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有过当佣兵的经历让罗杰特有了更强的适应能力,也可能是炼金术学徒们的日常习惯终于让他融入了奥斯维辛的学院气氛中,又或者只是每天上午越来越难以控制腹中的悲鸣,罗杰特总算是逐渐熟悉了能吃到早饭的正常作息。
然而一个学生能不能吃到早饭,从来都不只是他个人努力的结果,也要考虑到学校安排的日常进程。于是在第二周的开始,志得意满的罗杰特就被无情地拦在了食堂外。
“今日休息”,紧闭的大门上挂着这样一块告示牌。
看来回去以后要买一套厨具了…罗杰特在教室里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如此想道。
教室里的其他人倒是神色如常,一些水银级的学生甚至早有准备,他们从背包里拿出几个精致的金属盒子,安静地用自带的饼干和点心充饥。
奥斯维辛从来不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做文章,不论教师还是学生,只要在既定的国家法律和学院规则之内做不会影响其他人正常行为的事情,都在可以考虑和商榷的范围里。
换句话说,这所炼金学院许诺给学生法理限度内绝对的自由,但也同样不会为他们超出界限的行为担负任何责任。
学院做出如此的考量可能是出于不惹麻烦的初衷,然而从罗杰特的角度看,这只是让他的肚子更难受的原因之一。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罗杰特此时正在上一堂名叫“基础魔药配方”的课。
从很小的时候,罗杰特的父母就对他寄予厚望,他们分别从元素学和魔药学两个最主流的炼金术专精方向展开诱导。可是时年五岁的罗杰特对这些毫无感觉,甚至会为了逃避枯燥无味的理论课程假装自己肚子疼。
在这个炼金术刚刚替代古老的魔法成为具有统治力的学科的时代,或许还没有人了解什么是“条件反射”的现象,但无疑它就是罗杰特此时正在经历的无奈。
最要命的是,魔药学的课程都会占用整个上午。分管魔药学的安娜·鲍维特教授是一位年轻有为的炼药专家,她认定炼金术是一门实验性的学科,也因此推行着一套教与学紧密相连的授课方法。
不过这些对罗杰特来说都只是折磨的佐料,除了加重肚子里莫名的不爽快以外,似乎再也没有什么额外的影响了。
“好了,现在谁能回答这个问题?罗杰特,你要不要试一试?”鲍维特教授突然发话,吓得罗杰特一个激灵站了起来,霎时间几十双眼睛一齐盯着他。
“嗯……恶魔妹妹摸妈妈……”罗杰特连题目都不知道,但不怒自威的安娜·鲍维特让他倍感压力,只能装作一副在认真思考的样子。
鲍维特教授皱着眉头只觉得这学生的状态非常奇怪:“你在念叨什么?你确定刚才是人类能听懂的语言吗?”
“啊,啊……”罗杰特其实只是随意说了几个断断续续的音节,此时也不知该怎么解释。
眼看安娜·鲍维特就要发作,突然在前排站起来一位梳着麻花辫的矮个子黑发女生。她的声音不高,却在尴尬的沉默中颇为突出:“教授,在东方语中,恶魔妹妹摸妈妈这句话是表达犹豫的口头禅。”
“原来如此,东方文化果然神秘莫测。”鲍维特教授点点头,示意那名女生坐下,转头问罗杰特:“犹豫?皇血草和荧光果在灵魂之视药剂中的配比是多少,这样的问题你有什么好犹豫的?”
“呃……恶魔妹妹摸妈妈……”罗杰特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回答问题,而且他认为这位快要急得站在他面前质问的教授也应该明白其中的缘由——理由很简单,罗杰特从来都没有学过怎么配制药剂,也根本没有配出过任何一种药剂,对于这样的问题自然无从下手。
当然,罗杰特对这道题并非一无所知,至少皇血草和荧光果这两样草药他是认识的,甚至还知道他们的价格。在奶酪佣兵团的时候,白蜡镇附近的公会经常会出现任务断档的情况,那时无事可做的佣兵会接下商店和炼金术师的委托,到危机四伏的山里寻找他们需要的素材和药物。
由于这部分知识获取的途径与母亲传授的魔药学大相径庭,因此罗杰特只把这些草药的学名、特性、生长区域和价格都当作是冒险家必备的常识记了下来,丝毫没有顾虑到这些琐碎的知识同样出现在魔药学的基础课程当中。
“够了!别再继续说你那句愚蠢的口头禅了!”安娜·鲍维特终于忍无可忍地吼道:“你只需要回答一个确切的比例,给我一个数据,这对你来说很难吗?!”
罗杰特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咆哮吓得一怔,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顺着鲍维特教授的话茬接了下去:“三比一!”
“三比一?”教授扶了扶眼镜,饶有兴味地挑着眉毛问:“你确定?”
罗杰特战战兢兢地点着头。
鲍维特教授忽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她拍了拍手说:“既然如此,请各位同学随我一起去实验室。”
走在路上的时候,罗杰特的心里就已经凉了半截——教授话里的意思很明白,这是要他在实验室里用三比一的配比现场做出一份幽灵之视药剂。一想到那些奇形怪状的玻璃仪器,罗杰特只觉得心里一阵恶心,不由自主地想要干呕。
顺着人流的方向,罗杰特终于看到了魔药学实验室的全貌:这是一间四方布局的大屋子,在靠墙的桌子上放着各式各样的材料和玻璃用具,几个角落都摆放着不同种类的炼金仪器,而在居中的一个操作台上有一个巨大的组合装置,像是一座由烧瓶和导管组成的堡垒。
“都在看这套装置,没错,每届学生都是如此。”安娜得意地摇摇头,即便她已经取得了辉煌的成果,但无疑也只有三十岁出头的年纪,在炼金术这个领域还很年轻,些许的骄傲在所难免。
顺着鲍维特教授的指点,罗杰特看到在这部萃取装置的顶端有几个玻璃球,其中的两个分别装着血红色和淡蓝色的药液。
“精炼过的皇血草和荧光果药液经过过滤系统,按照选定的比例流到下面的集中瓶里,充分混合之后进入真正的炼化体系,到了这一步也就相当于传统的魔药炼制过程正式开始。”安娜·鲍维特熟练地解释着装置的原理,随后她看向一旁试图藏身在人群中的罗杰特:“现在你来操作。”
罗杰特从未见过这样庞大而高效的炼金装置,更毋论用它来配制药剂了。像这样一个精密复杂的系统,竟然没有用到任何的阵图和炼金手段辅助它的运转,而是完全依靠重力和阀门控制液体的流动。
但是无奈,鲍维特教授在她管辖的课程中具有绝对的权力,奥斯维辛的任何一位教授都是如此,所以不论教授提出多么不合理的要求,罗杰特都只能咬着牙照做。他抓住操纵杆,放出三份皇血草精华和一份荧光果精华,中心的搅拌器随着手柄的传动拼命工作,一种粘稠的棕色液体顺着滑槽流入下方的坩埚。
如果说先前的装置都是安娜·鲍维特创新的成果,那么到坩埚这一步就回归了原始的炼药步骤,罗杰特的肚子终于又不受控制地疼了起来。与此同时,他也陷入了又一个危机——坩埚到底要怎么用?
倘若让一位熟悉魔药学的炼金术师来操作,那么他首先会小心地把坩埚架在火上,再把一些硫磺、石英、食盐的混合物研磨精细后倒进去,最后缓慢搅拌等到药液的颜色和状态发生变化,整个炼药过程就算完成了。
然而罗杰特对此完全是陌生的,面对坩埚不知所措。思索良久,他摸着下巴回忆年幼时为数不多的几次魔药学教育,总能看到跃动的火苗。
既然如此,只要弄出一点火来,给坩埚加热就没问题了吧!罗杰特双眼冒光地想道。
在场的教授和学徒看着罗杰特发呆,本来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忽地看到这个似乎根本不会炼药的差生从腰间抽出一根黑色的墨水笔,在坩埚下方飞快地画出一个炼成阵。
随着法阵完成,只听到“呼”地一声从坩埚底下冒出一个小小的火苗,黑漆漆的生铁坩埚霎时变得红热,粘稠的药液兑上从另一个管道冲下的温水,不多时就咕嘟咕嘟冒着泡。
“还有这种操作?!”人群中发出这样的感慨,安娜·鲍维特也不由得赞许地点点头,她暗想这学生虽然从配方开始就错了,但竟然还藏着这样的手段,要是用来改良这套装置……
就在鲍维特教授思量改进措施的时候,那团小火苗突然转了个弯儿,仿若绕着坩埚飞了一圈,一个硕大的火球不知从什么地方熊熊而起,等在场的众人回过神来,已经燃成一片烈焰,包裹着整个滚烫泛白的坩埚。
第六十五号焚烧,在阵图学的书中又叫“阿斯兰灼热阵”,算是罗杰特为数不多的几个会画出完整阵图的炼成阵了,其余那些传自鲍利舅舅的阵图都只会用快速画法做出来。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选阿斯兰灼热阵,罗杰特也知道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露出快速画法的技巧,早就听佣兵说炼金术师不愿意接收新鲜事物,即便有技术革新,也不能超出现有的理论体系。而鲍利发明的那套快速画法完全是个彻底的颠覆,自从罗杰特在第一天用过两次之后,就再也不敢在奥斯维辛用了。
眼看着这团火越烧越旺,周围的许多学徒又慌又惊,急得脸色煞白滋滋冒汗。然而很快它就好像是被坩埚吸收进去一般,随着生铁重新变得红热,热气也渐渐消散,一股难以言喻的香气从坩埚中冒了出来。
罗杰特向锅中定睛观看,那坨黏黏糊糊的药液已然在高热的催化下变成稀松的红色透明液体,隐隐还翻腾着气泡。
虽然不知道幽灵之视药剂的配方是什么,但罗杰特跟着佣兵走街串巷也见过不少的药剂,像幽灵之视这种喝下去之后可以见到鬼魂的药水,肯定不会是这种火热的红色。
安娜·鲍维特从坩埚中舀出一勺药水,端到罗杰特面前说:“喝了它,这是你的命运。”
“啊?”罗杰特一脸懵逼:“那……代价是什么呢。”
教授微微一笑,一把揪住罗杰特的衬衫衣领说:“喝了就知道了。”
我还只是个孩子啊!只是眼前一黑的工夫,一口滚烫酸涩的药水咕咚咚滑进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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