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玉心浮气躁地继续翻阅家具款式小册子，注意力却无法集中。一会儿看见皮沙发上坐着gilbert,一会儿瞅见红木沙发上躺着李豫章。

算啦！算啦！还是让gilbert自己抉择吧。

梁小玉抱着图册进了gilbert办公室。说明来意后才发现，对方是头一次从她嘴里听说要调换办公室的事儿。

那天冲突后决定做得匆忙，fred当面给出指示后飞了上海。此刻算是gilbert获此消息的第一时间。

“掉换办公室的事儿，我以为fred走前跟您提过了。不知道也好，就当是个惊喜。”

梁小玉笑眯眯。

“真没。fred只跟我说，olivia家里有急事儿请了假，要我帮忙监管一下marketing的工作。”

gilbert虽初来乍到，却非常健谈。既自来熟又行事低调，跟谁都谦虚有理。梁小玉对他颇有好感。

原来fred没提这茬啊！

小玉一琢磨，还是老板心思缜密。换办公室这种事儿，让他亲自来说，一掉身价，二太刻意，三显莫名。反而容易让人砸吧味儿，把事情搞复杂。

“还重新装修买家具，其实不用这么费心，我一大男人不讲究这个。呵呵！真的。现在这办公室挺好，又大又敞亮。

既然开始装了，要不装完还让olivia用？你们女同胞特别注重环境，重新刷遍墙，换套家具，看着干净又新鲜。挺好！”

gilbert一脸真诚。

呵呵！这算是婉拒？

本以为是个打声招呼的简单事儿，没想到人家嫌隆重麻烦不打算接受。

唉！谁叫这招呼是自己这个助理打的，人微言轻了些，无法引起对方足够的警惕跟重视。

不怪gilbert,但凡不知这背后弯弯绕的，很难精准意会到老板此番“好意”是不容回绝的。

gilbert刚上岗，恨不得马上撸起袖子大干，披荆斩棘直奔前程。谁在乎墙刷得白不白、家具款式好不好看这种花里胡哨的面子工程？再说最后还得搬家挪坑儿，是个大老爷们都会嫌麻烦。

这个……究竟该如何不露痕迹地解释呢？又没漏风漏雨的，谁没事儿换什么办公室呀？还是一对一的单独调换。

小玉还没编好由头，对方又兀自说开了。

“olivia正好家里有事儿请了假。等她回来刚刚好，墙刷完了，新家具也到位了。不耽误使用。呵呵。”

梁小玉还在积极开动脑筋中。

gilbert突然压低了声线。

“jade，我想私下请教你一件事儿。”

“别那么客气！您请讲。”小玉中断了开动脑筋。

“fred是前天晚上突然给我来的电话，说olivia家里有急事儿请了假。让我帮忙lead一下市场部。我看他电话上很匆忙，没好意思细问需要acting多长时间。

呵呵！跟你我就不遮着藏着啦，你知道olivia请了多长时间假吗？我主要是想衡量一下我该如何开展工作。

当然，以往我做过不少年头marketing，不怵这摊事。估计fred也是考虑到这点，才放心让我临时介入。公司需要我上我就上嘛，没什么好犹豫的。我唯一的担心就是……”

gilbert轻蹙眉头，有些欲言又止。

梁小玉面色坦诚，鼓励其畅所欲言。

“有什么疑虑您尽管讲。我的任务就是给大家排忧解难，让每位高管每天都开心工作，心无旁骛无任何后顾之忧。

您就当我是意见薄，有抱怨不满尽管一吐为快。这可是fred给我下的死命令。您要不开心了，回头我该挨批了。”

“哈哈！不敢不敢！不敢随便给你添麻烦哈！虽然我跟你接触还不多，但你的确是不可多见的优秀助理。

真的，这是我头次当你面说，但我都跟fred讲好几回了。他很幸运，能找到像你这样的助理。”

gilbert真诚地看着小玉，满眼写满赞赏。

这马屁拍得好自然，都快感觉不出是职场马屁。当事人表示很舒服受用。

“放心！没有任何不开心。能有幸加入这个前途无量的团队，我每天做梦都在笑。”

梁小玉闻言做梦二字，思想居然又飘了一下。赶紧咬舌尖回神。

“呵呵！这个职位很有挑战性，但我喜欢有挑战的工作！fred跟我又有chemistry(指气味相投)，你和其他同事对我也是全力支持。我是方方面面都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真的。”

“您过谦了。您能加入我们公司，是fred之幸、是公司之福。这话不是我说的，是fred说的。您不知道，他跟您面试完了当天特兴奋，回来就跟我说‘终于等到对的人啦’。”

马屁加大功率拍回去。

“过奖！过奖！是我的幸运。”

gilbert谦虚不已，笑意掩不住直达眼底。

“olivia很专业很厉害啦，我来之前就久仰大名，她在这个圈子里名头很响的。

也就是个小小的担心：你知道，每个人行事风格都有差异。都不用比较，我相信我跟olivia带marketing团队会是不同的。

如果十天半个月她能回来，我会是一种工作方式；但如果需较长时间，我肯定会有不同的考量。

你知道我是新人，olivia是老人，别到时我好心办坏事儿，卖了力气，还把人家惹得不高兴了。让fred夹在中间也难做。是不是？

都是同事嘛，各司其职。我的本意绝不是要去证明我做marketing比她好，但万一有这个误会就不好了。老板信任我，才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我必须得考虑周到了。

我这个讲话有点儿直接了哈，多包涵多包涵！但你跟我相处久了就知道了，我这个人很直截了当的，不遮着藏着！呵呵！”

哎哟我的哥哟！

啥叫直截了当？按照小玉的评判标准，“给个准信，啥时回？超半年我直接连锅端。”这个叫直接了当。

上面那个小六百字的描述叫弯弯绕。

转念一想，毕竟彼此还相知不深嘛，绕绕也是人之常情。权当人家对自己有好感，愿意花时间socialize(社交联络)。

上面这番表诉虽迂回了些，梁小玉已完全get到了对方的点儿。

既然公司要人家acting，人家也要考虑该如何acting!

正确使劲儿，才能进退自如。偏偏fred这面没给出明确指示。

正常情况下，时间短的话，工作多半流于表面。别被老板挑剔不作为，也别留太多明显痕迹。这摊事儿迟早要交还，干嘛把蛋糕切得乱七八糟？让人家埋怨你吃相太难看。

但如果是一个季度、半年甚至更长，那就另当别论了。时间一长，别指望什么东西还能维持原状。

连业务部门最近都是每月review调整为两周一review。市场战略大刀阔斧的调整，都是为迅速成长的业务、瞬息万变的市场服务。事事顺理成章，挑不出毛病。

唉！olivia是铁定不能留了，直当她已不存在。她要识趣，休完假舒完心回来，就该乖乖递了辞呈，好说好散，谁也不当众撕破脸（私底下已破得不能再破了）。

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避免以后往来尴尬。

但梁小玉觉得这个可能性太小。她要能这么低调讲理，她就不是olivia，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届时的情况多半是，olivia会嚷嚷得全公司众人皆知。还要负隅顽抗，狮子大开口狠耍一番。

但世界从来都不是以声音大小论成败，且fred最擅长的就是谈笑间让人灰飞烟灭……到最后，无论olivia叫嚣得多狠，在fred手下决计讨不到半分便宜，只能放点儿狠话撤离。

梁小玉闭眼都能想象出fred那副居高临下，冷眼旁观的神情。

估计fred已知会hr双管齐下：一手招人；一脚踢人。球踢到hr手中，专业手腕那就多得去了，不比东厂锦衣卫查案逊色多少。

此刻，手段高明的hr恐怕正在酌情选择方案a、b、c、d……不同级别的谈判高手一大堆，必要时还会介入法务部门，从劳动法的角度封杀个滴水不漏。

职场就是这样：说白了，无论你个人多牛掰，但凡站上公司对立面，以一己之力跟公司抗衡，若侥幸不输也会累得你半死。

何苦呢？

“gilbert，您说得特别在理，的确要考虑周全。fred做事也是这风格，考虑事情无论大小，都是相当周全的。

别说暂管市场部这么重要的决策，就是给您调换办公室这种看似轻微的事儿，绝对都是经过他深思熟虑的。”

梁小玉庆幸终于找到切入点，能不露痕迹地提醒对方换办公室势在必行。

“哦？”

果然，gilbert竖起了耳朵。

“fred虽没来得及跟您细说，但换办公室这事儿，老板可上心了，前期可是琢磨了好久才做的这个调整。”

小玉仔细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咱老板虽看起来云淡风轻，实际上可是心细如尘的主儿。您同意吧？”

gilbert轻轻颔首。

“您比我清楚他有多重视咱digital业务部门，我说是心头宝一点儿不为过。而且亚太区业务的扩张性增长就压在这块宝上了！

您回想一下您到岗以来，他跟谁在一起review业务的时间最多？他现在每天见您的时间比见她夫人还长！”

gilbert展露出心领神会的笑意。

“您没到位时，fred就常念叨，将来这个新业务部门重要客户多。客户来了，应该有最好的接待跟展示。

在哪儿接待？如何展示？您办公室的setup绝对重要！fred好几次还从风水学的角度跟我探讨呢。”

“呵呵！”gilbert笑意更大了。

梁小玉眼见对方“呵呵”，心里没底了。这是不信还是信呢……不管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硬着头皮往下编。虽然迄今为止，她已有过多次说谎的经验，但这么大段大段纯属胡诌的谎言，实属人生首次，难免忐忑。

“他琢磨来琢磨去，就属olivia那个办公室最理想。朝向好、采光足、景致美、面积大。接待客户绝对是全公司首选位置。

想想您跟客户洽谈业务，环境氛围各方面都佳，客户心情愉悦，是不是有助于会谈的顺利开展？

市场部就不一样了。历来都是花钱的主儿，算是甲方，来访者称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客户。就算olivia住的茅草屋，这帮人都会想方设法讨好她。

您这个可不一样，若谈好了，随时变我们衣食父母。与其说fred是在竭力对您这位新人照顾，不如说他在想方设法要提高新部门的业绩。

呵呵！你要相信olivia肯定也会识大体，从公司业务全局考虑，不会介意办公室调换的。”

小玉满意地看到gilbert大力颔首。

呵呵！你相信olivia识大体就行，反正我不信。不过她回来要表现得万分介意耍点儿脾气啥的，自然就是不识大体了呗。那不识大体的人咱也不用顾忌了。

“我还记得当时fred给我描述新办公室的新面貌。说这儿摆沙发茶几。”

小玉边说边比划。

“客户一偏头、一起身，入眼就是cbd繁茂的天际线。那儿要放个博古架，除了您个人私藏展示，还有我们相关产品的微模、各种比赛获奖奖项，既生动又直观。

角落给您放个私人小冰柜。您一边展示一边漫不经心地打开冰柜，给客人呈上冰凉爽口的饮品，交谈立刻少公式化，是不是很cozy

哎呀！fred那天说得两眼冒光，可兴奋了！”

两眼冒光，很是兴奋的梁小玉稍作停顿。

自己是不是发挥大发了？博古架、小冰箱……fred办公室都没有呢……不管啦，做为重要道具，有必要一会儿添上呗。只要这位仁兄痛快点头同意搬就成。

gilbert听得津津有味，没留意对方的停顿。

“呵呵！可见fred对咱们digital部门的重视。您可以简单地理解为：这是全公司风水最好的办公室，专门腾出来给您开疆辟土用！

当然呐，老板不会无缘无故对您好，自然是对您的performance寄于高望。”

梁小玉不清楚自己的一通胡诌在gilbert这样的老江湖耳朵里听起来，会不会显得荒诞站不住脚。

反正做戏做全套。她眼神笃定，言辞灼灼。一副“就是这么回事儿”的架势。

最次最次，gilbert能体会到“办公室必须搬”的中央精神就行！不枉费她突破道德底线地满嘴跑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