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法兰克福回来之后,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沉默了。每个人的豁达和开朗几乎都是瞬间的,道理就像一支穿云箭,明白的时候就像真的有千军万马来相见的气势。但到底是穿云箭,伤心的人都是云,无形而有力,被箭射穿之后,立马分秒变幻出新的形态。你能奈我何。
我到家的第一件事情是收拾东西,民以食为天,我从厨房开始收拾起,给蒋泊州煮过饭的电饭煲收起来连同给他炒过菜的锅,明天送给楼下保洁阿姨;碗筷分不清哪一份是他用过的,全部都收了起来,留了一个我曾给我外甥女买的粉红色塑料碗,以后我就用这个吃饭,我心想。
还有其他任何蒋泊州用过的东西,我也都沉默收了起来,我很难受,却没有倾诉的**,原来绝口不提的事,却是最有话要说的。
这好像是我第三次在自己家里因为和蒋泊州的感情问题出现要死不活的状态,人说事不过三,我想这次或许是真的不折腾了,人也不让我折腾了。
我记起小时候,我每次和我妈置气,我觉得她让我很伤心之后,我心里都会发誓,我以后打死也不和她撒娇了,我就要让我自己很恨她,很伤她的心,我就要一个人孤独寂寞点。我现在也想这么想,但却觉得这样也伤不到蒋泊州了。所以,我去上班,带着笑脸。谁说年纪大没有好处,我们年纪大的人从来不浪费时间伤心,对社会可悲观了,谁还会觉得被打击到。
sunny哥做为我的上司却对我进行察言观色,我返工,他一句话也没有多问,只管给我安排工作,这让我觉得我的一颦一笑都带上女王般的神秘气质。
郝宇却是个没有眼色的,打电话问了东西南北不说,还说要把光光送还给我,我拒绝了,挂了电话,他还紧追不舍发了短信给我,焦急求问道:你和蒋泊州真的分手了?
我没回他短信,我的想法是,祸及朋友,我以后也不和郝宇做朋友了。
我以前暗恋着张朴言的时候,思维是很活络的,想法很多,起起伏伏,自己和自己玩的很开心,现在却像个直线条,什么事情都直奔主题,面带微笑却没有一点开玩笑的心情,也说不出玩笑话了。
只是某一天早上起来,忽然觉得难受地不得了,若不开口就会崩溃了,于是就给我表姐发了一条信息说:我和我男朋友分手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是给对事情比较知根知底的姐姐发,而是选择了会惊讶反问我什么时候的谈恋爱的表姐,或许是因为我姐姐结婚有家庭了,我不想打扰,或许是因为我觉得连姐姐都和我们的故事相关,所以暂时不想接触。总之说不出来到底是为什么,我说我难受,把我表姐哄得过来看我。
我表姐来的那天是周五,她的车次在晚上八点才会到站,而我从下班后就在车站等着,一等就是两三个小时候,没别的原因,就是我愿意这么做。
其实,论亲疏,我和表姐的感情不比我姐姐差,甚至更甚。我的表姐虽然是姐,却不过长了我三四个月,我出生时作为超生小孩,在她家躲过四五年,由外婆带大,我们没有意识的时候就相互作伴了。有时候我和她的默契,我姐姐也赶不上。
我和我表姐真是彼此太熟悉,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小九九,行为又是如何有出入她都知道,所以有些事情和个人的状态我反而羞于让她知道了。而她和我一样都算是一个怪人,她是单纯乐观的怪人,我是偏执别扭的怪人。她小时候简直就是我的出气筒,我相信每一个人身边都有这么一个亲人或者朋友,反正在外多么乖巧懂事,到了那个人面前就使劲矫情,我以前对她就是这方面的一把手。
年幼的时候,外婆家里头所有的舅舅阿姨因为怜我年幼没有父母在身边都对我极其好,我也会卖乖,于是大家都夸我乖懂事,而我对我表姐完全不是这样。
有一回我舅娘才擦完地板,我就抱着一桶饼干坐在他们房间地板上吃,我表姐就迈着腿过来,劝我说道:“清泥,我妈妈才洗过地板,你别吃饼干,弄脏的。”
从小就这么懂事,讨人嫌,我就抓起饼干拼命多咬了几口,只怕饼干沫不横飞。表姐见我劝说不听,她就两只小手托在我的下巴接。我转开身,她跟着我转,完了不够,她还拿了报纸垫在我的身前,登时天生反骨的我就火了,两手抓起饼干捏碎,张开手,朝四面八方撒了起来。
表姐终于哭了,上蹿下跳,舅娘闻声赶来了,我当时肯定就是一张无辜脸,于是我舅娘教训她说道:“妹妹要吃饼干,你就让她吃,地板脏了再擦就是了。”
我表姐就不哭了,抽抽嗒嗒望着我,也不嫉妒埋怨我,依旧和我玩。若让我说,我会觉得我的多半良善都是和她学的。
这么回想着,或许这一次我想我表姐来,是想把身上的善良和心软还给她吧。因为它们快让我抑郁了,它们使得我每天只能思考一件事情,那就是不停不断不听使唤地在脑里猜想蒋泊州后来有没有去过德国找我这件事,然后我就陷在一种自怨自艾自卑自怜的情绪中,对生活毫无活力和热忱。
终于,八点那一趟的动车,准点到站了。我看着人潮从闸口出来,我以为我会一眼就认出我表姐,结果她走到我面前,我都没有注意到。
表姐大笑,把车票按在了我的脸上,说道:“给我报销。”
我也笑了,扯过她手中的车票,连名带姓念出她的名字说道:“我知道了,孟醒。姐姐可以多赏你一百块。”
一路上打车回去,我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几乎恢复了,因此心里莫名开始害怕回家。表姐这个时候探过手来握着我的手对我笑,傻笑洞悉一切。
到我家第一件事情,我表姐是找个合适的地方摆放她的信仰。说我表姐怪,这是她怪的另一个地方,她在读大学时期信奉了一个不常规的小教,每日需点蜡烛冥想,早晚如此。因此有时候房间的气氛会显得很诡异,一开始,我家没有一个人能接受,只怕她入了邪教。
闹了很多回,但一向听话懂事的表姐很坚持,不管别人怎么反对,甚至一向平和的家人用过激的语言问她是不是傻的,她都沉默以对。后来我爸先站出去理解她,再后来我就站到她身边去了。
用普通的方式来说,我的表姐的确有点怪,她问我说是不是不想回家。我说有时候会。她说你家的能量场不太好。
这种说话方式搁我们年轻人身上都觉得神叨叨,但我习惯了,我说是。表姐就拍拍我的背,又是笑嘻嘻,充满包容和理解。
这一晚,我们什么都没有聊,说些无关紧要的话,说说笑笑,她照样点蜡烛焚香静坐冥想,我看我的电影我的书,而后她完成了她的仪式,如往常一样和我说着静坐冥想的好处,建议我试试看,能把心中的郁结排除。
我不信,所以我相信一定是做不好的,拒绝了。不过我感觉自己的心里终于能不用只想一件事了。
第二天,我们去逛商场,吃大餐,买衣服,虽然美食和衣服也让我提不起兴趣,但照有些人的经验这是个好办法,所以我尝试着坚持了一天。
不过事实证明,不适合你的事情就是不适合的,哪怕你坚持。这一天下来,我原本只是心累,现在连身都累了,我觉得我的身心都累到了一个零界点,完全迈不开脚步。
而晚上表姐还提出去买菜给我做饭吃,我们便去了菜场。从菜场出来,我发现我家里没有锅里和电饭煲了,碗筷也要买了,我们又转去超市。从超市的这个货架到另个货架,我都觉得像是一个接一个的目的地,每一次的到达都像要经历了九九八一难一样,太难太累了。
在这些都买齐了之后,我们大袋小袋拎到我家小区楼下时,表姐忽然又说她得要去买蜡烛。因为她夜里睡觉要点一只蜡烛,那是她所信仰的安全感。
而我听到她这么说,忽然心里头憋了一股劲,我说那我们一定要买到蜡烛,虽然这个年头蜡烛非常的不好买。
我家小区楼下的小超市和便利店都没有卖,我们问了三家都说没有,求问哪里可能有,有人还给我们指了花店。到了花店结果还是没有的,他们口里不断说着没有就像一个魔咒,仿佛这一生我们都买不到蜡烛了。
站在花店门口,我实在是提不动东西了,我把东西搁在地上,看着阴沉欲雨的天空,我决定速战速决,我让表姐在花店门口等我,然后我轻装继续沿街找下去。
这一天为了买蜡烛,我试了很多办法,遇到银行和酒店,足浴,spa美容院,我都跑进去问他们有没有蜡烛。
银行的大堂经理显然被我震惊到了,奇怪打看我,我解释说兴许他们有停电后用的备用蜡烛,然后那经理忍不住笑了说:“我们早不用备用蜡烛了,我们有备用电源。”
酒店也如此,他们所有的店基本上都如此。后来我走过了三条街,才在一家小便利店里买到了六支蜡烛,还是弯曲坏的,店主解释说夏天进的货,没有什么人买,天热放融化过,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点的起来。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找到蜡烛了,于是我很豪气地把一把坏蜡烛都买了回来。
表姐等在花店门口,隔远我就迫不及待和她说我买到蜡烛了,她很高兴,充满欣喜。
我们提起东西重新回家,适时天空开始飘起了毛毛细雨,又冷又湿,可我心里头不是那么累了,路上我和表姐说道:“你知道吗,我这样对你简直是真爱。”
表姐说没有错。
我接着说道:“你看,你以后就要找一个像我这样对你的人,哪怕你的所为再奇怪,但为了成全你的那一点点小安全感,他什么都会为你做,能理解你包容你。”
表姐笑哈哈说道:“啊?我这样想买蜡烛会很奇怪吗?”
而我没法回答她了,因为我说着说着把我自己说哭了。表姐笑了笑,默不作声接过了些我手上的东西。我们都没有多余的手打伞,一路淋了回去。
到家我也哭完了,却发现我家没有打火机,虽然可以用厨房的火,但我觉得这不是和蜡烛配套的火,于是坚持去楼下便利店买打火机。
打火机真便宜,一块钱的,两块钱的,我买了豪华两块钱的,上面镶了一层闪光的膜,还有名牌的logo,简直不能再配我买蜡烛的辛苦。店员笑问我是不是买到蜡烛了,我自豪点头说买到了。
当蜡烛用我买的打火机点燃的时候,我和表姐都笑了。
这一晚,我感冒发烧了,忽冷忽热地躺在床上,表姐一面照顾我一面坐我床头笑。
我说:“笑你妹啊。”
表姐说:“是啊,就是笑我妹。”
我也笑了,坐起来喝药。
表姐这个时候才问我道:“你和你男朋友到底怎么回事?和我说说。”
于是我那个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使劲地掉。
我以为事情的经过我是懒得再说,会说不动的,不想再表姐循循善诱之下,我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还不断重复地说,直到把我表姐都听笑了。
“我这么伤心,你笑屁啊?”我哭笑不得问道。
“没有呐,我只是觉得真的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痛苦的。我那年在做毕业设计和男朋友的感情又失和,真的很痛苦。再加上年幼父母离异的阴影,我那时候对感情真的很绝望,甚至后面几年都走不出来,现在也好了。”表姐笑盈盈说着,然后给我说起的就是她的信教史和感触,希望我能把目光放得宽大些,而且未来会有个合适我的人。
说实话,和很有信仰的人有时候是聊不下去的,他们时不时会告诉你神明在眷顾你,所有的痛苦都会过去,还不如隔靴搔痒。
不过这会让我觉得有趣,我破涕为笑说道:“你现在和我说神明不合适,因为我现在的状态就是所有人的劝说都像是反驳,我只会更不信神。劝说只会让我更痛苦,让我觉得自己很差劲,在否定着我过去的全部。”
表姐又是笑。
后来睡觉的时候,她又问我到底是怎么想的,有没有想过真正让我痛苦的到底是失去了蒋泊州还是其他的什么。
我就着她的问法,想了很久说道:“可能对我而言,蒋泊州是压弯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以前对对生活充满了希望,所以也充满了失望,在暗恋一个人的时候,我在希望和失望中反复交替,可那些都是我自己的想象。后来蒋泊州出现了,就像希望第一次真实地走进了我的生活里,可是我们没有成功,这仿佛就像一种定论和一种证明,告诉我原来生活中的失望才是必然的。我真的有种被伤到,打倒的感觉。若是此刻有个人来对我好,我觉得我就会立马放弃多年对真爱执着,因为真的太累了。”我说着又哭了。
表姐立马用很温柔的口吻,安慰我说道:“不,你不能这么想,也不应该这么想——”
“滚,我现在就是要这么想,我没办法不这么想,你闭嘴。”我抹眼泪置气说道。
表姐又是笑,她耐心说道:“真的呐,其实你这个样子不是对什么感情或者其他人事失望,你真正的失望对象只不过是你自己。你是个很好的人,你应该对你自己多一点耐心。我们每一个人都对自己缺少了耐心,所以才会觉得诸事不顺。”
“什么叫对自己多一点耐心?”我真是哭得不想理她,可又觉得有点隐隐明白她的意思,便不由问道。
“就是相信自己还会变好,也能让事情变好。”表姐笑说道。
我没做声,侧过身抱着表姐哭。
第二天周日,我还在卧床,表姐要走了,要去赶车,出发前帮我晒洗衣机里的衣服,她拿着她昨晚才换下洗掉的秋裤对我说道:“我来的时候就有种预感觉得自己的秋裤得要落在你家。”
我翻了个白眼说道:“你不穿着我的走了吗?”
表姐一想没错,又笑了。她离开前,又来我的房间和我道别,说道:“别难受嘿。”
我坐起身抽过纸巾拧了个鼻子,点点头,她就笑着走了。我听到外面传来关门声,家里又恢复了清静,不是没有害怕和慌张,可是能怎么办,我倒回枕头上。
我的失恋终于变成了一场有形的病,应该可以开始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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