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峰城,依山建造,城不大,但修建时因山势所致,靠山处留有一大片空地。一直废弃的此处在今年耗全城之力修建了一个巨大的道场。
道场外圈是铺垫整齐的青石,围绕着居中道台处是一条深沟,有木桥连接。道台四四方方,四角上插着一支木杆,木杆上各有一个血淋漓的骷髅头。中央有几张木桌,桌上铺有锦缎,放着数十个黑漆漆的瓷瓶。
整个半峰城上万名百姓都聚在了道场之上,人潮涌动,拥挤不堪。黄仙人今日要行收徒大礼传承仙法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湘水郡,前来观礼的百姓一是想看看是谁家的孩儿如此幸运得到了仙人的垂青,二是黄仙人说了,收徒之后,他会施展仙法,让道场之上的所有人都蒙受福泽。
商闻费力的垫了垫脚,却仍看不清道台上的商子萱与商子涣。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妻妾,一人脸上哀伤,一人却是欣喜。
他低声道:“你呀,明明该是欢喜的日子,怎的一脸消沉?别人不知这世间有能飞天遁地的仙人,你难道还不知晓?羽儿昔年拜入那天山十二门你当时不也是高兴的应许了吗?这黄仙人的本事咱也见过,说不上呼风唤雨,但我等凡夫俗子与之相比,还差了个十万八千里。现今瑄儿与涣儿能拜入黄仙人门下,当是我商家幸事。你瞧瞧那道台旁的郡守大人,不也满脸喜色吗?”
“是呀,姐姐,老爷说的对,该当高兴才是。”
李秀蛾仍皱着眉头,“去年拜入黄仙人门下的弟子皆没了踪影,委实过于奇怪,要是瑄儿和涣儿也入门后也消失不见,该当如何?”
商闻道:“夫人你莫要多虑,羽儿入门后不也是四年才回家一次么?仙人的仙法可不那么容易学,修行一年不见家人,又有何奇怪。”
李秀蛾道:“可我听说村里那陈家闺女前几日在山沟里发现了尸首,老陈亲自去看了的,还将那尸首背回来给埋了,那就是他家闺女。”
“道听途说,不可信,夫人你莫要再胡言乱语,若是被人听了去,触怒了黄仙人可就糟了。”
李秀蛾叹息一声,愁眉不展,不再说话。
“黄仙人驾到!”
道场上顿时人声鼎沸,喧闹起来。
一身披黑色道袍的中年人从山上缓缓落道台中央,这人尖嘴猴腮,双眼都眯成了一条缝儿,脸庞消瘦,手中拿有一把龙头拐杖,扬声道:“我黄岭真人偶入湘水郡,至今已过两载,本仙尊仁慈济世,讲法授徒,好让更多凡间人踏入仙途,却有人不知感恩,四处散播谣言,说我收入门中的女弟子成了我的禁脔,男弟子则是修炼的器具……”
黄岭真人阴恻恻的笑起来,笑的道场上所有人都畏缩起身子,不敢言语。
商子瑄有些怕,她抓紧了商子涣的手臂,悄声问道:“要不然咱还是别拜这黄仙人为师了,子涣,要学仙法,等大哥回来,再求他教便是。”
商子涣摆头,“前几年大哥回来时我便问过他,可他却说我与姐姐你体格极差,根本不可能入得了仙门,我就不信,这不,黄仙人一眼便看上了我们姐弟俩,说我俩资质极高,天生的修道之材。”
商子瑄道:“但我总觉得大哥说的在理。”
商子涣不屑道:“大哥入那劳什子天山十二门十余载,回来后也不见他施展过什么法决,依我看来,那天山十二门不过是一江湖门派罢了,打着仙门的幌子,骗过了爹娘而已。”
商子瑄正欲说话,就见的黄岭真人腾飞至半空,将手中拐杖插入地面,立于拐杖之上,道台四周骇人的血骷髅发出呜呜的响声,也不知是谁带头而起,整个道场之上万人齐道。
“黄大仙人与天地同寿,与日月齐尊!”
“黄大仙人与天地同寿,与日月齐尊!”
黄岭真人朗声大笑,道袍鼓起,桌上十几个黑色瓷瓶飞入深沟之中,有黑烟从瓶中冒出,围绕着道台的沟壑霎时便被填满,四个血骷髅头更是不知从何处流出鲜血,顺着木杆融进了黑烟里。
“众徒儿,下去吧。”
那百名被挑选好的弟子闻言,皆有惧色,却不知何处有风起,将其中一人推入了那坑道中,就见得那人倒在坑中,双眼紧闭,动也不动。
黄岭真人轻声道:“众徒儿莫怕,欲练仙法,必先洗尽人间浊气,这只是为师的洗身之法罢了。”
终是有人依次跳下,而一碰到那黑烟者皆纷纷闭目倒地,似是晕厥过去。
商子涣亦是怕了,他虽然对商子羽所在的天山十二门呲之以鼻,但每每商子羽归家时,他都会死缠烂打的询问一些有关修道的事情,商子羽被他扰的烦了,便会讲一些事与他听。拜师便拜师,收徒便收徒,可哪有如此诡异的入门方式?
他耳旁全是潮水般的呼喊,一眼看去身边仅剩下商子瑄与他孤零零的站在沟壑边缘,他故足全身力气,大声道:“姐姐,咱们走!”
黄岭真人哪容的两人走脱,法决轻捏,姐弟二人便浮空而起,缓缓的朝那深坑落去。
“都与你们说了,莫要害怕,你等都将成为本仙尊坐下弟子,为师怎会加害你等?”黄岭真人笑的很难看,却又很畅快,他来这湘水郡两年以来,费尽心机,为的便是今日之事,待事成后,自己定能踏破化魂,神念出窍。
商子瑄已眼泪淋漓,朦胧中她看见数道银白光线穿空而来,再瞠目一看,自己与商子涣已落在了青石之上。
耳旁有那再熟悉不过的话语轻声安抚。
“妹妹莫怕。”
黄岭真人道袍飞舞,抽起地上龙头杖,怒斥道:“何人坏我好事!”
“取你性命之人!”
晴空响起雷声,有一道银色剑气凌空飞射,商子羽怒发冲冠,负手踏云,飘然而至。
道场上一片哗然,仰头望去却见一俊俏青年御空而来。商闻与妻妾更是震惊,高呼道:“羽儿!”百姓中已炸了锅,这从何处又冒出一仙人来,出场便有滚滚雷音不说,更是丰朗俊逸,更具仙人之姿。
黄岭真人大喝道:“哪来的黄口小儿,也敢口出狂言!”龙头拐杖脱手而出,裹起道场中滚滚黑烟飞向商子羽。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若是在道场之上便大打出手,那定会伤及无辜。商子羽丝毫不管那黄岭真人攻势如何,他只是退,直至退至那山峰顶处,这才左手竖掌,轻轻一拍,似有一道无形的高墙将那黑烟给断成两截。
“可敢与我一战?”商子羽语气轻蔑,抬手相问。
黄岭真人瞅了瞅道台旁那面有喜色的一男一女,心中念道:这不知何处窜出的修道之人想要坏我好事,但这两人仿佛与他相识?不妨试试?当下便举起龙头杖,一步跨至了商子瑄身旁,抬手欲抓。
商子羽盯着道场,见黄岭真人如此动作,哪里猜不到其打的是何算盘,当下暗怪自己大意,右手往背后一握,似有一把无形的剑鞘,只是一个瞬间,商子羽凭空从背后抽出一把剑来。
剑极细极小极薄,森冷白色,赫赫泛光。
剑名千影,一剑出,万千影。
商子羽连挥三剑,这三剑一式辰,一式雨,一式月盈。但见一道气化的人影飞掠至黄岭真人身旁,抬剑猛劈。黄岭真人心中惊骇,体内真元暴涨,龙头拐杖护至身前,黑气迸发,仍被劈的连退数尺。不待他提运真元,又连有两道影子化至黄岭真人身后,一道人影剑气若雨疾刺,另一道影子抚剑弯曲,呈一圆月形状,向着其身后压来。
“小子放肆!”黄岭真人哪料的这不过一分神境的修者,怎么有如此诡异的剑招,此刻陷入窘迫之境,只得强耗真元,以力破之。龙头拐杖霎时将那沟壑中的黑烟吸食吞尽,舞了一个大圈,在黄岭真人的身上覆盖出一层黑色的铠甲。
‘锵’‘锵’两声,似有金属猛烈的撞击,黄岭真人倚仗真元,强吃两剑,顿感气血翻涌。不由得想到,罢了,待以后再行出窍,此番先解决眼前这小子。
黄岭真人身披黑气铠甲,猛然冲天,那道台四角的骷髅头随着窜至身旁,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竟将那血骨一点点咬碎,吞入了腹中。
商子羽见状,大声道:“众位乡亲,我乃商闻之子,商子羽,这黄姓妖人危害世间,欺骗尔等,现我要将之除去,还请诸位速速离去,离这道台越远越好,以免伤到诸位。”
有人信,亦有人不信。商闻自是相信自家孩子,当下便叫吼着携妻妾往外走去,可茫茫万人拥挤的道场,动乱起来,更是水泄不通,呼喊声,尖叫声,更有孩提哭声不绝于耳。
商子羽愁眉不语,狠心之下,却是动尽真元,将七怜天冰诀运至极致,化杀人之招为救人之势。
“我怜世人多苦恼,世人怜我无情忧!”
有一阵风,祥和至极的风,吹了起来。
化为一双无形的巨大手掌,将道场之上的所有人都吹上了天。
半峰城的百姓全都傻傻的看着自己的身体缓缓飘起,越飘越高,直至飘出了半峰城,飘到了田间野上,才缓缓落地。
商子涣和商子瑄于两人的目光哪有离开商子羽片刻,他们亦是惊讶万分,大哥竟有如此能耐,可飘至空中之时,两人都看的真真切切,商子羽嘴角流着鲜血,胸口已是一片深红。
黄岭真人讥讽道:“当真好一副菩萨心肠,此番你为救这半峰城百姓,真元逆体,丹窍空虚,又该如何抵挡我这手中龙头拐杖呢?”
黑气腾腾,黄岭真人已将那四具头骨啃食干净,身形猛窜,已至商子羽身后,龙头拐杖携着呼啸风声,当头砸去。
商子羽已是强末之弩,但他还有剑,一把名叫千影的剑。
千影紧握在手,商子羽勉力定住身子,左手掐诀,身子微弯,右手千影反身一挥。
石破天惊!
那细小的千影剑,一分二,二分四,四分百道剑气,每一道剑气都噼啪直响,如同星石炸裂,又似波纹一般散射开来。
避无可避。
龙头拐杖精准的砸中其后背,商子羽断线风筝一般垂落在地。
黄岭真人身上黑气所幻的铠甲已粉碎不见,身上的道袍也满是剑痕。这小子究竟从何而来,竟如此厉害,若其没有耗尽真元救那些百姓,自己丧命其手不可。
可如今,他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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