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烈坚决不允,又悲伤起来:“父皇在兵燹中受罪,我岂能苟且偷生?我必须亲自去打探父皇下落!”
狄鸿叹气道:“殿下忠孝如此,只怕不理解的人,都笑殿下是愚忠愚孝。”
王子烈怒目圆睁,骂道:“狄大哥你好歹也是我身边人,怎么能说出这种话?谁是无父无母生出来的畜生?连父母都不能孝敬,父母有难都不担心,还谈什么做人?就算被人笑话,那也没什么大碍。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本是这些人的错,岂能反过来说忠孝之人有错?”
狄鸿被王子烈的决心打动了。他本打算亲自陪同王子烈北上,但王子烈坚持不允。这支刚刚整编过的护卫营,除了狄鸿和王子烈,其他人指挥不动。
狄鸿无奈,只得派出几名得力兵士陪同王子烈一道北上。选出的兵士,除了功夫不错,脑瓜子也很灵光,看起来像是商人。副将里面,考虑到李平熟悉北地,狄鸿吩咐他跟随前往。
临行前,狄鸿细细叮嘱李平,一定要保护好王子殿下安全。已经改作商人装扮的李平拱了拱手道:“将军请放心,末将一定尽心尽力保护殿下。”
狄鸿纠正道:“你们是伙计和少东家的关系,自称要说小的,称呼殿下则用公子。”
“是,小的一定照顾好公子。”李平一本正经的说。
兵士们扮成打杂帮工的伙计,身上暗藏匕首,包袱里则携带着刀剑之物。
王子烈想到马上就去北方寻找父皇,倒显得心情不错,和狄鸿道声珍重,飞身上马,便要离去。
狄鸿却眼神迷离,眼角有些湿润。十二岁的皇子,本该鲜衣怒马,侍女簇拥,流连于繁华京城。可如今,王子烈却必须冒着刀兵之祸,去寻找他失踪的父皇。
那是他的丢了整个帝国的父皇,更是要治他罪的父皇,也是放弃过这些护卫营兵士多次的昏庸皇帝。
狄鸿不敢再想下去,眼睁睁看着王子烈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山石之中。
王子烈一行人所带食物不多,考虑到人少,他们计划用身上带的银子和铜钱找老百姓换一些食物。
一路行来,不见热闹城镇,只有一些牧民的帐篷和少量低矮破败的房子。牧民们养着为数不多的牛羊,见几人是商人打扮,也不躲避。但说到要买些能吃的东西,牧民只肯高价卖他们一些鲜牛奶和酸乳酪。
李平心中不忿,压住火气和对方讨价还价,牧民性格粗直,直接答道:“南方来的商人,都愿意出黄金白银买我牛羊。我不愿意卖,他们还下定金,说是先不带走牛羊,等我想卖了,再联系他们。你们要买我的牛奶和乳酪,也得用黄金或者白银。给铜钱,我就是不愿意。林氏皇族都快亡国啦,这印了林家标记的铜钱,谁还愿意收?”
王子烈听他这么说,暗自伤心,但不想暴露身份,只闷声不语。
“一锭白银,你就给我们这么点食物?”李平摊开手中的食物,诧异道。牧民眼睛一瞥,一副爱买不买的样子。看来这淳朴的北方牧民,也被南方商人惯坏啦。
王子烈止住李平道:“这兵荒马乱的,牧民大哥也不容易。”
几个人来到一处空地坐下,拿出炒熟的粗粮,就着鲜腻的牛奶和酸涩的乳酪,狼吞虎咽起来。
他们没想到,这将就的一顿饭食,竟成了他们这未来数日里最好的一顿!
越往北走,所见的民居越破败,而人烟也越稀少。
有一天晚上,几个人没找到住的地方,只好睡在一个山洞里,冬天北风呼啸,洞外似有野狼哀嚎,令人不寒而栗。
王子烈睡不着,想起京城的繁华,想起“丽侍”温暖柔软的胸脯,一时间竟迷糊呓语起来。“白孃孃,抱紧烈儿,烈儿怕冷。”白孃孃,是他给“丽侍”取的小名。
李平在单薄的行军毯里翻了个身,天太冷了,他想裹得更紧一点。突然间,他听见王子烈的呓语,忙翻起身,抹黑寻到王子烈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
王子烈额头滚烫,竟然发起了高烧。
李平忙将众人喊醒,让大家将毯子都盖在王子烈身上,又命人将即将熄灭的篝火拨旺,大家围在火堆旁苦熬一夜。
这一夜来,王子烈忽冷忽热,时而呓语,时而想起父皇不知所踪,可能也受着苦,忍着冻,心想父皇年岁已高,哪禁得起如此苦寒,不由心情抑郁,病势越发沉重了。
李平彷徨无计,生怕王子烈出什么意外,急得彻夜未眠。
谁知道到了早上,第一缕晨曦照进山洞的时候,王子烈突然从地上坐了起来,嘴里喊道:“伙计们,赶路了!”那病竟然好了一般。
其实王子烈在宫中时,除了读书,也时常骑马射箭,虽然没有实战经验,但体魄却练了出来。所以他蒙着毯子发了一夜汗,竟然将高烧退去。
病虽好得快,众人缺衣少食的现状却没改变。
这一日,几个人来到了一片白杆枯林边。枯林后面隐约露出一间茅草盖的泥土房子。王子烈怕人多吓到主人,便让大家在林中休息,只和李平一起前去寻些吃的。
土房前,一个手上和脸上都沾满草绿的老汉正在选几颗野菜。李平叫了声老人家,那老汉似乎吓了一跳,忙将野菜都抱在怀里,充满敌意的看着两人。
“老人家,我们不抢你的野菜,只是想来买些吃的。”王子烈尽量和气的说。老汉摇了摇头,道:“这野菜不卖,不卖!”
王子烈无奈的笑道:“老人家,我真的不买野菜,只拿一些肉或者米面卖给我们就是啦。”
李平心知这王子殿下从深宫逃出来,对民间疾苦体味不深,就如同大家经常骂的晋惠帝,说老百姓吃不起饭,为何不食肉糜一样。
“公子,看这老人家脸色,只怕是日日吃野菜充饥,别说肉和米面,连高粱也拿不出来。”李平只好将实情告诉王子烈。
王子烈震惊不已,这确实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他的眼眶有些发红,林氏皇族高居庙堂之上,连年征伐,军费花销巨大,谁知民力已如此艰难!怪不得天下要乱!
“老人家,我们不买您的粮食了。讨口水喝,可行?”王子烈改变了主意。
老汉听说他们不买自己的野菜,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指着低矮的茅草棚说:“里面有水缸,喝去吧,喝去吧。”
李平怕进屋后外面有情况,便对王子烈说:“公子先去,我在这里守着。”王子烈点点头,矮着身子钻进了茅草屋,虽然他的身材并不算高大。
屋子里有些暗,待适应了这里的光线,王子烈开始搜寻水缸的位置。
然而仿佛暗夜里一道火光,王子烈突然觉得眼前一亮。一个素衣素面的少女,天生带笑的美人脸,眉目清秀,大眼睛,正静静的看着他。
没想到这老汉生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儿!王子烈内心极为震撼,经历了这许多苦难,突然在这样一个鄙陋的地方,见到如此一个美丽的女子,真是惊为天人。
“公子要喝水吗?这里有水。”声音也温柔细腻,带着南方京城的味儿。这一瞬间,王子烈感觉自己坠入了爱河。
他连忙点了点头,顺着少女手指的方向,来到了水缸前面。他没有工具,见水缸不大,又只有半缸水,便运起力气,将那水缸举过头顶,仰头便喝。
王子烈像一头水牛一般,“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缸水,这才将缸放下。却发现那少女一手拿着葫芦瓢,一手捂着嘴笑。
“咳,我太急啦。”王子烈挠了挠腮边,不好意思的说。
少女眼睛弯如弦月,笑得更欢了。她虽然笑,却不发出声音,只是一双眼睛如同一泓清泉,汩汩流出悦耳的铃声。
真让人陶醉啊。王子烈依依不舍的走出房间,回头朝少女挥了挥手。那少女竟然也看着他,眼神深深如水,看不见底。
“伙计,这老汉的女儿,真是,太美了。”王子烈狠狠的锤了李平的肩膀一拳。李平痛得呲牙咧嘴,嘴里说道:“真有这么美?让公子这般见过世面的人也把持不住啦?”脚下却是不慢,疾步走进屋子,要去看个究竟。
不多时,李平从房间里走出来,脸上带着谜一样的微笑。王子烈急切的问道:“怎么样怎么样?看清楚了吧?”
“公子,虽然这荒郊野岭的,见不到女人,但也不能饥不择食,连老太太也不放过呀。她无非就是穿得不错。”李平说。
“你说什么?老太太?”王子烈迷惑不解。
正说话间,一个老妪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难为情和隐隐的期盼,不好意思的笑道:“让二位小爷笑话了。我这老太太,一辈子也就穿这么一回漂亮衣裳,便被你们撞见啦。”
她身上穿的,竟是一件嫩绿色镂空连衣裙,裙子质地上等,一看就是宫中贵族女子偏爱的款式。然而她脸上的神色和皱纹,却又明白无误的告诉大家,她是一个农村老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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