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的管道似乎没有尽头，两旁不断出现旁支岔道，可罗杰特他们完全不敢分开探索，这就让前进的速度越发迟缓了。

先前那个怪物的实力他们也都见过了，分开之后很容易被各个击破，尤其是在这种陌生的环境里，即便是走在一起，也不清楚什么时候可能会遭到袭击。

“我们就这样沿着主干道走吗？”弗雷德里克问。

这倒不是弗雷德里克沉不住气，只是他们估摸着已经走了几百米的距离，却还是没见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就连地上湿漉漉的脚印都已经看不到了。

“但是这里的支路至少也有几十上百条，我们至少应该先看到主干道的尽头再做别的打算吧？”罗杰特不同意现在就探索岔路。

原因除了未知的危险，还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建造这么一条绵延几千米的通路，它的尽头会有什么尚不可知，可是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要想弄清楚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地方，主干道能说明的问题应该是最多的，更何况通过计算走过的距离，也可以在海图的方位上得知我们在地表上的相对位置，这样也对脱困有帮助。”

罗杰特的话引得船员们纷纷点头，这个计划看上去草率，但确实能让他们最大限度地节约体力获取资源。

毕竟船上本身就缺乏补给，登上波旁岛之后也没有补充到新的食物和水，同样不清楚前路会是什么状况，他们目前没有什么探索岔路的资本和时间。

弗雷德里克也觉得罗杰特说的确实有道理，像那种多毛怪物至少还会有一头藏在管道的某处企图袭击他们，主干道的视野一览无余，倘若真的遭遇那怪物，火枪也有发挥的余地。

又不知前进了多久，路过了多少看起来完全一样的岔路，罗杰特终于能看到路的尽头了。

那里是一扇两三人高的大门，纯粹的黑色当中混杂着些许灰白色的柔和纹路，在发光小球的照射下反射着波动的光纹。

在大门的中间有一个圆盘，在四个方位分别画着土火水气四元素的符号，在它们周围镌刻着冷热干湿的四种状态，圆盘正中则是一个装着银灰色液体的瓶子。

像这种由四元素的符号组成圆盘的图案甚至阵图，在炼金术的教科书上都很常见，这主要是由于炼金术师始终相信四元素的平衡才是构成世界的本源，因此在追求至高真理的路上，像这样的情况也屡见不鲜。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炼制黄金和贤者之石，关于它们的表示方法也无非就是把眼前这张图中间的部分换成金锭或是血红色的石头罢了。

曾经人们相信只要有合适的方法，万物都可以被用于炼金，因此黄金即是世界的本源。

当这种愚蠢的想法被推翻之后，贤者之石的概念悄然诞生。炼金术师们将它称作把万物点化为黄金的物质，也就是更高一级的世界本源。

牛顿的新炼金术革命戳破了贤者之石的梦幻泡影，不过显然对于世界本源的追求从未停止，它或许只是换了一个名字，换了一个新的符号和概念。

像这种炼金术意象的门，解开它的方法也同样需要炼金术的帮助。通常来说，这是一个关于元素和物质形态的推演谜题，抑或是建造这一谜题的人认定的炼成目标物质的终极方法。

考虑到贤者之石风靡的时代，几乎每天都会有炼金术师宣称自己研究出了新的炼成方法，像这样同类的圆盘锁恐怕就会有成千上万的解法。

不过眼前的这个谜题并非没有线索，它的解法只有一个，而罗杰特恰好知道。

圆盘的四角有四个六边形的浅凹槽，仔细观察还能看到墨水干涸的痕迹，这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舅舅确实参与了和这种致人金属化的毒液有关的实验，而且是在他发明六边形阵图之后。

罗杰特对鲍利的了解大多只限于这位隐退的炼金术师回到白蜡镇，不问世事一心教育后人的数年时间。

直到少年来到首都，见过奥斯维辛学院关于鲍利·伍尔福德其人若隐若现的痕迹，才知道一二十年的时间尚且不足以把他过去的辉煌消磨殆尽。

一篇又一篇的手稿代表着鲍利的研究至少看上去顺风顺水，他独特的天赋在阵图学上发挥得淋漓尽致——可是即便这些手稿还有着明显的缺漏，罗杰特至今为止都没能从中发现任何与毒液有关的信息。

是什么让一位在阵图学上颇有建树，乃至足以凭借六边形阵图开山立派的炼金术师转而参与到这样的项目当中？

“难不成舅舅也没能抗拒诱惑，成为了他口中庸碌无为、盲目追求虚妄本源的那种人？”

少年自言自语着，怀疑在他心中愈发膨胀，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那个教育他不要好高骛远追求贤者之石那类玄学大于实际意义的事物、鼓励他把所学用于实践的舅舅，自己也难逃窥伺永生和全能的欲望陷阱。

罗杰特默然从腰间取出墨水笔，干涸的墨迹随着湿润的笔尖重新焕发色彩，几个它从未见过的阵图在被补全后熠熠生辉。

那是更为高效和简单的结构——以往被放在六边形内外的符号和文字，在它们当中却是写在六边形的轨迹之上，这带来了更多的断线，却也让每一笔更容易画得精确。

“快看那个瓶子！”有船员惊呼。

罗杰特从思考中骤然醒来，只看到从四张阵图当中正缓缓渗出那种银白色的金属质毒液，顺着凹槽被引流到正中的瓶子里。

一滴，两滴，三滴。当毒液差不多把瓶子灌满的时候，一阵“咔哒”声响起，藏在门内的精巧的机关纷纷运转起来。

疑问在罗杰特的脑海中涌现出来：为什么这里的阵图看起来要比舅舅在白蜡镇教给自己的更为先进简洁？

为什么自己描摹的阵图里会渗出银白色毒液？是因为他一直以来在用的墨水里就含有那种可怖的物质吗？

每一个问题又带来了更多关于细节的困惑，似乎鲍利·伍尔福德乐见于有一天这些被他藏起来的遗迹或是手稿能被罗杰特发现一样。

而这一趟残酷的寻宝旅程，在这里就应该结束了。

厚重的大门缓缓向两侧退去，罗杰特深吸一口气，暗下决心。

不论里面是什么，都要坦然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