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34章
涟漪,层层荡起,又慢慢平复,湖水,一如明镜。
幽篁森森,湖边的竹林中,苏念白和唐苦对弈。
手中拈着白玛瑙棋子,苏念白全神贯注地盯在棋盘上,耳畔听到了落水的声音,微微一笑:“你这个弟弟还真的不白养,明知道是条绝路,也肯往前走。”
感受着指尖幽凉腻滑的感觉,唐苦有些心猿意马,听到苏念白的话,也跟着笑了两声:“先生谬赞了,别说是个人,就是养了十几年的狗,也该知道报恩吧?何况唐悲还是个痴儿。”
棋子叩击棋盘,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苏念白呵呵笑道:“唐苦,老夫真的没有看错你,做人可以做到像你这样无耻卑劣,也很不容易。”
苏念白的冷嘲热讽,唐苦不为所动:“窃钩者诛,窃国者天下,君子可以欺以方,在下没有必要放着好好的小人不做,非要当个正人君子。”
苏念白点点头:“说得也不错,只是可怜唐七那个孩子,信错了人也就算了,还把一颗心放错了地方。”
手里摩挲着玛瑙棋子,久久不舍得放下来,唐苦颇为自得地:“先生神机妙算,这次却猜错了,唐七从来没有信过我,只是唐某说的话,要他做的事情,他绝对会做。”
嘴角抽搐一下,苏念白很不满意唐苦的自得:“你确定王小楼的生身之母,就在湖心岛上的白衣庵里边?”
连这一点都被怀疑,唐苦心中腾起一股怒火,但是脸上依旧淡笑,他现在不能得罪的人,就是骂他十八代祖宗,唐苦也不会翻脸,所以他依然保持着很有分寸的笑容,不会让人觉得太假,笑得恰到好处:“先生过虑了,如果这点儿小事儿也办不好,唐某真的无地自容。”
呵呵。
苏念白笑得畅快:“也是,如果老夫对三公子不是另眼相看,也不会将爱女怜怜许配给你了。”
这个时候提到苏怜,唐苦的表情,就好像被人一拳打到了鼻子上边,说不出是痛还是羞怒,苏念白这个老家伙分明在挑战着他忍耐的极限。
忍无可忍之后,还需再忍。
在他没有把握杀死苏念白的时候,除了忍,并无二策。
可是苏念白好像并不满意,他一手捏着玛瑙棋子,一手拈着颌下胡须:“当年德王爷和恭王爷争夺皇储之位,那真是不见刀光血影过,只见人头滚滚落,今天下棋闲聊,明天就刀头饮血,三公子是使奴唤婢长大的,了解不到个中滋味,呵呵,若不是德王爷不信老夫所言,错了一招,这大奚王朝的锦绣江山,就是德王爷的了。”
唐苦沉默,这个时候,苏念白是有事要说,他只是静静听着。
耳畔,传来窸窸窣窣之声,好像是嫩草拔茎儿,花儿开苞的声音,不用抬头,他就知道谁来了,苏怜,除了苏怜,谁的脚步会如此轻盈,听得人心里痒痒,很容易就想入非非。
他恨苏怜,这个比女人还女人,又绝对是个男人的男人,喜欢把他玩弄于鼓掌之间,只是他不得不承认,对苏怜,他恨中居然还有依恋。
温柔的手,已经搭到他的肩头,轻轻揉捏着,苏怜的呼吸,暖而微香,摩擦着唐苦的耳朵,撩拨着他心头的火,唐苦有些身不由己地心猿意马,可是身边还有别人。
很是意外,苏怜还带来了谢轻容还有苏小羽,他们是三个人一起过来。
苏小羽看到苏念白的时候,脸色慢慢暗下来,到了跟前,双膝跪倒:“父亲大人。”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清清楚楚,只是没有人肯去理会他。
苏念白头也没有抬:“还是没有孤黯夜的消息?”
他这句话,没有指明问谁,苏小羽只是将头垂得更低,苏怜笑道:“父亲大人,知道的人打死不说,我们这些不知道的,再累也是白忙活。”
冷笑了一声,苏念白把玛瑙棋子捏得死死的,好像掐着仇人的脖子一样:“知而不言,也是一件废物,留着他做什么,直接打死算了,也省省我们苏家的粮食,就算拿去喂了狗,也知道摇摇尾巴。”
苏怜笑眯眯地慢慢走到苏小羽的身边,一脚狠狠地踩到他的小腿之上,另一只手拽住了苏小羽的头发,把他的脸扬到最大限度,苏小羽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了。
这里的人,看来看去,就算不是和自己血脉相连,也是自己至亲之人。
自己的父亲苏念白,哥哥苏怜,还有哥哥的娘亲谢轻容,唯一的外人,就是唐苦,哥哥的相公,或者算是自己的姐夫。
可是这些人,正在用不用的方式,从不同的角度,往他的心上,慢慢地刺,血,在心头涌出来,却永远无法要别人看见。
苏怜踩住了苏小羽,一只手捏着他粉滑水嫩的团团脸,用力地揉搓着,苏小羽的五官,被苏怜的手,挤捏得有些狰狞:“父亲大人,这样一张精致秀美的脸,谁舍得把他打成猪头?”
啪啪。
笑容,还荡漾在苏怜的眼眸,他柔若无骨的手,已经夹裹着凄烈的冷风,抽打在苏小羽吹弹得破的脸颊上,先是一片绯红,留下红红的指印,不过片刻,红肿的地方又变得青紫,愈发映衬着他雪白如玉的一张脸,泪水,就在眼窝里边打转,强忍着不流出来,看上去楚楚可怜。
苏念白继续下着他的棋,带着两分不满:“轻容,你们采菊阁的家法都是摆设?就没有一样儿能对付我们二少爷的吗?”
谢轻容莲步款款地走到苏念白的身边,她的动作和苏怜一样,也为苏念白轻轻揉捏着肩头:“念白,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都说后娘难当,如果小羽是我亲生的儿子,我怎么管都可以,只是这孩子偏偏又不是,纵是这样,孩子心里还不自在呢,还架得住我来教训他?我可不是吃了豹子胆了,偏偏去摸老虎屁股?”
她的话,不温不火,却激起苏念白的怒火来,手指一弹,那枚玛瑙棋子立时飞过去,不偏不倚,打到苏小羽的唇上,血,一下子淌下来,他弯着腰咳嗽起来,一颗牙齿随着血沫吐了出来,因为咳嗽,脸腮绯红更嫣,身子也缩成一团。
苏念白哼了一声:“苏小羽,在他们出来之前,如果你还是什么都不想说,我会成全你,让你做悲摧阁的人,一个彻彻底底悲摧阁的人。”
苏小羽还在咳嗽,因为那颗玛瑙棋子打落了他的牙齿以后,他被咸腥的味道呛到,棋子就被吞入了腹中,冰凉地顺着咽喉直落腹中,仿佛有千斤之重,苏小羽就知道,一定是父亲在棋子上边下了毒,他们一直以为自己既然救了孤黯夜,就一定知道孤黯夜的下落,看来今天自己还要强撑着什么都不肯说的话,父亲苏念白真的会把他变成悲摧阁的人。
现在悲摧阁名存实亡,悲摧阁的人,就只能是死人了。
看到苏小羽痛苦的表情,谢轻容甚是得意,继续腻在苏念白的身边:“念白,你的人把这里埋伏得铜墙铁壁一样,还怎么诱敌深入?”
苏念白又捻起一枚棋子:“心思缜密,步步为营,才是我苏念白做事的风格,孤黯夜和我打了半辈子交道,如果不这样布置,他有怎么相信我已经以为他死了呢。”
半辈子。
这三个字从苏念白的口中说出来,谢轻容的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好像是嫉妒,好像是嘲讽,又像是不屑:“念白,孤黯夜真的会飞蛾投火?”
苏念白眉尖一挑,有些怒意:“上次在采菊阁,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为什么孤黯夜没有前来?因为我们这些人里边有奸细,有人将我们的意图泄漏出去!”他说着话,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苏小羽。
似乎冷笑了一声,苏小羽的头发依旧被苏怜扯着,青紫红肿的脸,连表情都僵滞了,可是眼神依旧很倔强,泄漏消息的不是他,他根本没有机会跑出去,但是他更高兴还有别人和他一样,多一个帮助师父孤黯夜,师父就少一分危险,多一分胜算。
知子莫若父。
看出来苏小羽心中的真实想法,苏念白几步走过去,狠狠一脚踹在苏小羽的心窝,苏小羽闷哼了一声,挣了挣身子,已经痛得无法呼吸,苏念白眉立:“看来当年是我一念之差,把你送到悲摧阁,吃着悲摧阁的饭,你就忘了自己是姓苏的?苏小羽,你以为我会杀了你?错了,人生最悲摧的事情不是死,是生不如死!”
苏小羽仍然倔强不语,有些事情他无法选择,有些事情他无可奈何。
手一抖,苏怜把苏小羽死狗一样扔了出去,然后拍拍手,好像苏小羽弄脏了他的手:“父亲大人,他们已经进去一个时辰了,王小楼中的毒,是不是到了最后期限?”
苏念白把眼光看向了唐苦:“希望有人不要在关键时刻心软,不然王小楼的娘就不会被逼出来,如果王小楼的娘不出来,孤黯夜就不会现身。”
唐苦此时显得极为沉稳,他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棋盘:“我自己一手养大的兄弟,你们不用担心,唐悲绝对不会有辱使命。”
松开了苏小羽的苏怜,款款走到唐苦的身边,一矮身,做到唐苦的腿上,双手勾着唐苦的脖子,把粉盈盈的脸颊贴在唐苦的心口,笑语嫣然:“三爷,小五儿不也是你一手养大的兄弟?还不是偷偷爬上了我的床,和我商量着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你?可惜,那个傻孩子不知道,他不过是我们两个一起养着的狗。”
看着苏怜倾国倾城的容颜,和她顾盼飞扬的笑容,唐苦很想把这张脸打成烂柿子,不过所有的怒火都压在心底,他只是淡淡地:“那个毒,小七儿不能解,除非他肯牺牲自己,和王小楼共赴巫山,将王小楼体内的毒转嫁过去,只是他应该清楚,这种毒一旦转嫁,就是有了解药也无济于事,只能自宫保命,小七儿不会为了王小楼牺牲自己。”
苏怜仰着头,双唇微翘,好像要亲到了唐苦的下颌:“万一他肯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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