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这儿跑偏题了哈。不好意思。呵呵！正好您提到考虑周全，我想起fred前期对这个事儿的各种考量，多啰嗦了两句，您别嫌烦。”

“哪会？！都是重要信息。”gilbert连连摆手，满脸诚恳。

小玉不好意思地别开眼。刚昧着良心胡诌半天，这会儿得抖点儿干货做个补偿。

“olivia请假那天我也在，的确很匆忙！她特着急，没跟fred详说。我个人觉得……呵呵！仅是我个人意见，供您参考。”

小玉笑意不减，稍作停顿。

对方眼里没有显现任何轻视。

“olivia家里这档子事儿出得急，要多长时间处理好，我觉得她本人现在也说不好。所以她才没给老板一准信儿。不是不想给，是没法给吧。”

梁小玉自己心里盘算的是，高管年假四周起，按照公司假期逐年递增的福利，olivia这样的老人，因已累加至25天左右。

当然，高管们一般都高姿态，没人心安理得地全休过。她印象中今年olivia还没休过一天。这次她跟老板关系拉爆，借口休假跑开。若心态出奇的好，铁了心要抗争到底，将老板一军，这种不闻不问的状态，撑死了也就一个月。

月余返转，至少还能理直气壮地跟公司谈个好的离职package。你要到期不回，算无故旷工，公司开你没话说……梁小玉根据对olivia的了解，估摸对方应该是这个路数：对工作大撒手，一个月后神清气爽地回来漫天弹棉花。

“您说那天fred在电话上很匆忙，没跟您细说要acting多长时间。我个人倒觉得，时间在当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老板选了您来代管市场部。”

小玉在“您”字上面放了重音。

“咱们刚才说了那么久，也都明白，按照老板的细致劲儿，这不可能是一个草率决定。若交代少些，并不是没时间，而是没必要交代。您觉得是不是？

做决定前，fred一定是对您的资历、背景、能力、风格和其他人做过充分的比较考量。他一定是信任您在做好本职工作之余，也能担此大任。

fred既然没有具体指示，您就别有太多顾虑，放手去做，该干嘛干嘛。

呵呵！这是我个人的一个理解，仅供参考，仅供参考哈。olivia那面您放心，她任何时候如有什么准信儿，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您。”

上面梁小玉的个人建议，前后都是虚头八脑的□□，gilbert自然不会当真。去头掐尾，核心信息是什么？gilbert的理解是：无需顾虑，放手去做，该干嘛干嘛。

这个，不是梁小玉的意思，而是fred意思。

呵呵！gilbert已心下了然。首先，做为新人，这“新”办公室他必须接受。其次，fred跟olivia之间必定出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从头到尾，gilbert没问过一句“为什么换办公室？”没打听过“为什么让我兼任cmo？”但一番谈话下来，他已把情况摸得八九不离十了。

做为公司新人，即使是要在一个全新的环境重新摸爬滚打，也要爬出条康庄路，不白滚了。gilbert对自己历来是高标准、严要求的：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出彩！

什么叫出彩？就是你得会揣摩老板没说出口的需求，洞察他内心的深层次意图，然后所作所为超出对方expectation(预期)。

混迹职场的若干人士，水平道行其实参差不齐。这里面不乏能把事儿做完、做好了的。但论能够做出彩的人类，就屈指可数了。

把事儿做好了需要真功夫。若要做出彩，就得真功夫加高情商了。gilbert在这方面，算得上情（商）场高手。不然内外争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的digital一把手交椅，咋就让他一个外来者蟾宫折桂，妥妥地坐上了？

老板自然不会凡事都说明。什么事儿都要老板讲透了才能干，还要你来做什么？所以，自他接听完fred那通电话后，就一直在勤奋地研磨中。

acting（代管）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fred越轻描淡写，gilbert越觉得别有深意。不为什么，就凭混迹大公司那么多年的直觉经验：职场没有无缘无故的“变”，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动。”

若真是短期的，fred可以自己上呀。具体活儿也不用他干，只需挂个名儿。总裁坐镇，下面的人谁不夹紧大尾巴？该干嘛干嘛，保证出不了纰漏。

或者退一万步讲，就算olivia不在，挂空档跑一段时间，也翻不了车出不了事儿。是不？

为啥让自己来acting……自个儿可是初来乍到……新板凳还没坐热乎呢，说两眼一抹黑一点儿不为过。

那位每天笑眯眯管销售的仁兄也经验老道啊……据说来之前是某跨国企业的副总经理，做过挺长时间的全盘管理工作……

fred的这一步决策中，自己绝不是那个“唯一”或者“最佳”。那为什么是自己？呵呵！这是一件很值得推敲的事情。

gilbert斟酌过，自己最大的不同或者优势就是“新”。

新人有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干劲儿足、劲头猛。什么都愿意花力气，不惜力。这个……会是老板要借的力吗？

新人还有什么？无裙带关系。唯一能仰仗的人只能是老板。工作中出现问题，必对老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会打埋伏，不会耍心眼。咋耍？眼儿在哪儿都没摸到呢。这个……会是老板看中的点吗？

新人还有什么？再短，新人也有蜜月期。公司、老板会给到你buffertime(缓冲时间)去适应融入。换句话说，即使你不小心跑歪点儿出个纰漏，大家会名正言顺包容……自己是有退路的。这个……会是老板想要撬的角吗？

……

gilbert想过很多可能性。他不需要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只要定下事情的基调，明白老板希望他使力的方向即可。方向是关键，方向错了，一步错，步步错。

习惯性的，他不得不想。最近的种种人物关系交叉，端倪太多：不是面上看的那么简单，也不是fred讲得如此轻巧……种种迹象表明，这里面有事儿。

一）他刚刚接手从市场部转岗来的宋歌，引荐人是跨着一级的大老板fred；

二）宋歌是olivia嫡系，当年属破格亲招。宋歌本人对olivia敬畏，并无敌对（从几次非正式面谈提炼所得）；

三）宋歌对新职位兴趣满满，但olivia并不支持宋歌转来digital部门（从几次非正式面谈提炼所得）；

四）前天下午olivia办公室动静儿不小，随即本人请假消失；

五）olivia刚一请假，宋歌就请了病假。小伙子看着心事重重，感觉心里比身体病得重。

六）olivia对自己不友善。

这世上原本没有真正的无巧不成书。这几个月处下来，他能感觉出olivia对自己莫名的疏远甚至敌意。

公司里没人知道，自己跟olivia是认识的。

来之前就听闻她在这里负责市场部。他还知道这女人近几年在业界风评不好，比男人脸皮还厚，走哪儿祸害哪儿。刚才他跟梁小玉讲，olivia在圈子里名头很响，这是真的。只可惜响的不是专业性方面的名头。

也不知道当初olivia入职这家公司时，有无对其做过背景调查。连他都听说，她在上家企业跟自己直线老板不清不楚搞暧昧，老板家属都去公司门口拉横幅开撕了。

最后，那个老板被撕得很惨：原配不要他了，公司把他踹了，olivia最后也没跟他。

但他原来认识的olivia不是这样的女人。

很多年前两人在同一家美企有过短暂交集。当时他是大北区一名销售主管，olivia新进入市场部做专员。

几个月后，自己辞职加入一家欧企负责全国销售，两人并存也就不到三个月时间。但gilbert对她很有印象：安静清纯，跟市场部一大帮张牙舞爪的女孩们显得格格不入。

每天，别人都是搭伴去餐厅觅食，她总是自备盒饭在公司加热吃。而她没来之前，只有清洁阿姨带盒饭来公司。

可能是性格太过内向，他感觉她在市场部不太受欢迎，总是独来独往。

gilbert不会忘记那次亲眼所见她被部门同事责难的场景。

他去茶水间加水，还未走近就听到tracy张狂的叫骂。

“农村来的土包子！你这什么名字呀？欧~丽~雅，不中不洋的。你能改个名儿吗？每次叫你都以为在叫卫生巾。跟你做同事我都觉得丢脸。”

欧丽雅是谁？他还真不知道。应该是市场部的人吧……这名字挺好的呀？干嘛跟卫生巾扯上关系……

tracy声音老高，也不避讳公共场所。gilbert闻言直皱眉头。这市场部tracy今天发什么疯？毫无外企职员素养可言！她真以为公司是自家开的？占尽便宜不算，还欺凌同事？！我去！跟你做同事我才嫌丢脸呢。

本来想绕道而行不进去了，又好奇究竟谁是欧丽雅？公司里还会有这种怂包蛋任人唾骂，言语作践？这可是外企，没有省油的灯。更可况市场部那帮伶牙俐齿的小姑凉都厉害着呢……到底是谁那么省油……

“啧啧啧！看看你那穷酸劲儿。你这衣服都哪儿捡的？你脱下来捐给睡大街的都没人要。我不知道你以前混哪家小破公司，但现在进了外企，就不能老这样一副衰样。给公司抹黑，给你的同事抹黑。你听明白了吗？”

外企里个人素质虽说参差不齐，但总体还说得过去。职场操守之一：无论心里有无仇怨，大家面上还是要相安无事的。

这个tracy在olivia来之前还行，个性张扬虽不讨喜，言语行为倒没啥出格的。但自从olivia来了后，似乎释放出了她内心的魔鬼：单单看olivia不顺眼，逮着机会就狠踩。

没人知道tracy心里有个坎儿。人家看到比自己柔弱、贫穷的会心生怜悯。她是心生仇恨。

她读大学那会儿，同寝室就有这么位同气质的农村小姑娘，看起来秀秀气气，文文弱弱。后来发现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寝室里连环盗窃案都是她干的。

偷吃同学的水果零食；偷用同学的洗头水、洗面奶、牙膏、姨妈巾；偷拿同学的文具用品、衣物、首饰、现金。

被抓现行后淡定自如，平静地说自己那都是借，以后会还。你们这些城里的，这么有钱咋还这么小气？

tracy有根金镶玉的项链找不着了，她估摸着也是这女同学偷走的，就上前索要。对方当时冷漠地瞅她一眼，不屑地开了口，说她记得那根项链，每天见tracy宝贝地戴脖子上。

不过一看就是假货，她才不会自掉身价，捡这种便宜小玩意儿！自己虽然借东西，还是很有品位原则的，不好的东西决计不碰。

她还振振有词，说她们农村人都朴实耿直，不像有些城里人般爱慕虚荣，弄虚作假。tracy如果想戴好首饰，她这儿好几套。看在同学份上，可以借给tracy戴着玩儿没问题的。都是一寝室的室友嘛，互帮互助都应该的。但tracy这样借机讹她就太无耻了！

当场有同学没忍住笑出了声！tracy气得没呕出两升老血。她虽然当时没怼回去，这个伤痛却一直没能抹去。现如今把怨气都撒到了假想敌olivia身上。

茶水间里站满一圈看热闹的。有于心不忍的、有觉得过分的、有幸灾乐祸的。仅仅也就各自心理活动着，没人出声阻止。

“天天伴侣当奶喝，你说你不贪小便宜会死吗？怎么着？喝多了以后能给人当二奶？就你那德行，这一辈子都没男人要你。别说二奶，二百奶都没人要！”

这话越说越恶毒了……像极了被二奶冲垒成功的原配语气。不是一般的怨气冲天啊！

olivia低着头，一言不发。对对方的肆意辱骂仿佛充耳未闻。垂下的发帘把脸挡了一多半，只看到那个发白的尖下巴。

gilbert看不清她脸色。但那紧抠大腿、枯瘦如柴、青筋突起的手背泄露了对方的情绪。愤怒？无助？害怕隐忍？

原来是咖啡伴侣空瓶见底了……不见得是这小姑娘吃光的吧，办公室一大堆人呢。再说吃光就吃光了呗，这是公司给员工的福利，喝的又不是你tracy家的，你歪歪唧唧个什么劲儿？

gilbert越发对tracy不屑。他一大小伙儿，本不爱掺和姑娘们的婆妈事儿,尤其不喜跟tracy沾边。那女的一直对他献殷勤。无事献殷情，多半是看上自己了。

“哎呀！美女们围一堆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gilbert嬉皮笑脸进了茶水间。

“诶？这伴侣还没换新的？我昨天泡咖啡不小心给弄湿了，就给全倒了。我还跟阿姨说了让赶紧给换，不会是断货了吧？我可不爱喝黑咖啡。嘿嘿！你们哪位女同事有奶啊？借点儿给我呗。”

大家被他的插科打诨分散了注意力。知道做销售的荤素不忌，说个话就爱不着四六。你要敢认真接这话茬，下面不知道什么没底线的在等着你呢。脸皮薄点儿的嬉笑着跑开了。

tracy扭头一看是gilbert,立刻变了副嘴脸跟声调。

“我也是，喝咖啡一定要加奶的，不然简直没法喝。那你喜欢喝什么牌子的奶？我看看我那儿有没有。”

两张脸前后一对比，gilbert此刻觉得tracy超级恶心。贱人一个……骂人不留口德……说人家爱占小便宜，那你自己所作所为叫啥？挖资本主义墙角？

每次市场部推广活动的小礼品，经手的同志们顶多留一两个下来摆办公室好玩儿。或者送点儿给关系好的其它部门同事。这姐们儿，好嘛！一箱子一箱子往家里搬。全是印有公司logo的玩意儿，也不能晚上拿出去摆地摊卖了换钱，不知道她弄那么多回去做什么？见过贪的，没见过这么贪的。

gilbert略一抬头，发现olivia已不知踪影。他佯装电话响，一边大声接听电话一边快步离开了，留下面色不虞的tracy。

临近他要走的头一个月，olivia的着装突然时尚起来，穿的都是国际一线大品牌。头发也不再清汤挂面，捯饬得有模有样。咋一看，跟换了个人似的。正在大家议论纷纷猜测她是不是真做人二奶了，她很快又辞掉了工作，比gilbert还早两天离开公司。

后来跟人事部姐们打听，知道她得了严重的皮肤病，全身溃烂，只能从公司辞职，在家隔离治疗。

市场部的同事都传，olivia是买洋垃圾衣服穿，染的皮肤病。二手名牌虽便宜，但没经过正规消毒处理，自个儿小身子骨免疫力差，不幸被传染上了。

咱大北京还有散播疾病的二手服装市场？gilbert老觉得是tracy恶意中伤。虽刻意留心，而后好多年却再没她的任何消息，好像这个人从地球上销声匿迹了。等再听闻时，她已脱胎换骨，且只用英文名行走职场，再鲜有人称呼她中文名字。

没重逢前，他总不相信那个安静腼腆，随便来阵风就能被刮跑的羸弱女孩，会变成大家嘴里的洪水猛兽，处处兴风作浪……直至两人再次见面。

两人公司再见，olivia不咸不淡，不远不近，仿佛头一次相识。gilbert也就识趣地借坡下驴，装作陌生人啦。

但他每次注目她每日一更的精贵名牌，止不住地回忆起当初的青涩岁月……呵呵！也许是真把自己忘了吧……毕竟对方现在阅男人无数，哪儿还能记得当年一腔热血替她解围的年轻小伙子……

gilbert觉得他从现在的olivia身上看到了当年tracy的影子。他甚至有些怀念当初的olivia。虽然怯弱，至少是真实温暖的。现在这副模样呢？好像带着张精美面具，好看归好看，却少了血肉的鲜活。职场里，这样的面具比比皆是，让人留不下任何映像。

gilbert一通思量，再结合梁小玉的信息，最后总结得出：fred是要借自己的手清算olivia，自个儿这是要替老板铲事儿。

基调一定，接下来的路数也就清晰了。预测到olivia的处境，gilbert没有丝毫动容。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热血青年，而olivia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羞涩胆怯，需要别人替她排忧解难的黄毛丫头。

她叫olivia，懂得如何在血雨腥风的职场中自处、自保、自我面对和应付各种变故。

他做利弊分析不是为了要去害谁整谁。他只是更愿意看清形势，不做盲棋。什么人会在职场越混越差？是那些只知埋头干活，从不抬头看路的人。整日里稀里糊涂，被人摆来布去，充当前卒小兵，还觉得便宜省事儿。这种人，即使有片刻的安逸，多以炮灰收场。

……

想通其中关节，gilbert赞许而又感激地看向小玉。

jade这丫头厉害啊！别看年纪不大，挺有魄力。说白了，再怎么跟自己投缘互相看得上，毕竟相知不深。能这么直言不讳地提点，是个有担当的姑娘。强过那些打太极的助理千百倍。

梁小玉也瞬间读懂了对方眼神。暗自松一口气。果然是个通透人啊！不枉费我死伤无数脑细胞编故事啊！

“呵呵！那您选个沙发款式？是要皮面的还是实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