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眠术是需要基本的动机的，给我们说一下吧。发生了什么事。”

何玖身子一僵，头像没了支柱般垂下，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地面，不作回答。

梁可和严青苍也不着急，就在那等，两双不无相同的眼睛施加不同的压力，最后，何玖终于受不住了，抬起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惨然问道：“揭人伤疤不是什么干着无事的东西。”

“这样啊，”梁可说道，他直面何玖那目光，“创口被重新暴露出来很痛啊。可是……你知不知道，有些人，因为你这见不得光的伤口，再也不知道什么是痛了。”

他叹了口气：“他们当时可比你痛多了，你这点要人怜惜的伤，抵得过么？”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听起来阴寒得很，好像全身上下千万个毛孔都进了尖锐的寒气：“他们中可有比你不耐痛的人呢，半大的姑娘哪一个不受爱怜？千金万两的大少爷大小姐哪一个不比你娇贵？都没了啊，都因为你这爆开一瞬都不成的伤口没了啊。”

何玖被他这话一刺，颤抖得厉害，目光更低了。

严青苍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们，眉目间不经意的复杂。

空气沉闷得要粘成了块，黏在胸腔里，谁都不舒服。

何玖终于颤颤巍巍地说道：“爷爷……爷爷在他们手里。”

他的目光茫然又惶恐，破碎得厉害，映着黄暗的光，幽深中的光亮得有些可怕。

梁可神色一紧，随后又放松下来。

“爷爷的命在他们手上，要帮他们办事，否则就让爷爷立刻就到他们的肚子里。就让爷爷跟曹老师他们一样，被开膛剖腹，就着烫手的血液把五脏六腑全部都吃掉。爷爷不应该死的……他都保住我了……他怎么该去死呢？爷爷不应该说这话的，简直太不像话了……”

“有人想要来救人，是一所学院的那帮不识冷暖的少爷小姐们。他们学院为什么什么事都没有呢？他们为什么就没有像我们一样被他们这群脏东西给染成一般的鬼样子呢？凭什么我们就活该受这个罪！凭什么爷爷就要被恶魔吃掉！”

“就听他们的好了……爷爷护着我，我又不会魔化，他们又拿我没办法。但是爷爷……爷爷在他们手上啊。跟那些小少爷去，就能就爷爷啦……”

“他们手上竟然有爷爷给我的葫芦！那保命的葫芦！这些人怎么能！他们死了也活该，用他们来换爷爷的命刚好……”

“这些人还以为我有多好呢，我就要用他们的命来换爷爷！什么事都说出去了，没有退路了哦……”

“没有退路了……爷爷会回来的……爷爷会好好的。你们不是白死的。”

刹那间，何玖的眼神摇晃了一下，，语气一下子变得慌乱无措：“不应该说的，我不应该说的！说去了谁都活不成！爷爷会被吃掉的！我也会被吃掉的！其他人也会被吃掉的！”

“不要啊……”

梁可看着何玖支离破碎地倒下去，像个没有人在乎的破娃娃一样，毫无生气。深陷下去的眼窝黑洞洞的，像是个无底的洞，想看看哪个人是失足。

梁可站起身的动作很利落，但他却觉得这一个动作好了他近半数的力气。之后小心翼翼地弯腰，将他扶上后面铺着破布的床榻。

干完这些，他一下子倒回到椅子上，靠在上面瞑目半晌，才吐出一口气。语声吐出时有种说不出的酸涩：“是我疏忽了，这么严重的催眠都没有察觉到。”

严青苍说道：“施术的人手段很高明。催眠术是顾家的上等传承，但顾家的人已经很久没有再出过门了。他们不会有人到了魔域，这大概是一个精研此术的人。”

梁可揉了揉胳膊：“长年累月地不出门，谁知道是不是家里有了丑闻不能出来。那传承掉到了魔域也说不定。”

严青苍的语气很坚定：“不可能，以催眠术的效力，绝对不会让我们这么轻易记破解。况且我还见过他们这一辈的掌权人顾捻，她和催眠术的契合度绝对不会是这么差的水平。”

“啊。”梁可应道，拿胳膊挡着眼睛，让闭着的眼更暗，他觉得很累，“你没事去找催眠师干什么啊。”

这句话丢出来之后却没了回音，梁可等了好久，把胳膊挪开，直起腰背：“怎么了啊！”

严青苍笑得很好看：“没什么，事情脉络已经清晰了，我们走吧。”

“好。”梁可移回目光，招呼看守的那兄弟回来，“怎么回事嘛，就为了一个人？”

严青苍答道：“因为太重要了吧。”

梁可听到这话，被埋在罩子里的嘴角扯出了苦涩的一点缝：“是这样的吧，不过我还是觉得太疯狂了。虽然……”

换成了他，也会这样选择吧。

与恶魔谈虚无缥缈的事情，只为了那一点希望。

因为除了那个人，就没有可以托付的了。

怎么舍得？

把那种信任直接给除了他之外的人。

梁可把头埋在罩子里，闷闷道：“我什么时候能把这东西拆下来。”

“过一段时间吧。”严青苍说道。

梁可费力地转了圈那个罩子，调到一个舒服的角度：“什么时候正式进攻，还是已经乘胜追击了，只是把我们留在这里？”

严青苍瞥了他一眼：“后者。兵家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们这样儿完全是拖后腿的，真不知殿主当时是怎么想的，不过折掉的还是背景不怎么样的，他们还可以应付。”

梁可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要一大半的责任吧。”

严青苍听到他这话，笑着扭了扭脖子：“这军长不好当啊！走，你回去休息吧，之后就看他们能拼成什么样了。”

梁可乖巧地点头，老实地走到床边，把自己打理了一下，坐到了床上看严青苍离去。

在严青苍把门关上前，他突然说道：“哎，那个。”

“什么？”严青苍问道。

梁可沉默了一下：“何玖，还是要处理掉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