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轩心口剧痛，瞳孔收缩，却没低头看一眼扎在胸前的利剑，一双眼紧紧盯住怒喝声中冲进来的纤细身影，有那么一瞬，他好像看到见了她眼底的惊痛，还有害怕，他忽然想，是否她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在乎他呢?

苍白的唇角泛起一丝淡淡的苦笑，他知道这或许只是他的痴心妄想。

“陌……”他想轻声地唤她，张了张口，吐不出一个字。

血腥的气息，肆意弥漫在潮湿的空气里，这一方狭窄的空间，呼吸间全是痛意，让人喘不过气。

夜寒轩胸口触目惊心的血红，衬得他脸色更惨白如纸。君雪陌浑身微微轻颤，想去扶他，却伸不出手去，他的身躯站得那样笔直，笔直的仿佛已经一尊有了裂纹的瓷器，在破碎的血色光影里，只要轻轻一碰，便会魂消梦散。

“你……怎么样?”她声音微弱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夜寒轩没有答话，只是痴痴的凝望着她，唯恐眨一下眼，此生便再无机会。

“陌儿，你……心里……可还有半分在意我?”他开始剧烈地喘息，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平生的力气。

君雪陌心头一窒，这个时候，他竟然还问这样的问题，她心里酸涩不已，嘴上却硬声答道:“我不是她。”

或许痛，到了一定程度，人就感觉不到痛了，夜寒轩紧紧闭了闭眼，竟然轻轻地笑了。

“你不是她?……也好，如此我死了……你便不会伤心难过……”

他漆黑的眸子深处拢着一团悲哀的死气息，君雪陌的心，仿佛一下子被狠狠地击中，整个人愣在那里。

冰冷的面具覆盖在她脸上，遮住了她脸上的苍白，却掩饰不住她内心刹那涌现的悲伤和惊恐，她定定地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胸腔内翻滚的血气抑制不住直往上涌，夜寒轩控制不住张口吐出一大口血，鲜红的血珠迸溅在漆黑潮湿的地面，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死神从未如此迫近，他整个人朝地上狠狠栽去。

君雪陌看了心头顿时一慌，下意识扑过去将他接住。

“夜寒轩!”她惊叫一声，到此时她才惊觉自己的声音一直在颤抖。

怀里的男子没有回应，他身躯沉重而冰冷，胸口不断涌出的鲜血染红了她白玉般的十指及掌心，黏热的湿意瞬间浸透了她的衣衫及身体。君雪陌的呼吸，好像要跟着凝滞。

门外这时吹来一阵冷风，墙角的烛光晃了一晃，熄灭了。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周围寂静异常。

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她迅速替他点穴止血，扶他坐到地上，纤细的手掌飞快抵住他的后背，灵力源源不绝输入到他体内。

身前的男子依旧呼吸微弱，脸色灰白，周围空气仿佛凝固，四周听不到一点声音，唯有她一颗心在黑暗中砰砰直跳，越跳越乱。

不，他不能死，不能!

灵力输送半晌，他没有醒转的迹象。掌下的身躯越来越冷，她几乎能感觉到他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地流逝，双手控制不住颤抖。

“夜寒轩，你醒醒!”君雪陌抱住他，忍不住大声唤他。可惜，那具越来越冷的身体，却毫无反应。

君雪陌有些慌乱了，忽然想起他是神医烟公子，身上一向随身携带疗伤圣药，想都没想，立刻伸手朝他腰间摸去，昏迷的男子忽然浑身一震，睁开眼来，一把捉住她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陌儿!”

君雪陌心头一颤，慌忙缩回手来，原来他已经醒了!君雪陌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意气，伸手一把推开他站了起来，胸口不住地起伏。

到了此时，生死关头，他竟还在试探?难道确定她的身份，比他的生死还要重要?他到底知不知道，那个女人不是她，不会在刺中他的时候故意偏离剑锋!

君雪陌用力地闭上眼睛，想就此离去，不管他的死活，可是黑暗中的那双执着的双眼，紧紧缠住了她的身体，让她抬不起步子。

她皱眉问道:“你，真的一点也不怕死吗?”

“你呢?”他问，“怕我会死吗?”他背靠在墙上，犀利的眸光直透人心。

君雪陌微微一震，仿佛害怕被人看穿心事般，直觉地冷笑道:“笑话!你死不死，与我有何相干?”

他没说话，空气里寂静若死，唯有他微弱的喘息充斥在这间屋子，沉重地压迫在君雪陌的心上。

熟悉的疼痛正在逐渐地漫上心尖，君雪陌止不住喘了一口气，看见他苍白的手指无力地滑向地面，浸在冰冷的血泊里，她那痛楚又往上蹿了几分，她心头一紧，连忙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夜寒轩幽幽叹息:“我原在一片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该做什么?直到，我听到有个声音在叫我的名字……”

他顿了一顿，幽深的黑眸看向她，“我记得那个声音，多少个日日夜夜，我日思夜想，渴望看到那个声音的主人。”

君雪陌身躯一僵，却说不出话。

“于是我拼命地朝前跑，不断告诉自己，我要去找她，找到她，绝不能，再失去她……”

他声音渐弱，目光却越来越亮，“可是我没有方向，我以为，我就要绝望了，这时候，她的手，却伸过来，温暖的，柔软的，一如从前……”

“别说了!”君雪陌转过了脸，却控制不住眼窝发热。

他果然住了口，灰暗的暗牢内，只有彼此不稳的呼吸声，不断泄露着他们内心深处的秘密。

“为什么要救我?”他微弱地笑了，君雪陌却开不了口。

她可以看着他死，或者，等他死了再来看他。可是她没有。

他强自支撑着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她，步履轻浮，仿佛可能随时倒下。

“为什么?要把我从那无穷无尽的黑暗中，拉回来?”

她瞪着他，看他一步一步走近，却挪动不了半分。为何救他?她也不知道。明明他利用她，看着他痛苦的死去，才是她应该高兴的事!可是她……终究高兴不出来。纵有一千一万个恨他的理由，她却总在最关键的时刻想起他曾经对她的好!

若他真死了，这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夜寒轩。

她心里蓦然抽痛，疼痛已直逼心口，原来不管她如何恨，却最终无法抹杀曾经的爱。

她深吸一口气，伸出手从他身上摸出药瓶，想倒出一粒喂进他嘴里，可里头却空空如也。君雪陌顿时心沉入谷底，失声叫道:“药呢?”

“没了。”他声音喑哑微弱，脸色却依然平静镇定，似乎早已看破生死，可若真如此，他又何必对她这般执着，死不放手?

“夜寒轩，你……!”手中的药瓶几乎握碎，她抬眼看他，说不出话来。

夜寒轩轻轻笑道:“陌儿，若我死了，你……可会原谅我?”

“不会”。君雪陌想也没想，飞快答道。她语气冷硬，声音却控制不住地有一丝颤抖。

一个能在三月冰水里浸泡七日而不死的人，他的毅力、耐力、生命力都非比寻常，只要他肯坚持，就一定能熬得过去!

夜寒轩绝对不是那么容易认输的人。这世上，只要他不同意，就没人能要的了他的命!

仿佛读懂了她的心声，他唇边不由绽出丝丝苦涩的笑意。

这世上的确没人能要他的性命，只除了一个人。他心甘情愿为她飞蛾扑火，算尽所有，他智慧无双，修为盖世，却抵挡不住她的一句绝情冷语。要取他性命，只需要幻化成她的模样，一击即中。

明知是假的，他仍会中计。那张脸，是他梦里千回百转也难以忘记的容颜，他无时无刻不想见到、确认，却始终不能如愿，今日乍然一见，他怎可能不上当?

“那么，在我死之前，我有最后，一个请求。”他似乎有些支撑不住了，倒退一步到墙边，目光仍然盯着她的脸，戴着面具的脸。

“我会送你回中州。”她平静的语气，让他禁不住笑了起来，最后终于支撑不住，跌倒在墙角。鲜血再次涌了出来，腥气浓郁得让人感觉到死神已在步步靠近。

君雪陌死死地盯着他，却不敢再次上前。

“如果，我的请求，是希望死后能永远陪着你……”他低笑着，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君雪陌咬紧了牙:“你疯了!”

他极力撑住身子，头却越来越低，似乎神志正在远离：“我最后的……请求，你不能拒绝……”

君雪陌终于控制不住冲过去抓住他的双肩:“我不答应!不答应!听到没有?你给我醒醒!”她开始拍他的脸，力图让他保持清醒，可是他却闭上了双眼。

君雪陌慌了，眼睛瞬间涌出热流:“夜寒轩，夜寒轩，你不能死!你快醒醒!”

“小姐!”韵兰、韵瑶、忆纤三人刚一进门，满目的鲜血令他们面色齐齐惊变。

君雪陌极力压下心中痛意:“人呢?”

“自尽了。”忆纤叹道，“她敢做这样的事，也知道自己难逃一死。”

君雪陌冷冷道:“将她的尸身送回宫中。”

忆纤一愣，“小姐。……”

“去!”君雪陌喝道。

忆纤叹一口气，只得去了。

君雪陌玉手搭上他的脉搏心里一沉。

韵兰看了一眼君雪陌道:“听说过当初他从澜沧江被抬回宫中，所有太医均束手无策，林天正却救活了他!他上次闯圣女教身边带着此人，想必此人定有不凡之处。不如……”

她话音未落，君雪陌立刻叫道:“忆纤，去碎月舵找林天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