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绵床榻数日,期间寒翠微便拨了苏棋照顾苏绾,直至显微之处。
寒翠微自己倒是来看过几次,匆匆来便匆匆走,言里言外几是为了大祭祀的憔悴,眼眶也有些许凹陷,淡淡地蒙了一层灰暗。
当家主母薄肩任重,倒也实在辛苦,绝非苏绾以前想的那样,富贵人家的妻妾都是整日仔细胭脂衣装,金钏朱石的。
也故顺口劝她当心身子骨,以免耽误续香。
苏泊生的身体不免让他人都担忧其香火断续,苏绾虽对此有些质疑,但也不会说出来,提及此也只是应着自己以前对电视里的印象走。
不过寒翠微对此颇是忌讳,当时便有些脸色苍白:“不瞒妹妹,我也极想为苏家开枝散叶,可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素知古人都是百善孝为先,又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女人的身份地位极是尴尬。不过幸而苏园里老辈的当家都已仙逝,故此还算不落囹圄之地。
苏绾如是宽慰,本想解她心头所虑,但寒翠微还是摇头哀叹着离去。
后来经苏棋一说,才有了些领悟。
原来是近日即将到园的临王爷,他算得上苏泊生的半个长辈,眼里可时时盯着寒翠微的肚皮。
好一双千里眼啊,人未到,却已将熏天阴霾带到。
这日苏绾贪懒。自苏洛陵地书架里抽了几本古籍阅读。虽已病愈却也不想踏雪寻梅去了。就好端端地半躺在卧榻上看书。
苏棋照例将一应饭菜都端入房里。眼眶有些红肿。却还是挂着笑。
苏绾明眸一瞧便看了出来。放下书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苏棋将头埋地极低:“绾姑娘贵人。今儿大夫人在祭殿晕了过去。郎中把脉说是脉中有喜。这不大伙儿高兴着。都说绾姑娘将福气带进苏园里来了。”
“你高兴地哭了?”苏绾虽也暗中替寒翠微松了口气。但却对苏棋这番托词有些疑惑。
苏棋呆了一下:“是是。奴婢高兴过头了。”
苏绾的视线落在她有些紧地发抖的手上,目光顿时聚敛:“棋姐姐莫非还把我当外人?”说着已起身,拉住苏棋的双手,“你瞧瞧这手,究竟是谁欺负了你?”
苏棋双手本也算细白,可现下却硬生生落下了几条血印子,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用锋利的指甲划出来的,整整一指长的血污,染在袖口成了血色梅花。
“不,我……没有人欺负奴婢……”
“难不成大夫人也高兴过了头,兴起划了你的手背?”
“不不,不是……”苏棋忽而沉默了下来,涩涩道,“是墨姐姐。”说着鼻子一酸,扑簌簌落下泪来。
“墨姐姐?”苏绾皱眉,旋即一想,叹道,“也对了,墨姐姐对大公子有心,这会儿大夫人有孕心里自有怨言。不过你与她同是苏园的丫鬟,她还是过分了。”
苏棋抬头:“绾姑娘这话你与奴婢说说当罢,可不能教别的人听见了。”
“她这么待你,你不憝恶?”苏绾愕然。
苏棋摇头:“奴婢恨不来。墨姐姐也与奴婢一样,无父无母,进了苏园也无依无靠,想攀富成凤是难免的。绾姑娘别小瞧苏园这一园子的人,若要从中无风无浪地过来也是难的。墨姐姐是性情刚烈之人,这一路过来已是受尽了委屈,奴婢还怎能苛责她?”
“那你呢?”苏绾隐隐心疼。
苏棋笑了一下,回握住苏绾的手:“绾姑娘不是没将奴婢当外人吗?”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苏绾也只好笑笑:“姐姐有没有想过离开苏园?”
苏棋一愣:“为什么要离开苏园?大公子好,大夫人好,而且奴婢最近也觉着二公子也好。”说着脸蛋微红。
苏绾心内跳突:“为何会觉得二公子也好?他以前不好吗?”
“二公子以前冷冰冰的拒人千里,园子里的人除了大公子便谁也不敢近他身。奴婢当初听说绾姑娘跟了二公子,也替姑娘着急。不过现下看来,二公子对姑娘还是好的。”
苏绾微微扯笑:“好?怎么个好法?”
苏棋不假思索道:“那日绾姑娘风寒昏睡,二公子整整抱了姑娘一宿呢!”
“这便是好了?”
“难道不是?”
苏绾被问住了。
于苏洛陵来说,更甚对整个苏园的人来讲,或许他这样便算是难得的消融冰山一角了。但是对于自己来说,他这种行为还是难以被定义的。
不可被表象迷惑,苏洛陵带他进苏园是有目的的,他只是在试图打消她的所有疑虑。更甚这里面,也少不了苏泊生。
她还深刻记得,苏泊生那日雪里飘远的印象,道了一句:“若要谢,便代我好生照顾洛陵。”
他要她照顾苏洛陵?简直是无稽之谈!
她拿什么照顾又凭什么照顾苏洛陵?
苏绾想到这边,就只能落下一口沉重的叹息。如华云英那样的遭遇,有片瓦遮身便该庆幸了。
华云英,这个人的灵魂难道凭空消失了吗?
苏园的大祭祀笼统来说,会请城外清眠山七宝禅寺的高僧祈福诵经,足足三天两夜,通宵达旦。往小了说,各色法器经卷,咒文蟠挂都要用新,每年单是祭祀前些的准备都渗入微小之处,主家自行备妥,绝不可任意迁就。高僧诵念期间需以苏园长子守夜次子守日,自第三夜起有歌怜唱乐诵喏,续之两日方才礼成。
小之下更有细,细之中焉有微,一场苏园大祭祀浩浩荡荡,佛音祝颂之中娓娓而来。
苏绾也越觉得身边的人都似上弦的箭般,整日来去匆匆彷如风影。
正剩下自己一人独自捧卷消遣,午后苏洛陵便领着苏棋进来,两道英眉俊修,瞳内如透。
“外头不忙吗?”见他进来,苏绾亦只是淡声相问,目光仍落在书卷上。
苏洛陵无声示意苏棋搁下手中的东西,令其退下。
苏棋点点头,一步一顿地走至苏绾身边,将一套水青色广袖珠衫平整放到她身边,福身后退下。
苏绾被如池塘漩涡一般的色彩吸引,将视线落在珠衫之上,又抬起头看苏洛陵,无声而问。
“一炷香之内将它换上。”苏洛陵的语气里风平浪静。
也确是这种如一的风平浪静,苏绾从不觉察到苏洛陵的情绪有过什么起伏。忽然想起前不久自己昏睡时的那几声“绾绾”,绵柔里有些殷切,恍然觉得似一脉烛光怕燃地太激烈,将周围空气都焚尽了。
不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是可一不可在,苏洛陵依旧冷地似水,而且是一潭死水。
自那日后两人倒是默契异常,皆绝口不提那日混沌之时的事情。
苏绾多日来倒也摸透了苏洛陵,他不会无缘无故让自己换衣裳,稍加思索便知还是依他的好,就起身捧起衣服走入东间,放下藏色幔围宽衣解带。
幔围外依稀一袭乌青色的人影徘徊,过了一会儿苏洛陵道:“王爷须臾便到,来不及教你些礼仪规矩。若王爷问起你不知的事情来你闭口不答便是,兀自站在我身边就好。”
苏绾堪将青衣束紧,撩开了幔围,一双奇亮的眸子含笑:“多谢二公子体谅。”
苏洛陵呆了一下,转过身去背对她:“别谢我,我只是怕你给苏园惹麻烦。”
“二公子言里言外三番两次都恐我给苏园惹祸,为什么却还是要我一道前迎王爷?王爷可不知苏园里头来了个小小的苏绾。”苏绾拍了拍裙面,将束腰的镶荷边腰带放正了位置。
他的两指轻弹了几下桌面:“园子里人多嘴杂,哪怕多只小猫小狗不日也能传地人尽皆知,何况还是你一个大活人。”
苏洛陵倒也不忘挖苦她,说起来她这几日的日子真与富家养的宠物差不多。
苏绾自讽地笑,过去将落在榻上的书卷拾起还回西间书架上,站定身道:“二公子放心,权当我是个哑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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