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家有云,此界坏时,寄生他界,他界次坏,转寄他方,他方坏时,辗转相寄,此界成后,还复而来。这便是万物轮回。
轮回生生不息,魂魄生灵在此中流转,一旦化作其中一条生灵,哪个没有终点,只不过终点即是另一个起点,命终再入轮回,又是另一个生灵罢了。”
山间一时肃静无声,隐隐有风徐徐而来。
离朱一头秀发散落下来,头上玉冠浮雕一朵青莲,透出一抹清冷凉意。
阳光透过林间缝隙打在他身上,整个人恍惚间变得十分遥远。
此时收了双脚,穿好鞋子,微侧了眉目:“溪水清凉却性寒,不要泡得太久。”
月照晃了晃眼,含糊道:“我上辈子一定见过你。”
恐怕不只见过,刚开始还不觉得什么,越往后相处下来,越觉得面对他时,有一股刻进魂魄里的熟悉,悲悯和模糊不清的爱慕。
那个她站在水面上遥遥望着他的梦出现得越来越频繁,几乎到了一闭眼就是那个场景的地步。
想来,可能前世她真的是个大魔头,对他思之如狂,可对方却眼都不眨地把她给封印了。
思索间,鞋子已经穿好,比小和给她穿的还要整洁。
“嗯,本座知道。”
她招了招手,“来,坐下。”
“嗯?”
“我想你梳个头发,梳个更仙气一点的。”
离朱沉沉看了她半晌,最终盘膝而坐,“休要戏弄本座。”
“哪敢啊,您老神通广大法力无边,我连那个心思都不敢有。”说着手指在他发间轻轻穿梭,发丝交错,缠绕。
离朱长长的眼睫眨了眨。
月照没再用发簪,只是在他脑后严严实实编了一小股,以束住前面和两侧的头发,最后用青丝带打了个结,没被编进去的头发自然垂落下来,点点阳光从树梢落下来,一袭青丝顺滑如水。
“发质真好……”
她绕到前头看他的脸,额头两侧故意各留了一缕长发,弱柳扶风一般飘荡。
“果然!”她大叫一声,“换个发型就像个弱不禁风的小受了!”
“小受?”仙帝不明所以。
“甭管!反正就是比之前那冷清的样子温柔多了!”
他微不可闻地笑了一声,“你觉得好看就这样吧。”
她得寸进尺,“那没有我的允许,可不许拆了!”
他浅淡的棕瞳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最终极轻微地点了点头:“嗯。”
结果又听她轻声嘟哝,“不行……这样会不会被男人看上”
不等他说什么,又自言自语道:“擦!只要不毁容不管什么样都会被看上好吗!”
仙帝面无表情,盯着她幽幽道:“本座不好男色,你不必担心。”
她气得鼻孔大开:“你不好男色有人好这口儿啊!万一你被人掳去当夫人怎么办?”
他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你好像想的太多了……”
月照咳了一声,“你的修为怎么回事,最近几天好像没什么突破,万一真遇到个比你厉害的,把你打包带走,我可救不了你。”
他蹙了蹙眉,“不知道怎么回事,近来境界停滞不前,似乎遇到了阻碍。”
“啊?怎么会这样啊?”
“本座占一卦看看。”
月照见他手指如飞掐来掐去,一道青芒自指尖打出,瞬间化作一个个晦涩难懂的金色古老图形,图形以某种章法不停地分解,排列,重组,最后显出一行行细密的小字来。
那文字太过古老,她一个都看不懂,离朱倒是看得专注,眉头拧巴成了一团。
那文字被他一拂,便化作了金色尘埃簌簌落下。
“怎么样?”月照凑了过去。
他抬了抬眼,两缕长发被清风带起,那双浅浅的眸子虽然清冷,却柔和了不少,整个人一身养眼的曳地青袍,比之前褪去了些寒意与尊贵,更加像个清静无为的仙人了。
他缓缓吐出两个字,“应劫。”
“应劫?不可能吧,你都已经仙帝境,按道理不会再有什么劫难了啊!”
每个人一生中都有自己的劫难要经历,对于修仙之人来说,达到的境界越高,劫便越多,但能修到仙尊境及以上,大多都用了几万,十几万年不等,劫难均已历尽,一般不会再有劫难了。
“自本座飞升,到臻入仙帝,仅仅用了三千年,以致劫难未尽,还差一劫。”
“所以你现在正在历劫吗?”
他不可置否,点了点头,“应是一道大劫。”
“什么意思?”
“修为不够,算得不太清楚,但似乎是一道生死劫。”
他说的极轻淡,像一滴雨落在深山。
月照听得心惊胆战,“劫难过不去你会死吗?”
“大概会吧。”
“可你看着就跟没事儿人似的。”
他又轻飘飘道,“生死有命,无牵无挂,死了又如何?不过是再入轮回。”
她摇了摇头,声音低下来,“那我怎么办?”
“你与本座一样天纵奇才,好好修炼,再过个三千年,也能成为一方仙帝。”
一番话说得轻如鸿毛,月照脸色沉了沉。
看到这副模样,离朱微微挑眉,“怎么了?”
她语气生硬,边走边道:“没有,你说得简直不能再对了,你死了关我屁事,我还是该吃饭吃饭,该修仙修仙,逍遥自在。”
回到山洞,小和一口一个仙帝,就差扑上去把他给生吞活剥了,月照坐在那儿一声不吭,不知道在想什么。
离朱不胜其烦,只得道了一声得罪,一个手刀下来,小和被再次劈晕。
耳根清净了,两人皆不说话,压抑的静谧中,月照闷在被子里掐诀子,学着给自己算卦。
离朱顶着个天塌下来岿然不动的表情,拿着月家带来的干粮,意思意思劝了几句,月照也意思意思吃了几口,又是无尽沉默。
入睡前她瞪着一双红红的眼睛看了离朱片刻,好像他马上就要咽气了似的。
离朱不觉间轻声安慰她,语气仍然寡淡:“只是应个劫而已。”
那眼神,他怎么看都像是在给他送终。
她沉着脸道:“走,好,不,送!”
说完被子一蒙,假寐起来。
仙帝自然懒得理会这些琐事,也从未想过要去了解女人的心思。
便变了只毛毡,到洞口打起坐来。
一转眼已经深夜,他看了一眼沉睡的月照,又看向今夜无星无月黑压压的天空。
这些日子天天要他看她入睡,嘴上说是因为害怕,却没有任何害怕的样子。
他见过的女子多如沙河,岂会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只是,若她的神魂真的是他的后裔,便不能再由她胡来。
正闭目沉思间,不远处山林中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声音极小,又因为离得远,常人难以察觉,离朱抬手结了结界将山洞隐匿,纵身向山下飞去。
如同一颗彗星划过漆黑夜幕,落在山林某处。
一只帐篷搭在山麓拐角,偏僻又隐蔽,不出事还好,出了事不易向别处求救。
他挑起帐篷一角,里面四处都是飞溅的血花,几个人冷冰冰横陈在地,眼窝深陷,形容枯槁,是被人夺走了魂魄。
他目光一凝,不远处再次传来了打斗声,当即使出“承光”步法,鬼魅般往东边行去,所过之处道道青色余影犹在。
远远便见一个少女倒在地上,长剑被震出数米远,面前站着一个少年,正手掌发力,欲取那少女魂魄。
突然间,那少年毫无征兆地踉跄后退了几步,蓦地双膝跪地喷出一汪鲜血。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眼前便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周身散发着淡淡青芒,长发散落身后,额前两缕发丝微微荡漾,神色清冷,双瞳浅淡,只一眼便令人如坠寒渊,宛如天仙神。
可就是这样一个清冷寡淡的人,方才仅用气息便将他从灵魂到身体都震慑了一遍,他只感觉心跳奇快,血液和真气在体内横冲直撞,仿佛要将他撕裂,然而他又动弹不得,一时间只感觉自己就要被一股强大的精神之力撕成碎片,形神俱灭。
这是强者对于弱者最直接最简单的精神压迫,弱者承受不住这种气息震慑,会在眨眼间化作血雾,可谓兵不血刃,杀人无形。
一个化神境修者和一个筑基境修者,差距犹如云泥之别。
然而下一刻,那巨大的压迫感突然消失了,少年鬼门关前走了一遭,面色惨白如纸,愣怔地看着眼前的青衣男子。
离朱知道一个小筑基,还没胆子敢来杀人取魂,背后定是有人指使,这方圆百里没别的门派,此人既然是修者,其背后之人恐怕就在天清门。
“名字。”他沉沉吐出两个字,声音冷冽,没有任何起伏。
少年颤颤巍巍道,“林,林杰……”
他指尖在那少年眉心一点,抽了道白芒出来,淡淡道:“林杰,杀人偿命,不过本座看你还有用,取你一缕命魂。”
命魂是一个人魂魄命门所在,命魂若毁掉一缕一丝,会神魂重创,修为大减,毁掉一半,不及时抢救,魂魄便会烟消云散,彻底消失。
所以很多人危机时刻宁肯舍弃肉身,只留下一丝半缕的神魂,他日便能重塑魂魄和肉身,卷土重来。
那少年自然知道命魂之重,连连磕头道:“仙,仙尊让小人做什么小人都愿意……赴汤蹈火,在所……”
离朱冷冷打断他,“何人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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