死的人突然见到了烛光晚宴的火光，整个‘废铁’的人都兴奋了，任谁都能想到，能够集结一直800到1000人左右的队伍远征，这不仅仅需要人力资源，最重要的还是那隐藏在背后的物质资源。

趴在山上的二人能够想象这样的场景，一群人拿着枪械弓箭如同朝圣一般的看着比自己强大的部落展现出自己的獠牙，瑟瑟发抖间，心中已经准备投降。

经过最初的死亡，悲伤和混乱之后，一切时间的法则彻底混乱，物竞天择成为了人类生存的座右铭，能够活下来的可以不是最能打的，也可以不是最聪明的，却一定是最机灵的。

不管是何野也好，还是张遇柳也罢，手上已经不知道沾满了多少人的鲜血，可最重要的是他们活了下来。

现在，活下来的人要做出选择，只为了能看到第二天初生的太阳。

很快，一声清脆而突兀的枪响如同突如其来的猛兽，打破了山谷的宁静。

“哇哦，你猜是谁毙了‘法官’，这么给力。”急性子的张遇柳差点儿从山坡上跳了起来，在她的瞄准镜中绽放了一团绚烂的血花。

何野也被吓了一跳，他正在观察其他人的表情，就见到火光一闪，那枪声便疾奔而来，如同潮水一般冲入了他的耳朵里，随口搭了一声，‘不知道，找找。’之后，何野便开始观察平时‘法官’的几个心腹。

让人惊讶的是，‘废铁’里的人们和那站在弧光之下的人们都没有动，残酷的生存环境让人们学会了冷漠和隐忍，没有人愿意为了其他不相干的人出头。

作为‘废铁’军事指挥官的‘气锤’面无表情的站在城门上，手上的突击步枪已经垂下枪口，‘黑头’勉强算是‘法官’的心腹，这一刻，他正拿着一只黝黑的手枪，指着‘法官’的后心。

“啧啧啧。。。”张遇柳嘴巴里发出一阵砸吧声，摇头晃脑的将自己的短发甩的随风飘扬，如同一个得意的说书先生，“我刚才就想说是这个牲口要反水，还没等我说呢。”

何野嘴角带着笑容，宠溺的摸了摸张遇柳的小脑袋，翻了个身子，躺在地上，看着有些月朗星稀的天空，干涩的说道，“这命运，哎。”

“大叔叔，命不命的都是自己作的，像‘法官’这种人，反正是没人会喜欢的。”张遇柳拿过单筒望远镜，继续观察着似乎在慷慨激昂，跟着‘气锤’吵架的‘黑头’嘴里嘟嘟囔囔的说道。

仰望着天上孤单闪烁的星星，何野淡淡的说道，“喜欢？在这个世界上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儿啊。”

“别扯淡啦，吵起来啦。”张遇柳有点雀跃的声音悄悄传来。

“黑头和气锤吗？”这年头人都喜欢给自己取一个霸气的外号，也方便对方记住，反倒是之前的名字被人遗忘了。

看的津津有味的张遇柳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便继续观察，而何野对这些人的争权夺利丝毫没有兴趣，他只感兴趣的是法官脸上最后的表情是什么样子。

“啪。”一枪过后，又是‘啪’的一枪，紧接着就传来何野有点懒懒的声音，“都死了？”

“都死了，大门开了，‘黑头’宰了‘气锤’真狠啊，不过，马上他也被对面儿的给宰了，这些人倒是给我们省事儿。”张遇柳扭了扭自己不安分的屁股，小声说道。

这一次，何野没有搭话，他已经听到了响彻山谷的欢呼声和夹杂其中，不太明显的哭泣声，按照常理，破城之后，抢劫和杀戮是必不可少的，他可不喜欢这样的情况。

何野想的没错，‘废铁’打开大门之后，欢呼雀跃的‘监狱’大军如同一群喝醉了的野兽，争先恐后的冲了进去，开始掠夺自己所能见到的一切。

这样的破城何野不是没有见过，在这个世界上，每一次攻破一个安置点，就是资源的重新分配，所有有用的物品，女人，孩子，都会被掠夺走，留下一群老弱病残自生自灭。

很快，哭泣之声掩盖了欢呼声，零星的枪声夹杂其中，似乎是不甘心的家伙们正在绝望的抵抗亦或是掠夺者兴奋的庆祝声，这样的声音很快经过山谷盆地放大，如同完美的立体声一般，环绕在何野和张遇柳身边。

从趴着的位置缩了回来，躺在了何野身边，一双手死死的抓住他的肩膀，将自己瘦小的身子紧紧的贴在那厚重的臂膀上。

“别怕，别怕，一晚上就过去了。”

“嗯，嗯，我不怕，就是觉得孤独。”

说完，张遇柳紧闭上双眼，深邃的眉头刻在她那粗糙的皮肤上，反射着内心的不安，轻轻摸了摸张遇柳的脑袋，何野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个小姑娘也在这样一次悲惨的破城中，失去了自己的妈妈和弟弟。

张遇柳不知道自己的妈妈和弟弟还是不是活着，只知道她们被作为战利品，粗鲁的带走，而19岁的张遇柳因为黝黑瘦小，竟然被仍在了路边等死。

而那样凄厉的哭声则成为了张遇柳一辈子的梦魔，每每想起，便是让她痛苦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