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傍晚一事,金永福看商子羽与林羿的眼神已颇有畏惧,他只听坊间传闻世有仙人,但哪想自己能亲眼瞧见,还使得仙人勃然大怒,差点连自己的小命都给丢了。听船工说是这商姓小哥救下自己,金永福自然感恩戴德,不仅执意将最好的舱房让与两人,更是唯唯诺诺,整个一仆人姿态,连说话都低头谄媚,哪还有半点先前的富贵之气?
金永福的转变让林羿两人啼笑皆非,但也只得随他而去。
夜间入定时,林羿发现自己的体内发生了变化。之前勉力才可运行的内视之法,如今却顺畅起来,定神观之,浓郁的青白气劲交互缠绕,布满林羿的奇经八脉,先前模糊的暗红色隐去不见,仅在五脏六腑上有一个血红的点,微微发亮。
“商师兄,你且渡我真元。”
“嗯?”
缓缓热流传入掌心,游便全身,于丹田消散。
林羿身体颤抖不已,眼有热泪,情不自禁的放声长啸。
十多年的岁月中,有最初知晓自己无法修炼时的无尽失落,有看见师兄弟们修炼时掩藏心底的羡慕,还有后来的麻木与平淡,普通过一生便足以,更有那心诀让自己看见一丝希望,一有闲暇时光便坐地修行。
而此刻,气不滞,力已通,虽不知是何缘故,但说是天大的开心也不过如此。
“恭喜师弟。”商子羽亦是颇为感慨,“若师父知道师弟经脉尽通,必定欣喜万分!不过,此事怕是与那浪道人不无关联,那人神神秘秘,手中法器之能不压于天地威势,又对师弟你施用过透骨之法,若以后再相见,定然要问个明白。”
“那是自然。”林羿心中疑问堆的比那山还高,可他却顾不了那么多。‘天门寒水诀’他倒着都可以背出来,也曾颇为不甘的偷偷尝试修炼,无一不以失败告终。当下便默诀于心,闭眼盘膝,一切轻车熟路,关隘不再,有数缕清风般的气流透入体中。
商子羽正待说话,见林羿已经入定,面有笑容。
这林师弟,还真是一急性子。
一夜无话,待船行至湘州地界已是中午时分。湘州乃绿芦江与乌延江交接之处,两江相汇后便是那宽阔波澜的永沂江,一路向东流去,直入无际大海。湘州民生富饶,水陆发达,共有三城依水而建。最大的淀河城便是商船最终的目的地,而淀河城上游则是商子羽的故乡——湘水郡。
冬日高照,出了北疆边境之后,天儿已不那么寒冷,金永福的身子都瘦了那么一圈儿。
“两位少侠,咱这还有十多里水路便到了湘水郡了。”
商子羽道:“不错,到了湘水郡,我等便要与金掌柜道别了,多谢金掌柜一路而来的款待。”
金永福连忙摆手道:“哪有,哪有,若不是商少侠出言相救,老金我命都没了。听林少侠说你们要到那江南道去,路过淀河城时,还望两位少侠能来我府中停留片刻,好让我回报这救命之恩。”
商子羽道:“金掌柜仗义相载,已是盛情,哪里还敢前去贵府叨扰。”
金永福道:“商少侠如此说实属见外,滴水之恩都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的恩情,但请商少侠和林少侠定到要到我府上,且让我寥表心意。
商子羽道:“若时间有余,我同师弟必然前来拜会。”
“这……”金永福面有难色,“那我归府后便坐待两位少侠光临。”
商子羽道,“金掌柜有心了。”
林羿一修至天明,此时心情大好,感受着徐徐江风,眼愈清明,耳愈聪慧。江水深处的鱼儿也看的清样子,远处鹈鹕的叫声也听的更为真切,连那天上的云儿也似乎近在眼前。心随意动,林羿拿起船脚一竹竿便作剑挥舞,将那已练习千百遍的‘十二剑诀’尽数使出。挑、刺、劈、砍、撩,各式剑诀舞出数朵好看的竿花,船板上人影翻飞,至收招时,林羿高高跃起,手中竹竿附上体内所有真元,‘嘭’的射入水中,炸出半丈高的波浪。
金永福在一旁看的惊讶,又有不解,这林少侠真是怪人,一个人看风景便看风景吧,看着看着还舞起剑来,舞剑不说,还整出颇大的声势,但他又想到仙人的性子应该都是难以揣测的,否则叫我等凡人都看透了心思,那还如何称作仙人?
商子羽则深有感触,自己当年才入门中修行,真元初融之时,也是这般兴奋,不过林师弟不过一夜之间便体气相和,当真筋骨奇佳,实属罕见。
船至湘水郡码头,两人与金永福道别,金永福又是好一番邀请,再一次得到了应承才上船离去,起锚扬帆,金永福于船尾扭着肥胖的身躯,不停的挥手,看起来有些滑稽。
“说起来,那琉璃鸟飞至船上,还是因为师弟你,却不想着金掌柜以为是自己贪心而差点丢了性命。”商子羽打趣道:“你我皆是世俗之人,不过是多点本事儿罢了,在那掌柜看来便已是神明,救命之恩不过提提便罢了,真正的念头不过是想与我俩结交,怕以后有何祸事,能帮衬其一二,但他哪里知晓,山比山高,水比水浑,你我师兄弟在仙途之中何其渺小,真是有了大祸,谁还能救的了他。跳出井口的青蛙只看到了池塘,它哪里知晓还有河流,更有大海。”
林羿不可置否,“那咱去还是不去?”
商子羽道:“自然是去的,淀河城好玩的东西可不少,定要带林师弟你去瞧瞧。”
林羿笑道:“那就莫管那河流还是大海,师弟我先好好瞧瞧师兄你长大的地方是个什么模样。”
“走吧,我也三年未见双亲,甚为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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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家在湘水郡内仅算的上一个中等世家,但名气却是不小,商子羽的太爷爷年少才高八斗,有幸入朝为官至侍郎之位,商家风光在湘水郡一时无两,可惜晚年被人陷害,家运开始不济,但他的爷爷又是一才华横溢之人,诗词歌赋无一不通,落下极大的名声,求其做画写诗之人络绎不绝,商子羽之所以能进天山十二门,一是因他个人根骨奇佳,二是因他爷爷与陆十一相交颇深。
“做人当如陆先生。”这是商子羽爷爷还在世时常挂于口中的话语,语气之中满怀敬意与欣往。
商子羽父亲商闻却是有些木讷,就一本分的老实人,不附庸风雅,也不善经营,这些年下来坐拥着先人余留的财富,遇到荒年便开仓放粮,听说各处的乡亲有何苦难便竭力帮助,所以家产虽不增反减,却也落的个‘商大善人’的名号。商闻一妻一妾,生有两子一女,大儿子商子羽与二女儿商子瑄乃正室所生,三儿子商子涣则是妾生。
商子羽十岁离家拜入天山十二门,之后每四年归一次家,但呆的时间都不长。循着记忆,商子羽一一同林羿谈起种种变化,又是三年不见,这故乡依旧是故乡的模样。
“你看,这便是我小时候玩耍的地方,那时候爷爷还在,父亲可管不住我,只得任由我跑遍这四野乡里,弄得满身是泥。”
林羿顺着看去,不远处有一个小村落,村落后有高墙大院,再极目眺望,远方有一座小山峰,隐约的现出城墙的影子。
“那村后便是我家庄园,按父亲的话说,太爷爷的时候,我家还住在城内,可爷爷不喜欢喧闹的地方,便举家搬迁,到了这小村子后边,修了一个院子。”
“那村口本有好几棵老树,几年前却被人掘来做了房梁,甚是可惜。”
商子羽轻叹。
“师兄,我怎么感觉这村子不对劲?”
或许是感官变的更为细腻,在林羿的眼中,那村子仿有黑气笼罩,阴气沉沉。
“不错,确实有法决残迹。”商子羽有些惊讶,“师弟你这六识怎么变得如此灵敏?”
“我也不知。”林羿摇头。
两人满是好奇走至村口,商子羽便惊呼到。
“陈伯!”
一眼观去,村子中家家门户禁闭,无鸡鸣之声,也无小孩的玩闹,冷冷清清,毫无生气,唯有的便是一个枯槁老人坐在村口望着天空,目光呆滞。
“嘎”老人动了动身子,晃动着坐下竹凳,他怔怔的看着商子羽,半晌才道:“商……商小子?”
声音绵软无力,似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般。
商子羽惊讶莫名,自己三年前回家时见这陈伯明明身子还硬朗着,怎会成了如此模样。
“陈伯,发生了何事?”
“真的……真的是商小子?”老人吃力的伸出双手,却又径直垂下。“疯了,全疯了,整个村子的人都疯了,商大善人也疯了,那整座半峰城的人全都疯了。”
“村子怎么了?我父亲又怎么了?陈伯,你别急,慢慢说与我听。”商子羽渡真元入体,却见老人体内生机尽灭,满是密布的黑色虫子在一点一点啃食老人的血肉。
“陈伯,究竟是何人,竟对你做出此事!”
商子羽怒道,杀机勃然。
老人竭力道:“两年半以前,城中来了位仙人开坛做法,广收信徒,扬言被其纳入门中,便有机会长生不老,成为神仙。全城的人都不信,郡守大人更是将那仙人驱赶出城。可后来,城中开始出现奇怪的黑虫子,但凡被那虫子咬到的人都发肤溃烂,腐身而亡。那仙人又来了,随手一挥便驱走了那虫子。有人说是虫子是那‘仙人’放出来的,但被那仙人救了性命的百姓们却已对其感恩戴德,后来又见那仙人乘风踏云,我也信啦。”
老人说的很费力,将死一般。
“不信那仙人的人都死了,我也快死了。商小子……你父亲说你远游拜入了那仙人门中,你且告诉我,仙人都贪爱美色吗?为何成了仙还如此贪慕年轻女子的身体?仙人收徒都要供奉鲜血吗?说是仙丹妙药,为何让人痛不欲生?仙人不是由人成仙的吗?可为何成仙之后肆意妄为,全然不顾人的性命?”
老人茫然的又看向了天空,浊泪洗面,“闺女,是爹害了你……是爹害了你呀。”
“陈伯,你先好好休息。”
商子羽右手猛然一挥,剑气勃发。
“师弟,运气入窍!随师兄走一遭那半峰城!”
老人感觉脑袋更为昏沉,目中和煦的阳光变的轻柔,蓝天白云之下,有一道人影腾空而起,那人面貌好生熟悉。
那是商小子?他回来了?
老人闭上了眼睛,已忘记了先前的谈话。
拜师学艺的商小子,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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