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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莲花盛开的地方》第四章 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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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一位藏族的老人便进来了,他头发微微有些发白,额头饱满目露精光。黝黑的皮肤下满是皱褶,穿着藏族人特有的灰白长袍,一只袖子露出右手苍劲有力的胳膊。警察介绍说是达瓦的爷爷桑杰。

他一见到我,马上拉起我的双手,嘴里不停的说着话。我不懂藏语,猜想也是一些感谢抱歉之类的话。我赶忙站起身来,表示不要这么客气,好在有警察在旁边翻译,才不至于各说各的。

我们聊了有一阵,达瓦突然对我说:“叔叔,去我们家玩吧,我会亲手做好吃的招待你的。”

我摸摸她的头笑道:”看不出你还会做好吃的嘛,不过叔叔还有事,可能没法去了。对了,给你我的电话号码吧,有空我们多多联系!“其实我心里想的是,等我回北京后,我会给她邮寄一些书籍还有日常用品,让她的生活稍微变得好点。

达瓦愣了一下,突然说:“叔叔,我们这里的人不喜欢被人摸头的,不过你不一样。我尴尬了一下,说道,是吗,心想或许是他们这里的习俗。

”大叔,我吃了你的方便面,那就该还你一顿饭,难道你是看不起我们藏族的小女孩吗!”她似乎有些生气,嘟起了小嘴。

我望着她的眼睛正色道:“我没有看不起你,相信你很讲义气,但你知道的,我要找我丢掉的东西。”

“哦,这样吗?那就住几天行吗,我和爷爷都会很欢迎你的,爷爷你说对吗?“她拉着老人的手臂使劲的摇着。老人朝我笑笑,低头合十然后双手握住我的手。大概是表示很欢迎的意思。

”爷爷说很感谢你不追究我偷你钱包的事,他也希望你能去,你不去可就是看不起我爷爷哦。我爷爷可是这一带牧民的首领,得罪他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我实在拗不过他们的盛情邀请。何况我也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去,我想就耽误几天也没有什么关系。

桑杰老人是骑马来的,现在我们回去可是三个人,这是个难题。

”叔叔,你会骑马吗?“

”我好像从来没有骑过。“

”那可怎么办啊,要不你跟爷爷先回去。“

”那这么行呢,“

”可以的,我走一个小时就到了,不要担心我了。“

我担心她又跑掉,当然不会让她单独回去,桑杰爷爷也有这样的顾虑,最后我们商量了一下,让爷爷先回去,他还有牛羊要照看,我和达瓦徒步去她家。

我们拜别了警察小伙子,这时正值午后,阳光很刺眼,我们沿着一条公路前行,道路很空旷,两旁尽是些碎石杂草长得很稀疏。一路上她对我很好奇问这问那,我都不厌其烦的给她解释。

足有一个多小时后,草才渐渐茂盛了起来,远处开始看见有片片的浅水湖,在阳光的照射下湛蓝蓝的直晃眼睛。星星点点的有如纯净的宝石点缀在一片草原中。一眼望去有许多的帐篷搭建在草原中,每一座相隔甚远。还有一些时隐时现的牛羊在悠闲的吃草。我终于到了她的家,就在那广袤的草原中央。说是家,不如说是一座帐篷更合适,四方形的,四周用绳子斜拉固定在一些大石头上。绳子上飘荡着一些五颜六色的缎带。

我疑惑道:”这么你们还住这样的房子,现在的牧民不是都住砖瓦房了吗?“

”爷爷说不喜欢那样的房子,而且不方便,羊儿吃不到最好的草,会长得很慢的。“达瓦边说边领我走进帐篷。里面虽小,但是日常的用具却很齐全,这就是一个小小的可以移动的家,在我仔细观赏帐篷里面的物件时,达瓦开始忙开了,又是给我准备酥油茶,又是准备糌粑,她告诉我吃法,用手抓起一团蘸点茶水,然后捏成团,说实在的我有点不习惯,这东西很难咽下去,可能我不太喜欢这种食物,入口咸咸的,干干的像吃生面条一样。我勉为其难的吃了一点,然后就推脱说饱了。

桑吉爷爷直到日落才回来,带着一群牛羊吆喝着远远地跟我打起招呼。都说草原上的人很好客,我彻底的体会到了,夜晚,我们坐在满天的星辰下,围着一堆用干牛羊粪便燃起的篝火,吃起牛肉,奶酪,当然还缺少不了青稞酒,达瓦和桑吉爷爷不断的劝我吃喝,而我也抵挡不住他们的热情,尽情地享受着美食。虽然我们语言不通,来自不同的地域,但当草原吹来一阵凉爽的风,满身酒气打着饱嗝的时候,我豁然惊觉原来牧民的生活竟是如此的美好,让我开始留恋起这一片草原来。

我彻底地沉醉了,不知道身在何处,大概是爷孙俩把我抬进去的,我都记不起来了。这一晚伴着醉意我想到了许多,有远在北京的林欣,有老家的父母,还有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竟是久久也无法入睡。

第二天清晨醒来时,发现桑吉爷爷很早就去放牧了,达瓦说这片的草已经被牛羊吃完了,要早点赶到远一点的地方才有新鲜的牧草。早一点赶过去,等草上的露水干了才能给牛羊吃,不然会生病的。虽然也有些人定居在一个地方放牧,但草原上传统的牧民都是过着这样逐草而居的生活。

达瓦在忙碌着为我准备早餐,我没有打扰她,打开帐篷径直来到帐篷外。这时天还灰濛濛的,草尖上兀自挂着晶莹的露珠。我呼吸了一口带着淡淡草香的清新口气,全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也许是在城市里住惯了,如此贴近大自然的生活正是我梦寐以求的吧。

吃过早饭,我仍然忘不了我的工作,我向达瓦辞行,但是达瓦不依不饶依然要再我住几天,我想左右无事,再者我也被这片草原深深的迷上了,当然还有热情淳朴的人。达瓦跟桑吉爷爷热情挽留,我也只好答应下来,其实心里是说不出来的窃喜。

接下来的几天,我闲来无事学达瓦做起了简单的家事,比如说挤奶或是做糌粑,达瓦也教我一些简单的藏语。说来也奇怪,我的接受能力非常强,学了一遍就会,达瓦每次都张大了嘴巴,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她都怀疑我不是第一次来西藏,而且以前一定会说藏语。而我确实是第一次来这里,或许是我的语言天赋真的很强吧。

到了晚间,与桑吉爷爷喝酒聊天,爷爷的语速很快,而且发音有些模糊,达瓦俨然成了我们的翻译,有一次我问桑吉爷爷,为什么不送达瓦读书,桑吉解释说,以前读过小学,不过因为达瓦放心不下爷爷和家里的几十头牛羊,要帮忙照顾牛羊,所以自己要求辍学了。当问起达瓦的父母时,老人欲言又止,但我看到他深深皱纹的眼眶下微微有些闪烁的泪花。我虽然有些好奇,但此情此景也不便再问。

达瓦有一匹属于自己的黑马,是一匹小马驹,全身乌黑发亮的,只鬃毛有些泛黄,她对其珍若生命,每天总要抽空给它刷洗身体,带它去吃新鲜的嫩草,还给小黑马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王子。闲暇的时候他教我骑马,神奇的事情再次发生,我好像对骑马也挺有天赋的,只教了几次,我居然骑得有模有样,直教达瓦这小丫头一惊一乍的。

我们分骑两马,嬉笑中你追我赶在草原上尽情驰骋,许多天都一起到了草原很深的地方。感受着脑后呼呼的风声,眼望着四方的广阔苍茫,我心中豪情顿生,只感到天地之大,人实在是渺小如尘埃,以往斤斤计较的些许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在蓝天白云下,我们躺在柔软的草地上,享受着从天边吹来的一阵阵凉风,说不出的惬意。

有一次我忍不住问她:“达瓦,你的父母是怎么去世的?”

她神情黯然道:“是在修铁路的时候死的,隧道发生了塌方。”

“是青藏铁路吗?”

“是的。”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安慰她,过了半晌才说道:“政府没有给予一点补偿吗?“

“给了,但是很少。”

看着她伤心欲绝的样子,我不忍再提这件事情,有心分散她的注意。其时正值草原的夏季,漫山遍野的野花正开得荼蘼,这些花儿颜色各异,夹杂在草丛间随风翩翩起舞。我在附近采了些不知名的野花,粗糙地编了一个花环戴在她的头上逗她开心:“哇,真好看,这才像一个美丽的小公主呢!”

“是么?那有公主就有王子呢。”她理了理头上的花环,对我嫣然一笑。

我故作喃喃道:“嗯,以后不知道哪位王子娶到这么可爱的公主。”

只见她的脸上瞬间飞起一朵红云,精致的面容顿生娇羞无限,我呆了一下,她却飞快地跑了开,只留下银铃般的笑声:“以后能追到本公主的,我会考虑一下。“

日子就在这样的美好中过去,我居然把这里当成了我的第二故乡,这里与大城市不同,虽然生活条件比之城市天差地远,但难得的是没有城市的喧嚣,没有人心的尔虞我诈,一切是那么的平淡,一切又是那么的自然,好像身心都回归了自然的怀抱,每一口空气都让人宁静轻松、身心愉悦。有时候我想,古往今来的文人隐士留恋的或许就是这样一种清静无为的生活方式,或许这也是我骨子里一直在追求的生活吧。

但天不遂人愿,我蛮以为这样的生活会持续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从北京打过来的电话。这里地域比较偏远,草原上手机基本上没有信号,那天我跟桑杰爷爷进城去添置一些生活用品,达瓦留在家为我们准备午饭所以没有来。草原上的牧民虽然自给自足,但有些东西也是需要交换的。比如说余下的食物,还有牲口的交易等。

我们到了镇上,约好了过一个小时在这里会合便分开了,我想去给爷爷和达瓦买点小小的礼物,虽说草原的人们热情好客,但这些天白吃白喝我也有点不好意思了。行到半路上,突然接到了北京来的电话,是总编打来的,电话那头传来他很富有磁性的声音。

“小施啊,最近怎么样啊,我都联系不到你。”

“哦谢总编啊,最近出了点事,有件事我还要跟您汇报一下,就是我的证件和介绍信都在火车上弄丢了,你看我是不是先回北京?”我小心翼翼道。谢总为人虽然表面看起来很和善,但在工作上确是一丝不苟的,他对报社的事情可谓严厉苛刻,同事们应付他可丝毫不敢含糊。

“工作的事情先不忙吧,反正你今年的假期还有很长,这次我们编辑部商量了一下,决定延长你这次的假期,让你好好在西藏玩一圈。”

我吃了一惊,总编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以前可没这么好说话,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疑惑道:“总编,您不是说的反话吧,最近是不是要裁员?“

”怎么会呢,你想多了吧。让你玩就好好玩呗,玩腻了再回来,至于工作上的事情,你就先放下,不必管了。“

我兀自不放心,答道:“您是认真的吧?“

“当然。”电话那头很肯定。“对了,林欣来找过你,你们俩这是怎么了?”

我心中隐隐作痛,不愿再提起此事,收拾好心绪答道:“没什么,我们性格不合分手了。”

“唉,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也搞不懂,以前你们倆好得像什么似的,怎么就变这样了。”

我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上次我来北京前单位组织的体检结果出来了吗?“

”嗯,那个啊,出来了。“那边谢总沉默了一下,似乎有点欲言又止:”小施啊,最近还好吧,有没有感到什么地方不舒服啊?“

”没呢,西藏这边美极了,谢总有空也要来体验一下这边的风景。“我有点失神,但还是回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啊。“

挂掉电话,想起最后总编那句没头没脑的话,我摇摇头,心想总编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下属了,不只是难得,简直好得有点转性了吧。

当我在市场上挑选礼物的时候,电话铃声再度响起,我看了一下屏幕,是个陌生的号码。我接通手机,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很甜:”请问是施先生吗,我们找您很多天了。“

”你是?“

”我是安多人民医院的,抱歉打扰了。“

“有事吗?”我耐着性子问道。

“是这样的,上次您在我们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我们怀疑你可能是肾衰竭,建议您来我们医院复查确认一下。”

“是吗。”

我知道肾衰竭好像就是尿毒症,但我绝不相信这样的鬼话,对方还待要说,我无语的断开通话,这不是开玩笑吗。这年头骗子那么多,随便一个人打个电话给你,说你病入膏肓了,你信吗。

不过我心里始终有些忐忑,隐隐感到不安。再次拨通了谢总编的电话,劈头就问:“我是不是得了尿毒症?”

“你怎么知道的?”大概自己知道说漏嘴了,谢总随后安慰道:“小施,没你想的那么严重,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你先散散心,然后来北京治疗,单位会给你报销一部分医药费的。”

“是初期还是晚期?”

“咳咳,好像是晚期。”那头沉默了一下。

“林欣知道吗?”

“检查是在她们医院做的,知不知道我就不清楚了。”

随后我也记不起说了些什么,放下电话,我顿时万念俱灰,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出镇上的,我忘记了跟桑杰爷爷会合,茫然的走在路上,头顶烈日的阳光,光秃秃的高原此刻更是说不出的荒凉,一个人孤身在这异域他乡我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只觉得世界虽大,更没有我的一处容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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