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渐渐减弱，晴朗的天空被层层阴云掩盖。作为筑族，颜语和言修的感官比人类的敏锐得多，经受风吹雨打的耐力也不错，虽然言修并不承认颜语这样的奶茶大小姐能和一些老古董例如百年大宅相比。

（颜语的内心活动；奶茶大小姐？这是什么时候的新外号？！）

已经秋初，天气却有这样的转变，虽不排除特例，但也不会正常到哪里去。这时候阴云聚拢得越来越厉害，没有雷声和闪电，只有一片阴沉沉的无法形容的压抑天地。

言修和颜语躲在草丛中有一阵子了，望见教室里嬉闹的人群，又看到旁边刚才就若隐若现的巨大黑影，这反差着实让两只筑族心里烦杂。

“这个怪物貌似不好对付，你行不行啊，我只能制造幻境……”颜语躲在草丛里说。

“我曾经用a4纸杀过妖。”言修轻声说，“不过，今天我没带。”

天空中高挂的太阳渐渐被云层掩盖，地上一切影子都消失了一样，空气也变得凉凉的。

“这叫什么，咱们在做体力活……按照人类社会的分工，社长和顾时是脑力担当，暗中和怪物斗智斗勇。”不得不说，言修有时对人类社会的脑洞式解读还是可以的。

“我们现在不也在暗中，你看见那个怪物长什么样吗？哎……凭什么那个人类男孩能和舍长站在一起，还不如你。”颜语瞟了他一眼。听到“还不如你”这几个字，言修内心极度无语。

豆大的雨点猝不及防的掉下来，他们在草丛中无处可躲。正当颜语大喊着担心自己的奶茶小铺时，几声低沉的咆哮声传来，暗示性极强的攻击性，二人立即抛开脑中的杂事，警觉起来。

“这个怪物的范围不好判断啊……”颜语一边用手挡着雨点，一边说道，范围难判断就意味着颜语的幻境难以制造。

“你……能不能靠点谱，算了，不困住自己就行了。我的封印效应，也只能在抓住它之后……”言修低声说。

两人斗嘴之际，咆哮声近了，但声音没有继续增大，直至最后渐渐消失。

他们的头顶多了一把白色的磨砂伞，眼前是个身穿黑白条纹衣服的年轻人。这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意味的色彩，随即就变为一片空洞，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因为把伞向颜语和言修靠近，他的头发上沾了细细密密的雨珠，不一会儿刘海就几乎遮住了眼睛。

颜语呆呆的望了眼前的人一会儿，心里想道：绝对不简单，这也肯定不是我自己错误制造的幻境，但是眼前这个所谓的人类一定就是怪物…

“言修，快点捉妖，抓住它！”

颜语随即大叫着抓住年轻人的手臂不放，面容是与平时不同的有些恶狠狠的扭曲，虽然在言修看来有些好笑。她蓝色的双瞳映出的是一只龇牙咧嘴的白熊的模样，和眼前彬彬有礼的人类外表形成鲜明的对比。正因为对方的内里灵魂如此嚣张，颜语才想尽快拿下这只卑鄙的怪物。

一般妖怪如果真的有幻化成人类模样的本事，真的想隐藏身份立足人类社会，就连筑族也难以辨别，只有同类能够嗅出气息。当然，花心思掩盖气息的也不少。但是，披着人皮，内里恶魔的灵魂还在叫嚣的，就是要故意挑衅了。

顾时本就是能够看穿恶魔灵魂的特殊人类，所以怪谈会社如此重视。这时候，观察着外面动静的顾时也看到了颜语他们和白熊灵魂搏斗的画面，想跑出去却被苏蕗晓一把拦住。他很快便明白，除了他和怪谈会社其他成员，其他人看到的都不是妖怪，而是一个人，一个光鲜的帅气的人。颜语和言修此刻已经暴露，会社剩余的人不能再冲动了。

而外面的言修想阻止颜语的莽撞行为却已经来不及了，这一叫，班里很多人朝这边看，一场类似白痴的捉妖表演，一场戏剧性的雨中偶遇打斗事件。

那年轻人见状，微微抬起头，甩开了颜语的手，看似动作很轻，实则力气巨大。几秒钟的时间，他嘴角扬起笑容。他的白发格外醒目，整个都散溢着一股成熟气息。但是又有那种帅气的年轻，而并非苍老的结果。

从教室里走出来的，是梓龄。她望着眼前的场面，有些不知所措。而顾时的表白计划和怪谈会社的捉妖计划也再一次陷入瓶颈。

“花痴的姑娘太多了。”年轻人笑着说，又用左手挡住了欲掐住他脖子的颜语，又对着来人微微点头，“梓龄。”

“涑白……”梓龄跑过去，看着这景象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继而恢复平日正常的神态。

梓龄此刻称呼的涑白无疑就是怪谈会社的目标，而这次针对涑白的捉妖计划几乎以失败告终。

怪谈会社。10.p.m.

“本来想把他丑陋的令人恐惧的原型逼出来，再和他干一架，然而那怪物却在众人面前以最美好最令人信服的外表让我们无从下手，也是够可以了，美丽的外表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攻击和挑衅啊……”颜语翘着腿坐在转椅上，手拿一杯瓶装奶茶晃晃悠悠，满脸的不爽。

“你以为我不想直接下手逼问他老木柜的下落然后再把它暴打一顿，对，接着把他的头摁进柜子里永远都不放出来？你想得太简单了，哪有那么好办，咳……我平时也不会这么暴力。”

言修心里有一股无名火，其实并非无名火，就是没有揍到可恶的妖怪，那妖怪还是个擅长伪装人性美好而非漂亮外表的高级动物。

“这就是极致的伪装，深谙人类心理，它要是不以这样完美的外表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准就容易了。他越这样伪装，我就越想打他一顿……”颜语擦了擦手，有些气愤地说道。

“所以你这一打，就打散了我们的计划。”言修扭头，恢复了平静的语气。

颜语瞪了他一眼。

顾时坐在苏蕗晓对面，看着她淡淡的注视着几幅妖怪图，似乎不曾参与他们的讨论。顾时在学校就把所看见的白熊本体的样子大致画了下来，至于那个伪装出来的帅气外表，他也是没兴趣去描摹了。

“把你的画给我看看。”苏蕗晓忽而抬头望向他。

顾时打开包，正要翻出画的时候，就发现手机屏幕亮着，显示有多条来自同一个人的消息，赫然映着两个字：梓龄。没有多余的备注，也没有其他的称号。

“顾时，其实我已开始就明白。”

明白什么，明白自己的想法，还是明白涑白是妖怪，这两个似乎没什么可比性，也都没有太大的可能，顾时脑子飞快的转着。

“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很久了，我知道总会有导火索来引爆，那是我的错。”

“涑白今天晚上约了我，十一点在引线街咖啡厅，我……希望你能过来。”

这是最后一条消息，也是最醒目最为关键的一条，至少在顾时看来是这样的。

“咖啡厅，又是一个公众场合啊，这怪物是靠人类的注意力存活的吧。”言修说道，“第一次见到这么积极融入人类社会的怪物。”

“放心，为了你的爱情，也为了怪谈会社，我们会帮你追回梓龄的。”颜语拍了拍顾时的肩。

“我们可以把它引到偏僻的地方再单挑，这就需要你的梓龄了。”言修说。

“你们不知道它的弱点，又如何单挑？单凭体力可保不准。”苏蕗晓忽然开口，“这个怪物是有原本的躯壳的，因为它在这个人类的身体待得很不耐烦了。看得出来，那个东西对它很重要。言修，我需要你店里收藏的一样东西。”

“社长，我跟你去找他的壳？”颜语凑了上去。

“这个交给顾时，我猜他的躯壳一定和梓龄有关系。”苏蕗晓说道。

“也是不知道，那女孩怎么和妖怪本体扯上关系的。”言修调侃，“反正我是看不惯了，美女与野兽。”

“对了，社长，我店里的都是正版，积灰了都。”

顾时此刻又没有多关心他们的谈话，只是注视着手机，他问了梓龄现在的情况，只怕是等不到梓龄的回复。就像以前的日子里他同样等不到一样，如今情况紧急，也还是这般。

“梓龄虽然表面上看是大小姐，但其实她跟着母亲生活，也不容易。她母亲是个乐观的女强人，丈夫远走，但自己也做出了一番成绩，能给梓龄骄傲的生活。”

顾时突然说了一段话，随即冲出了怪谈会社。

他留下了一句话：就算我是个再无能的人，这次我也得保护她。

言修呆望了几秒，耸了耸肩，这群人也出门了。

“躯壳是什么？”顾时脑中飞快的想着，有如上得急速的发条，他往梓龄家的方向跑，而没有往咖啡厅跑。

“我记得以前梓龄和我抱怨过，她和她母亲的关系不是很好。因为母亲虽然有能力给她优越的条件与环境，却无心把她培养成乖乖女，无心让她自由，就是怕她像自己年轻时那样把活着想得太美好而吃很多亏。”

“她想要梓龄学会坚强，甚至学会狠心，就扔掉了所有给梓龄带来过温暖的东西，包括梓龄最宝贝的那个玩偶。那个玩偶就是一只大白熊，和我印象里的一样。”

顾时跑得气喘吁吁，街道上只是一阵阵的脚步声和黑夜中飞扬的尘土。他很累，夜风却很温柔。

而最后等到他的，确实梓龄家敞开的大门，和空荡荡的内里。

与此同时，引线街咖啡厅内，几个成员乔装一番，也正搜寻着梓龄和怪物的踪迹。

咖啡厅内毫无迹象，而在咖啡厅外的小树林，却有人发现了异样。几人进去，能听到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大，随着一声尖叫，一只白毛熊窜了出来。

言修瞬间拉过颜语，一下子就闪开了，苏蕗晓忽然把那把从言修店里寻出的剑对准了白熊。那剑是言修店里的老玩意儿了，据说是某大画师留下对付这类怪物的，效力也不错。

白熊窜了两下，张着嘴不像是要袭击别人的样子，反而是感觉有话要说。很快，它敌不过对方，影子几乎消失在夜色中。

“快追！”言修喊了一声，“颜语，快用你的幻境。”

白熊在奔跑中渐渐减慢速度，回头呼啸，并不断打掉旁边的树枝，似乎越来越生气了。不过这次，它成功闯入了颜语的幻境。

一只白色毛绒熊漂浮在前方的湖面上，白熊忽的停了下来，对着那里大声咆哮，声音却少了点攻击性，透出一阵一阵的悲哀。它想把那只熊捞上来，于是不断拍打水面，可惜无济于事。

一把剑迎面刺上来，它的身体慢慢软下去，像是飘飘忽忽的烟雾。

此时一阵阵的迷雾都散开了，湖，白熊和玩偶都消失了。

“你制造的幻境还不错。”顾时满头大汗，跑得气喘吁吁。

“是你的描述不错。”颜语难得说了句夸奖的话，“想不到，你还能推理那么多，不是废柴嘛。”

“接下来还有件事情，老木柜。”苏蕗晓对着无法挣扎的白熊冷冷的说，“其他的，我也没有兴趣。”

涑白又试着挣扎了两下，它感觉灵魂正在渐渐消失。

“不瞒你们说，有时候我感觉我的戾气重到能伤自己。”

“其实……”它咳了两声，“我曾经的愿望就是……能回到梓龄家以前的那只白熊躯壳里，当一辈子的毛绒玩具，不管是谁的。人类社会，在这一点很温暖。”

“可是后来我被抛弃，我发现，我好像错了。我没有怪她，我只是想找回那个躯壳，但是和青行灯交易以后，我的吞噬之气越来越大，我越来越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那个老木柜啊……有个青行灯组织的部下让我去博物馆偷，我成功了，它就给我增加了幻化成人形的能力，这其中……并不是很合算。因为……我感觉我在消耗自己。”

“梓龄呢？”听白熊说了这么多，顾时只问了这几个字。

“我没看见她，我自己快要控制不住伤害她了。我的老木柜……就在她家里。”

梓龄那时候还比较相信，孤独的人拥有的玩偶，有了生命也会是你喜欢的形态。但是这一次，它的灵魂找到了寄居的躯壳，以至于后来它找不到你喜欢的样子时，就以伤害你的方式来找回。

怪谈会社在梓龄家里突击找到了老木柜，也发现了当晚站在暗处哭成泪人的梓龄。原来梓龄始终都知道那个有意接近她的涑白就是妖怪，但过了一段时间才意外发现它是当年被扔掉的再也找不到的白熊的真身。过于敏感的女孩，对一切都是那么警觉。不过那或者又不是真的白熊，妖怪就是妖怪，只是找了个安身之处。

如果不被打开，老木柜在哪里都是那么沉寂，但是当年捉妖局就是拿这么几块古旧木头困住了大批或好或坏的妖怪。顾时用手触碰的时候，才发现那个东西有多沉重，一下子无法提起来。

“顾时……我决定转到十区，和我妈一起了，我应该多听听她的话。”梓龄轻声说，“但是，我不想和你失去联系。这次的事情，谢谢你了，我们可以试试一起。”

顾时的心中……不太好说，总之像烟花炸裂一般，心里除了一股欣喜飘过，又升起类似害怕的感觉。天色已经暗了许久了，他此刻的内心想法也如同黑暗中摇曳的树影，虽看不清却的的确确存在。

空气沉静了几秒，顾时觉得自己该在心里放下一些东西了。因为他了解梓龄，这个特殊的女孩甚至不会同意别人毫无意义的单恋自己，她不喜欢困扰。

“怎么可能不会再联系呢，我们是朋友啊，不过各自有新生活了，在十区好好玩啊。”顾时笑着说，此时他也看见梓龄眼中最真实的惊讶与笑意。女孩的黑色碎发拂过她的双眼，嘴唇抿了几下，像是释怀。

“谢谢你，顾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