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35章
唐悲始终保持着清醒,身上那道伤口虽然流了很多血,也不过是皮肉伤。
落入湖中的瞬间,唐悲故意撞到王小楼的穴道,王小楼一口气没有憋住,就开始咕嘟咕嘟灌水,因为王小楼说过自己的水性还不错,唐悲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说谎,为了以策万全,他还是暗算了王小楼。
溺水的人,往往会情不自禁地把身边的人拼命往下拉,唐悲不想冒这个风险,看着王小楼一路灌着水沉下去,不再动弹的时候,才拽着他的头发,一直往白衣庵的后角门游去。
大哥唐苦早就探听清楚,白衣庵就在这个湖心岛上,后角门处正好可以走到湖边,白衣庵修行的比丘尼都在傍晚时分,到湖边一块平坦的石头上边浆洗衣裳。
他们要在日落之前,游到那边儿,再假装昏迷,出家人慈悲为怀,一定会救他们两个进去。
事情好像没有太多的变化,一起都如所料,他们晕倒在那块石头旁边,出来浆洗衣裳的两个比丘尼发现了他们,招呼两个同门将他们两个抬了到外堂,有个中年的尼僧为他们清理伤口,又吩咐小比丘尼去后边熬药。
那个中年尼僧看上去慈眉善目,温柔可亲,想来她在俗家的时候,也是个风姿约绰的美人,动作轻柔,目光慈悲。
可是事情进行得太顺利了,仿佛是暴风雨前那种令人窒息的宁静,唐悲开始忐忑不安,猜测着其中可能的变数。
白衣庵里边,有王小楼的生母,那是个身份特殊的女人,然而这个身份,也随着岁月渐被淹没,除了他们和孤黯夜,谁还能注意到她?
难道她早已经得到消息?
不会,大哥唐苦做事,一向谨慎小心,绝对不会暴露自己。
唯一的可能,就是其中的事情,被孤黯夜洞悉,如果孤黯夜真的知道了他们的安排,大哥唐苦一定会将计就计,他,应该是大哥唐苦的一枚棋子,小卒一样的棋子,举手无回,也举手无悔。
如果,自己的牺牲,可以助大哥唐苦一臂之力,唐悲觉得,牺牲也是一种幸福,他从来不担心自己被大哥利用,被大哥唐苦牺牲,他只怕自己一无用处,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中年尼僧应该在白衣庵中颇有地位,进进出出的小尼们,对她极其恭敬。
将柔软的丝绵投洗干净,然后敷在唐悲的额头上,唐悲已经半阖着眼睛,中年尼僧微微一笑:“贫僧无空,是白衣庵的知客,两位施主受伤落水,感染寒凉,贫僧已经叫人去煎药,这里是白衣庵的外堂,本庵的尼僧都在内院休息,释俗有界,男女有别,两位施主切记,不要误闯,免得发生误会。”
听到人家是和自己说话,唐悲心里边有些诧异,看这知客无空眼神慈悲温柔,不像是内功深敛之人,她为何好像知道自己并没有昏迷?
既然被人识破了,唐悲也不好意思再装,干咳了两声,张开眼睛,向着知客无空稽首:“阿弥陀佛,多谢大和尚慈悲为怀,救了我们兄弟。”
他知道在释门之中,大僧为比丘,也就是男僧,二僧才是比丘尼,也就是尼僧,佛法中将,男有三宝,女有三漏,修得男身是几世福业之报,修得女身乃是几世业障所积。故而比丘尼所守的戒条,比比丘多很多,大和尚这样的称呼,是对释门弟子的敬称。
果然,一声大和尚,知客无空微笑点头:“你们安心在此静养,等身体将养得好些了,再启程离开。只是我们这里毕竟是尼僧苦修之所,不好多留两位施主,请施主见谅。”
唐悲稍微动了动,牵动了伤口,痛得倒吸了一口气。
知客无空看了他一眼:“施主,施主的身体,是否一直沉疴难起?有没有延请郎中诊治?”
她的眼神有些闪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似乎自嘲地笑了笑,唐悲将上身挺起些,知客无空立刻弯下腰,将唐悲身后的引枕给垫好,她的动作,轻盈温柔,让唐悲心里无端一暖,感觉眼前这个尼僧的身上,有着母亲一般的气息,只可惜,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父母饿死,然后他被叔叔卖到了草台班子里边,换了一袋小米回去。
如果不是大哥唐苦把他赎出来带走,他现在只能随着那些江湖艺人四处漂泊,装神弄鬼地混碗饭吃。
听到知客无空的弦外之意,唐悲道:“在下的身体,已是朽木,不过挨一日是一日,就是华佗再世,扁鹊重生,医得了病,医不了命。”
静静的语气,淡淡的悲伤,唐悲本是雪为肌肤水做骨的一个人,眼神始终浅雾淡愁,带着几分忧伤,在他语气平静的时候,那份忧伤反而更加具有渗透力。
好像被唐悲眼眸中的忧伤侵染,知客无空也轻轻叹息一声:“施主风华正茂,怎么会如此悲观?施主是否想过,也许身上的顽疾,未必是病?”
不是病,那是什么?
也许换了一个人,会立刻冲口而出。
唐悲,一如既往地淡然:“大和尚,我命由天不由我,而且生死无常,岂是人力可回?何苦人生本苦,这一世就算还债吧,债还了,业消了,就不用把这恩怨纠葛带入下一世的轮回了。”
知客无空摇摇头:“今生来世,轮回诸种,也未必由得施主,施主真的不想知道,自己身体里边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伤口上,痛,时隐时现,一跳一跳地,细细的汗珠儿,从他光洁的额头上慢慢渗出来,唐悲雪样的脸颊上,泛起淡淡晕红:“不过是副皮囊,终是尘归尘,土归土,多谢大和尚了。”
他的拒绝,也带着难以言明的抑郁。
停了一下,唐悲转头看了看对床的王小楼,王小楼此时还没有醒转,两条眉毛都快拧到一处了,
死死皱着,粉嘟嘟地唇也嘟着,这才道:“舍弟不要紧吧?”
知客无空道:“那位小施主只是溺水受惊,不碍事,施主不用担心,他一会儿就行了,只是……”她犹豫了一下:“好像那位小施主的身上,也有中毒的迹象。”
唐悲淡淡地:“舍弟不会有事,大和尚不用担心了。”
知客无空念了一声佛,不再多说,这时候,有两名小尼僧进来,都托着漆盘,一个漆盘里边放着两碗药,另一个漆盘里边放着两碗粥,还有几样清淡的小菜。
知客无空吩咐两个小尼僧将漆盘放下,就要起身去端粥。
唐苦很是礼貌地躬身:“在下不过是皮肉伤,现下已然无碍,些许小事就不劳动大和尚了,在下也可以照顾舍弟。”
他出言婉拒,知客无空站了起来,叫小尼僧将屋里边的灯点亮:“阿弥陀佛,天色已晚,两位施主早些休息,贫僧告辞了。”
说着话,她带着两个小尼出去了,又将房门关好。
听着外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唐悲从床上起来,到了窗前,将窗子开了一个小缝儿,森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吹得唐悲打了一个寒战。
朦胧的月色,将天井里边的景物都涂抹上一层浅浅的银白色,霜雪一般,令人陡然升起阵阵寒意。
周遭寂静,空无一人。
除了自己这间房子外,旁边都是黑魆魆一片,应该没有旁人。
唐悲深吸了一口气,从床上下来,推开门,蹑手蹑脚地溜出去,院子很宽敞,院子当心是一棵老
槐树,足有双人合抱那么粗,树下放着木墩做的桌子和椅子,周围种着一些香草,因为沾染了露水,馥馥的香气里,还有潮湿和微凉。
从每间房门前进过,唐悲都悄然驻足,把耳朵贴在门上,倾听里边的动静。
夜雾渐浓,衣角已湿,确定这外堂里边只有他和王小楼两个人。
站在槐荫之下,负手而立。
夜,凄寒。
不知为何,唐悲觉得他的生活里边,黑夜总比白天多,他的飞烟阁里,仿佛永远都笼罩着花荫木影里边,很多地方都是阳光照不到的角落。
哎。
轻轻地一声叹息,唐悲眼眸间的神色,更加忧郁,他抬头,凝望夜空中那轮明月,清辉漫洒,飞
雪飘霜,彻骨的凉意,让唐悲眼底生寒,他在做一个决定,今夜,将是最后的期限,如果他再不决断,王小楼的毒必然无解。
仰着头,看着那轮月,仿佛就是看到大哥唐苦,一颗晶莹而冰冷的泪珠儿,从唐悲的眼角滚落:“自是凄凉庭前月,亦如桃李醉中看。大哥,我还是决定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请你不要怪我,小七儿不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希望大哥可以原谅我。”说着,他任那颗眼泪被夜风吹干“如果大哥不原谅我,小七也只好期待来世了。”
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唐悲这才回到屋子里边,王小楼还没有醒呢,只是换了一个姿势,把本来盖在身上的被子骑在双腿之间,双手也抱着被子,粉嫩的脸颊贴在被子上边,眉头皱得更紧了。
轻轻走过去,唐悲俯□子,把和被子纠缠在一起的王小楼抱了起来,那被子就掉在床上,他把王小楼抱到自己的床上,解开了小楼的衣带,中衣褪下去,露出了可怜兮兮的一段根芽,此时通体暗紫,垂头丧气地蜷缩着,深秋的虫儿一样憔悴。
柔软温暖的手,从唐悲的衣袖里边探出来,将那只小小的虫儿捧在手心儿,唐悲俯□子,另一只手五指轻拢,抚摸着,摩挲着,他的目光,在满室的清寒月光里,异样地温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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