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羿跑的很快，以至于他感觉他都要飞了起来。

商子羽为救百姓独自御剑而去，他只得狂奔向那半峰城。

远处的天空有银光与和黑烟闪动，他听见了商子羽那句“取你性命之人！”。

他感觉自己的鲜血已然沸腾起来，青、白二气卷着红芒发疯一般的在他体内流转。

他想要知道结果，他想要看到结果。

以至于当他望着天上不见尽头的人群和晴空响起的惊雷都忘了怀中的护符，忘记了他不过才修行一天而已。

他终是到了道场之上，看见了奄奄一息的商子羽，还有他手边仍在微颤的千影剑。

“商师兄！”

林羿拾起千影，怒目相向，持手指空。

黄岭真人‘咯咯’笑道：“你这小子是那人的师弟？嗯……骨骼倒是上佳，你看你师兄如此不堪一击，不入你改投我的门下，让真人我授你无上仙法？”

“放屁！”林羿喝道，但他却从未与人比斗过，也仅会剑招而已，哪懂什么覆真元于剑，气随剑而生。抬剑乱刺，哪有半点阵仗。

黄岭真人看着林羿如此模样，又是一阵畅笑，“小子，莫要胡乱比划，你一真元未满之人，不过世间武夫而已。老夫再问你一遍，可愿投入本仙尊门下？”

“我投你奶奶个腿儿！”林羿恼怒之下，却是连山下小村那屠夫骂人的话都说了出来。意念所至，体内玄玄青白气竟分化出一丝，由指而出，没入剑尖。

恰巧的林羿脑中所想，乃是那七怜天冰诀与日晓剑式。

有一道煌煌青气，似翎如矢，直刺于空。

黄岭真人哪有半点防备，但见剑气灼目，避之不及，‘哎呀’一声，腰腹之上竟贯穿而出一个血洞！

“小子可恶！”

黄岭真人气急败坏，手中龙头拐杖用力一掷，携着呼呼黑烟，压向林羿。慌忙中林羿举剑抵挡，可他哪里抵挡的住，只觉疼痛漫入骨髓，腿脚不由的一弯，被这龙头拐杖压的跪倒在地。

如此疼痛林羿自是承受的住，但那力道愈来愈大，林羿的腿脚已将道台上的青石都压碎，七窍更是有血渗出。

师父，徒儿不能报答您的养育之恩了？

林羿如此想道，却在苦痛中有了笑容，自己怎的把师父交于的保命的护符给忘了！他趴在了地上，左手摸到了胸膛之中的护符，就要捏碎。

“你若死了，我怎么办呢？”

有人对他说，从他的脑中问他。

这声音沙哑，苍老，不知来向何方。

下一刻，黄岭真人便察觉到了一股无法抗衡的澎湃真元，从那龙头拐杖上传出。但见一道红光闪过，那龙头拐杖霎时灰飞烟灭。

黄岭老人满脸惊恐，转身就逃。

这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一人不过分神之境但剑法凌厉，自己侥幸得胜，而后其师弟更是恐怖，由那龙头拐杖上传来的真元浩瀚若大海，莫不当是返虚的高人才有如此修为？

道场至上，林羿全身都浸着鲜血，手中千影亦变成血色。

他抬头，有些僵硬。

一张惨白的脸上毫无表情，目光空洞，唯有一片绯红。

唇动，轻吐两字，蔑视苍生。

“想走？”

抬手，剑出。

有红光一闪即没。

黄岭真人唯觉脖子一凉，转头欲看，却发现这头颅如何也转不过去。他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坠入地面。他鼓动了一下喉咙，没有半点声响，终是沉沉死去。

林羿晃了晃手中千影，复又注视着自己的躯体，嘴角扬起一丝微笑。

“林小子，时日不多，你且得勤加苦练，切莫辜负了老夫的期望。”

他自言自语，双眼血色褪去，木偶般倒在青石上，昏迷不醒。

——————

古实、狄诩与袁峥三人或是御剑，又偶有步行，一路顺畅无事，终是在第五日到了昆仑宫山脚下。

抬头望去，有目不能及的石阶绵延绕峰，直入云间。

石阶旁是数十丈高的光滑石壁，石壁之上刻有偌大的‘昆仑’两字。

字体苍劲飘逸，透着浩然之气。

但在那气势非凡的字壁上却有一道入石三尺的剑痕。剑痕斜划山壁，将‘昆仑’二字一分为二。

古实望着那深深剑痕，感叹道：“不知是哪位用剑的前辈所留，历经岁月变迁，至今仍能感觉那剑痕上所流露出的森然剑意。”

狄诩不言语，只是冷冷的看着。

袁峥则有些不知所措，怕领他们入山的昆仑弟子心生厌恶。

昆仑势力极大，早在两日前，古实三人便已拜会了设于城中驿所，知晓来意后，便派弟子一路相领，直至这山门前。

这人名叫魏玄，除却额上双眉特别浓密之外，其余面貌都普普通通。他本是南泽一捕鱼少年，种种机缘巧合之下拜入了昆仑。

魏玄笑道：“古兄所说不错，此道剑痕乃是掌门真人与人切磋时留下。我昆仑虽不是以剑立派，但门中仍是用剑者居多，偶有剑式停滞不前的弟子，大都会来这壁前一观，以求能体悟一两分剑意。说起来，这剑痕还与贵派相关，当然，我亦是听人所说，若是虚假，还望古兄莫怪。”

“哦？”古实讶异，“魏兄但说无妨。”

魏玄道：“据说三十五年前，贵派陆先生前来我昆仑门中寻人，但我昆仑一向光明磊落，哪会困人于囚笼，掌门相迎后如实告之，陆先生却不相信，执意要在山中寻找一番。掌门自然不允，两人便动起手来，这一剑便是陆先生临走时所划。”

“竟有此事？”古实疑问，但其脑中却有一模糊的影子。

陆先生？怎的听起如此耳熟。

魏玄道：“先前已经言明，此乃道听途说，古兄莫要较真。”

古实道：“那是自然。还请魏兄前面引路，我等好去拜会昆仑掌门。”

魏玄单手一摊，提步于阶。

“三位，请入门。”

古实踏着石阶，心中仍在思绪那陆先生究竟是何人。却感觉有人碰了碰自己的衣角，回头看去，却是寡言的狄诩嘴唇微张四下，古实看的仔细，细思片刻后，恍然大悟。

那四字分明便是：十一师祖。

陆先生便是十一先生，十一先生便是陆先生，天下间姓陆的人举不胜数，但陆先生却只有一个，因为他下山之时已入返虚，在那年，他年仅三十三岁。名十一的人不多，而十一先生也仅有一个，因为他现已是天人，只是无人知晓，他不愿成那天人。

魏玄却是发现了古实神情的异常，好奇的问道：“古兄，可是想到了那陆先生是谁？”

古实憨厚的摸了摸脑袋，抱有歉意。

“没有，只是想到些胡乱之事罢了。”

行了约摸半个时辰，四人终是到了昆仑宫位于山脚的前殿，说是山脚却也不差，因为这昆仑主峰着实高耸入云。但见一硕大宽阔的白玉广场上，有百余名昆仑弟子身着青衫，舞刀弄剑，时不时有火光剑气横生，当真热闹非凡。

古实三人的到来让许多人都停止了切磋与修炼，驻足而观，原因无他，当下的仙道实在太过于平静，平静的各门各派之间往来极少，且修行一途，在于勤加苦练，所以无事何登三宝殿？

有人问道：“魏师兄，这些是何人？”

不待魏玄回答，古实抱拳道：“天山十二门古实奉掌门之命前来送贴，见过诸位同道。”

“天山十二门？”

有窃窃私语之声响起，那百余人交头接耳，纷纷谈论。

“可是只用剑招那天山十二门？”有一声尖锐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

古实面无他色，答道：“自是只用剑招的天山十二门。”

有一玉面道人从人群中走出，诸多昆仑弟子冲其叫到‘师父’，魏玄见着来人亦是俯身道：“杨师伯。”

这玉面道人俊美星目，但下巴却颇尖，晃眼一看，竟有些女子模样。他走至古实身前，问道：“你师父是谁？”

古实不卑不亢，“唐应龙。”

玉面道人面有笑容，“你乃此间天门第三代弟子，我杨云亦是如此，不若我俩只凭剑招比斗一番，你看如何？”

古实望向魏玄，沉吟道：“这……”

魏玄自是连忙道：“杨师叔不可，古兄三人是为向掌门送贴而来。”而那百余昆仑弟子皆神色欣喜，颇有看戏的意味。

杨云道：“魏师侄莫要惧怕，只比剑招而已，单论剑术，不论修为，断不会伤了两派友谊。”

古实道：“若只比剑招，也未尝不可。”他看了一眼狄诩与袁峥，前者抱着漆黑剑鞘于胸，手指在剑鞘之上微微敲动，后者则是一脸紧张，肩膀簌簌轻抖。

他想到了下山之前师父的话语，扬声道：“袁师弟，你来。”

袁峥一愣，心头一阵恐慌，却见古实面带微笑，只得诺诺道：“是，大师兄。”

白玉石所铺的广场之上，数百名昆仑弟子围出一个大圈，袁峥与杨云互对而立。杨云右手握剑，横至胸前，左手负背，道一‘请’字。

袁峥手颤抖的厉害，感觉自己手中的剑沉重万钧，如何也拔不出来。

他张嘴，勉力的也发出一字。

“请。”

剑影连连，杨云身形极快，右手剑先是直刺，后又劈砍，再反身后仰，剑刮着地面，闪着灼灼火星，倒提而上。

知秋剑诀，昆仑宫三大剑诀之一，讲一叶落而知秋，一剑至晓生死。

而杨云所用这是一式名为：惊风。

袁峥连连后退，不知该如何抵挡，因为他连剑都未曾拔出。等到杨云以剑挑地，翻身到其后方，袁峥他终是让剑出鞘。

他的剑是一把普通的锈剑，一把破旧的锈剑。剑身黑黝无色，剑刃更有缺口，连剑柄都少了一半。

可这锈剑必然不普通，因为它能入那悬剑阁。

袁峥手臂弯曲，以剑挡剑。

‘叮’的一声，两剑相撞，两人再次隔开。

袁峥仍是畏惧，但他却先出了一剑。

日晓。

烈日当空，莫阻其华。

袁峥身子猛跳，锈剑真如一轮旭日砸向杨云，杨云却是不慌不忙，心中已然有了分寸。

空知剑招，却不知力道。

只见杨云步生莲花，连行五步，不偏不倚，恰巧的将剑芒躲过。袁峥招式已老，招不能收，又见杨云剑招已至，心慌之下，步履紊乱不堪，却是一脸摔至了地上。

抬头一看，却是剑尖抵至眼前。

“哈哈……”

“哈哈……哈哈……”

百余名昆仑弟子的笑声四起。

杨云更是得意道：“承让，承让，杨某侥幸得胜。这天山十二门的剑招精妙非凡，只是请问古兄，贵师弟这一式的名字可是叫做‘狗吃屎’？”

古实不语，脸上却已有怒火。

狄诩脸色发青，已然握住了黑色剑柄。

愤怒！耻辱！袁峥恨，恨自己无能，但他却第一次知晓了愤怒的感觉，原来是如此的让人难受。

“休得辱我天门！”袁峥大喝一声，单掌拍地，却是真元激荡，青丝乱舞。

锈剑似是得了新生，竟焕发出清亮的光芒。

“不知好歹！”

杨云冷声道，随即真元附剑，以剑气贯冲剑气。

袁峥不过分神境哪里是已入出窍的杨云对手，锈剑剑芒急褪，却是被剑气震飞，落于白玉石上，发出叮当响声，余下的剑气直冲袁峥右臂，竟是要将其臂膀斩断！

“袁师弟！”古实惊呼，有砂砾生于脚下，黄溪剑出！

而那一瞬间之事，让原本吵闹的广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呆呆的望着场中杨云，包括举剑的古实，包括握柄的狄诩，就连地上的袁峥也目瞪口呆，不知发生了何事。

“啊……”一声惨叫，杨云的整个右臂被切断于地，他满脸痛苦，左手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连连哀呼。

鲜红的血液流淌在玉石上，异常夺目。

“陆先生，你不远万里而来，就为取我门中弟子一臂？”

有人发问，自天而来。

昆仑弟子一听此声音，皆一脸虔诚，跪拜在地，齐声高呼。

“拜见掌门真人。”

在仍站立的三人眼中，有一袭白衣伴着青气飘然而过，直上云霄。

“你等速回天门，这贴便由我送于那青溯老儿。”

三人听的真切，连狄诩听后都全身战栗，激动莫名！

因为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十一师祖。

天上地下。

独一无二的陆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