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离开郭芙,回到山洞旁找到神雕巨蟒,说道:“雕兄,你的大恩大德,终究报答不了,小弟在江湖上尚有恩怨未了,咱们暂且分别,日后再来相伴。你虽神勇,也莫要再和血蟒殊死相斗了,还有那,那郭姑娘也托你费心照顾,她回不得家,自然要再待些时日。独孤前辈这柄重剑,小弟求借一用。”说着深深一揖,又向独孤求败的石冢拜了几拜,掉首出谷。那神雕巨蟒直送至谷口,一人一雕搂抱亲热了一阵,更与血蟒挥手而别,走了几步回头,如此几次,只盼望能再见一眼那俏然的身影,哪知只有一蛇一雕,满山荒凉,不由叹了口气,这才走了。
却说郭芙见杨过头也不回就把自己一个人扔在山间,呆了半晌,寻思:我大老远寻他来,他不感激我也罢了,还把我自己丢在这儿,当真可恶至极!她素来给众人捧在手心,哪里受过这般委屈,念此气得抽出剑来,四处乱砍乱劈,幸而紫薇软剑材质特殊,锋利无匹,当真遇石碎石,逢木断木。郭芙无处可去,发泄了一阵,又回到山洞来,竟连神雕和血蟒也都不见,四处一片安静荒凉,她一个弱龄少女,往日在官道上虽无人影,却有人马经过之迹,此处却只有她与杨过这几日留下的篝火木灰,别无人烟。呆的久了,难免害怕起来,寻思:这地方我自己可不呆,可是回家去爹爹也不知谅不谅解,倘若他见我没寻回杨过,还要砍我的胳膊怎么好?可是要去桃花岛陪着大公公,那可闷也把我闷死了,都怪杨过,怪里怪气,说走就走,半点儿良心也没有!这样想着,自言自语道:“死杨过,等着瞧,以后甭管你怎么求我,我都再不理你了!”她素来教训大小武最严重莫过于不理他们几日,此时想到杨过心里只念着他师父,纵然自己不理他了,他又搭理自己了?又道:“哼,不理就不理,稀罕他么?我就算回桃花岛陪大公公,也再不见他!”正在那儿想着,忽听些许声响,吓得她一个激灵,连忙拔剑防身,叫道:“是谁?”却没人回应,郭芙大着胆子,皱着眉又问道:“是谁在装神弄鬼?杨过,是你吗?”循着声音找去,哪有什么杨过,只见小红马慢悠悠的踱来,气得她“铮”一声,把剑回鞘,跺脚骂道:“你这马儿,也学得那死杨过臭杨过,也来吓我欺负我,瞧我不打你!”说着就抽出挂在鞍上的鞭子,小红马如何敏锐,早知其意,两蹄高举,嘶鸣一声就奔了出去,郭芙在后边挥着鞭子追赶,叫它站住,小红马岂肯停下,一人一马倒像两个孩童般在谷里追逐起来。纵然郭芙近日内功有所长进,奔跑追逐又如何及得上千里良骥,不多时就累得捂着肚子停下来气喘吁吁,小红马听见她不追了,回头瞧她弯着腰,娇躯轻喘,知道她追不动了,得意长嘶一声。郭芙气得把鞭子朝它一扔,喘道:“你跑啊,你怎么不跑了?你这畜生,枉我平日里对你那么好,现在你倒不管我啦,跟杨过那个混蛋一般忘恩负义!”愈说自己愈发觉得委屈,泪珠慢慢掉下来,小红马本来只是呆闷了想要玩耍,见主人忽然哭了,连忙奔了回来,将头往郭芙身上靠拢,郭芙拿袖子擦了把眼泪,一把推开它,哭骂道:“谁准你回来的?谁稀罕你了?我不要你了,我再也不要你了!”小红马给她推得退了一步,呼哧两声,又凑到她身前来,郭芙本也没真生它气,只是心中恼了杨过,波及它罢了,见它忽然乖了,此处又没别的活物,也靠在它头上抽泣起来。小红马忽而低叫了两声,郭芙拍拍它的头,问道:“你做什么?”小红马退后两步,马头先对着杨过住的木棚,又朝着谷口,嘶了两声,郭芙歪着脑袋,看它半天,又看看谷口,并无一个人影,猜测道:“你说咱们寻杨过去?”小红马又不会答她,哒哒走了两步。郭芙哼了一声,将垂到一侧的头发拨到身后,转了个身不屑道:“你稀罕他,你就去,我才不见他呢!”小红马咬着她的衣袖,蹭了蹭她,郭芙甩不开,皱着眉也不回头,只问道:“你干甚么?都说了我不理他,他就是毒发立时死了,我都不会去瞧他半眼的!”
“咯吱”远处石壁后有一声树枝压断的声响,只是声音太微,郭芙只顾与小红马胡闹,也没注意。一个人头却从石壁间露出来,正是去而复返的杨过。他方才失魂落魄走到谷口,绕了个弯,又转了回来,却见神雕血蟒竟还在谷口等他,连忙一脸尴尬道:“雕兄蟒兄,你们可别误会,我,我受那妮子父母恩惠良多,她若出了什么差错,我良心难安。”神雕以为他不走了,大呜一声欢喜非常。其实雕蟒又怎会管他为何回来,他一路自言自语解释,一禽一兽只跟着他罢了。哪知道快到洞口处,却突闻马声嘶鸣,正要诧异,甫闻蹄声,便已奔到近处,身长腿高,遍体红毛,神骏非凡,正是郭芙的小红马,只见郭芙一身绛紫衫子,手握马鞭气喘吁吁跟在后面,杨过也不知自己为何又不想见她,挑了处隐蔽的石壁,躲在后面。
小红马自然机灵非常,早感到石壁后有人,因此又跳又叫,提醒郭芙,哪知郭芙会错了意,以为小红马非拉着自己去寻杨过,自然死也不动。杨过见她气得又哭又闹,不由苦笑,又听她说任自己毒发了看也不看一眼,心中一动,气息一沉,脚下压断了几根树枝,连忙瞧着郭芙,哪知她半点儿也没发现,暗叹这丫头若是出去行走江湖,便让人害了也不自知,也不知她是怎么安然无恙找到这儿来的?小红马见郭芙如何都不能了解自己之意,便想奔过去把杨过揪出来,哪知才要跑走,让郭芙勒着缰绳给拉了口来。郭芙狠狠捶了一下它的脑袋,又踢了它一脚怒道:“我要你走,你还真走啊你!平日里要你做什么东托西委的,怎么不见你这般听教听话!”小红马拗不过她,又想提醒她杨过所在,只得将马头轻撞着身旁石壁,又接着冲杨过嘶鸣。郭芙见它老冲着谷口方向叫喊,垂头想了想,忽而抬头问道:“小红马,你是要我跟着他,趁着他毒发不能反抗,把他敲晕了带回桃花岛去?”此话一出,立时展了个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等到了桃花岛,我就寻外公给他疗毒,他纵不乐意,也逃不出去。等他身上的毒痊愈了,我可要好好教训他,嗯,就把他扔在桃花林里,不跟他讲话,也不给他饭吃,非饿他两天不可!不行,这还远远不够,还要叫人放一大堆好吃好喝的在积翠亭里,还要天天换着花样儿,偏要那个臭小子看得见吃不着!”小女孩心思单纯,越想越得意,忽然听到雕鸣蛇嘶之声,吓了一跳,连忙回过身来。只见杨过抿嘴看她,似笑非笑,神雕血蟒跟在旁边,郭芙惊了一惊,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连忙揉揉眼睛,发现真是杨过。暗道方才的话不是叫他听去了罢?又想起自己还欠人家一条胳膊没还,现在新仇旧恨,杨过还能饶她?吓得连忙把剑一横,脸上一白,问道:“你……你干嘛?”
杨过瞪她半晌,忽而嘴角一丝冷笑,左手举起玄铁重剑,眼睛却将郭芙从头到脚审视一遍,郭芙给他看得心里发毛,只听他道:“我这人向来笨得很,此趟多亏郭大小姐赐教了。郭大小姐说,我是该敲头呢,还是敲别的什么地方?”郭芙一愣,方才醒悟杨过竟要敲晕自己,连忙退了两步,道:“你……你敢!”杨过道:“不回答?那也不妨,大不了从头敲到脚,若是真晕了,那就待你醒了再接着敲,至于吃得么,郭大小姐放心,我可不会你那么多花样,只好让郭大小姐看不见也吃不着,我古墓派虽然不像桃花岛有什么桃花林积翠亭,却有一处所在,保证这世间其他地方都没有,高雅别致的很,正好合郭大小姐高高在上的身份。”
郭芙忙道:“什……什么所在?”杨过笑道:“古墓里当然是棺材了,还有别的?”郭芙吓得一跳,连话都说不清,只道:“你你你,你要把我关在棺材里?你……我,啊!”方才看着玄铁剑指着自己,想到这重剑敲在自己身上,不死也要残废,但她好歹是郭靖黄蓉之女,疼痛尚且可以忍耐,只是一想到自己会给关在棺材里,郭芙脑海一白,哪里还顾得上别的,抓起马缰几乎是爬了上去,才猛地冲了出去。
杨过岂能让她溜走,纵身一跃,轻落在郭芙身后,左手捏住缰绳,半揽着她,距离不近不远,既可护着她也不显得轻薄。郭芙给他抓住,连忙死命挣扎,杨过顺手点她神阙穴,嘴里笑道:“郭大小姐,我劝你还是不要反抗,否则给我们古墓的玉蜂针扎上两下,可不是玩的,你在英雄宴上也见过霍都了?”杨过说着双腿运力夹马腹,小红马吃痛飞奔,郭芙惯性倒在他怀里,他虽然口吐恶言,将郭芙吓个半死,心中却欢喜非常,若说他为何如此欢喜,自己却也说不上来,只觉郭芙在怀,好似四周荒凉之景也跟着有了生气一般,但要他承认却是因郭芙之故,他自然是决计不认的。只回头跟神雕血蟒道了声后会有期,径直去了。
郭芙给他制住,挣脱不开,又给他点了穴道,气道:“杨过,你放开我,你给我下去!”杨过闻言一副听教听话之态,松手道:“既然郭大小姐有命,杨过自然不敢违抗,这里虽然山危路险,不过以郭大小姐的能耐,一定没有问题,杨过去啦!”说罢装作就要下马,郭芙心忙一沉,自己给他点了穴道,小红马又在狂奔,他若下马,马儿立时就冲出山涧去了,忙道:“不,不要!”杨过笑道:“哦?不要什么?”郭芙脸上一红,道:“你松开我穴道,再……再下马。”杨过摇头晃脑道:“郭大小姐,这好处全让你给占了,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要么我就松手,要么你就跟我回古墓去,你自个儿挑。”郭芙暗忖:要我跟他去那暗无天日的古墓睡棺材,还不如立时给我一剑!一咬牙道:“杨过,我才不受你威胁,你杀了我罢!”杨过初始只想激她与自己一起上路,未料她如此骨气,一时竟无言。郭芙见他不说话,眼见前边就是弯道,小红马却还在直冲,忙叫:“杨过,看路啊!”杨过连忙拉住缰绳,小红马嘶鸣一声,停了下来,怔了怔笑道:“郭大小姐不是悍不畏死吗?怎么如今倒胆小起来了?”郭芙咬牙气道:“你滚下马去,我才不怕,只是,只是咱俩一起死在马上,成……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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