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峡谷谷壁剑立,苍松难附;谷壁附近茅棘丛生,沼泽连片。罗浮脊千洞悠悠,青藤满布。矮洞多是刺藤、毛藤;高洞多是条藤、滑藤。
青丕在前,使用推叉推倒刺茅,铁皮靴踩踏刺茅根部,一步一步开辟出可行之径。后面叶十、刺棘、和黄步履蹒跚地跟着,只见叶十身扛数十斤羊肉干,刺棘背数块羊皮,和黄双肩耷拉着四个水袋。和黄紧跟青丕,见青丕挥汗如雨,递水袋说:“丕兄,我等歇息片刻再走,如何?”
青丕停推,双手接过水袋,咕噜咕噜大口喝水。喝完后,青丕拭汗答道:“路已过半,休整片刻无妨。”叶十卸下羊肉,刺棘摊开羊皮,和黄放下水袋,四人围坐,盘腿吃羊肉。
这四人都憋着一肚子气,咬牙切齿地吃着。叶十骂道:“忘恩负义的家伙,定饶不了他们。”
“不会的,兄长不会丢下我们的。”说完,和黄顺手拔了根茅草,咀嚼起茅草根。
青丕伸出食指,靠近鼻头,来回摩擦着,若有所思。听和黄言语,青丕点头应和说:“是的,我等与玄弟情同手足,他必不如此。”
几个时辰后,这四人终于接近谷壁。青丕叹气说:“未曾料想,有朝一日仍需攀爬这刺藤。”
和黄叉着腰,一脸茫然说:“难道当年就是从这儿上去的?”青丕点点头。
叶十抬头见千万条刺藤,吓得羊肉从肩上掉下来。哀叹道:“这难道能上去?”
依照先前的叮嘱,叶十分派羊肉、刺棘分发羊皮、和黄均分水量。之后,这四人整装出发,奋力上爬。
想当年,玄黄对青丕说:“丕兄,谷壁前途未卜。小弟先行探路。”次日清晨,玄黄手脚缠足羊毛,沿着一根粗壮的刺藤往上爬。虽然羊毛减少了刺藤对手脚的伤害,刺藤仍然让玄黄遍体鳞伤。
这四人虽是爬藤好手,无奈刺藤无情。青丕边爬,边给众人打气:“坚持住,最后一百米。”
“蛇。”和黄大叫一声,手一松,之后跌入谷底。
见和黄丧生,青丕捶胸顿足,哭道:“我怎么向玄黄交待?”
“我叶十一定饶不了他们。”剩下的三人仍然奋力上爬,回想起白日之事,个个痛恨不已。
熟不知罗浮峡谷秋意正浓,丰收正盛,离水起最后期限不到一周,罗浮谷底迎来运往异常忙碌。玄黄草寨牛羊肉脯一车一车拉、牛皮羊毛一捆一捆背。青丕藤寨熏鸟干鱼一串一串提、蔬菜瓜果一筐一筐挑。物资接连不断地往洞寨运送,景象如历年般和谐。草风负责存储,一并妥善安置;幺光负责押运,上下交割;玄黄负责调度,物资记录在案;青丕负责搬送,散收聚运;叶十负责上下打点;他人按部就班,随听指派。
天色渐沉,秋风微凉,仓库点起了防风烛。草风调摆道:“码物资讲究两个原则:一、进得去,出得来;二、码得齐,码得多。”转脸问幺光:“还剩几批?”
烛光打在幺光身上,草风见幺光汗透衣裳,闻汗臭刺鼻。草风忙说:“辛苦了!”幺光同时答:“还剩最后两批。”
草风挑拨说:“他们倒是舒服,唯独苦了你们押运。”
幺光心里盘算道:“等着,看我的手段!”
这日上午,青丕、叶十、刺棘、和黄押送最后一批物资自玄黄草寨出发,需要依次经过青丕藤寨、幺光叶寨、草风松寨,直至洞寨。一路上,青叶四人说说笑笑、走走停停,忽见不远处似雾非雾、烟云萦绕。
叶十手搭凉棚,凝神远望,讶道:“不好,藤寨着火!”这四人见状,叫苦不迭、弃车飞奔。
等靠近藤寨,藤寨的烟已灭、火已熄,而寨栏藤屋早已化为灰烬。见心血全毁,青丕差点哭出来。料也无济于事,青丕指派说:“大家四处查探,看有无人员伤亡?”四人分头行动,内外侦寻。
和黄边走,边纳闷,怎么就莫名其妙着火,昨晚我是最后一个走的,走之前,巡查寨堡并未发现半点星火。
藤顶灰烬留有火把残迹,就连独立藤屋也未能幸免。青丕胸中疑惑纵横,不得其解。仍旧冒烟的一根桩子忽然倒地,砸出一声轰响。一声惊起青丕,青丕兀地大叫:“不好!”
和黄围拢,刺棘跟着,叶十着慌道:“何事?”
“快跟我走!”青丕边跑,边祈祷说:“但愿藤桥无事。”待他四人闪电般接近藤桥,藤桥不复存在,只剩下一条长长的黑龙,静静地趴在山坡,一动也不动。刺棘瘫坐地上,沮丧地说:“完了,全完了。”
和黄骂道:“这究竟是为什么?一群昧良心的忘八。”
“都怪我,千不该、万不该埋汰他们,遭他们记恨。”叶十双手耷拉着脑袋,陷入深深自责之中。
青丕鼓劲说:“天无绝人之路,大家振作点,一起合计合计。”
“水起之日渐近,攀登之梯已无。还能有什么出路?”刺棘泄气说。
“有,攀登之梯尚在。”
众人眼前一亮,盯着青丕说:“真有吗?”
“还记得当年是谁发现的幺光叶寨吗?”
叶十抖抖身子,精神地说:“玄黄。”
“是,不过不全是。当年是我与玄黄一道发现叶寨的。”众人目瞪口呆,底气渐足。
刺棘满是疑惑问道:“当年玄黄手脚溃烂,而你毫发无损,竟是为何?”
青丕为解众人疑惑,遂一一道白。叶十拍手称快道:“玄黄兄真勇士也!”
一阵忙碌之后,夕阳西下,黑夜渐袭,青丕点起牛油灯,借着微弱的灯光,在条形竹片上写道:
十年挥戈披荆蓁,错把痴心付小人。
人间苦难人间受,苦尽甘来甜更真。
夜已深,青丕、叶十、刺棘咬紧牙关、刺藤带血,一步一步往上爬。午夜时分,他三人终于躺在了幺光叶寨,可早已遍体鳞伤、动弹不得。青丕横卧寨面,仰望星空,用带血的手拍打着地面。叹气说:“错把痴心相付,悔之何难改悔。”
刺棘劝慰:“好生休息,待会入寨打探究竟。”累,终于让这三人暂时忘却了痛苦,闭上了眼睛。
四更时分,青丕惊醒,爬起来推醒叶十、刺棘。叶十翻滚着,梦说:“累啊,让我再睡会。”
青丕再次摇晃说:“不行呀!再睡就得天亮了。”青丕的心思复杂起来。
这三人大口嚼肉、大口喝水,卸下包袱,养足精神。之后,一个接一个摸进幺光叶寨,寨内一片漆黑,可时不时能听见寨房砰磅作响。
青丕竖着食指放到嘴边,提醒叶十、刺棘不要发出声音,安安静静地听,找出声音的来源。
刺棘兴奋地说:“主事寨房方向。”
“抄家伙!”青丕偷偷说。
叶十、刺棘都抽出割肉匕首,青丕悄悄推开主事寨房门。
见有人进门,寨房寨柱上绑着的人不停跺脚,跺脚声有明显节奏,二二三、二二三。这节奏性的跺脚声,青丕仔细聆听,原来是玄黄发出的救命信号。
“快点灯。”青丕冲进大门,再冲进小门。
进门后,青丕迅速吹燃火折子,只见三人严严实实地绑在大柱上,定睛一看,其中一人竟是玄黄。见状,青丕用血肉模糊地双手给玄黄松绑。
借着灯光,玄黄看清楚这张熟悉的脸庞。哇的一声哭道:“丕兄,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众人见此,也仍不住落泪。
青丕见皮青脸肿的玄黄,紧紧抱着他,安抚他早已失控的情绪。玄黄见衣衫褴褛、脸面带伤的青丕,问道:“丕兄,你们怎么呢?”
青丕便略略说道,提及和黄,满是怅惘哀叹。玄黄再次坠泪说:“和弟啊!”哭嚎之声不绝,众人为之大恸。
收泪后,玄黄怒气冲天地说:“绑我者,我必杀之。”
刺棘好奇问:“玄黄,究竟是谁绑的你?”玄黄不知,只恶狠狠赌咒。
罗浮峡谷水起水落,拓荒团因时制宜,干脆将年历按有无洪涝,一分为二,无涝季二百又五日,涝季一百六十日。无涝季,人们都得进行劳作,按劳作形式,一分为五,分别为修葺月、耕猎月、畜牧月、风制月、输储月。这五月中,当属修葺月与输储月最是奇特。修葺月一日为退涝日;二日为露松寨日;三日为露叶寨日;四日为露藤寨日;五日为露草寨日,至此,洪涝才完全退却。输储月三十七日为淹草寨日,三十八日为淹藤寨日,三十九日为淹叶寨日,四十日为淹松寨日,四十一是平洞寨日,至此,洪涝持续不退,长达一百六十日之久。
大柱房甚是宽敞,青玄等正围着篝火,篝火上烤着一头肥羊。
青丕最先开口说:“今天我等死里逃生、劫后余生,该举杯压压惊才是。”一听青丕如是说,六人共举杯。
正值酒酣之际,罗浮峡谷天雷阵阵、风雨大作,叶寨寨房晃动不已,吓得众人直哆嗦。
玄黄骂道:“若非宵小之人,我等早住进洞寨,何时受过这等惊吓!”
叶十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玄黄长年掌管年历,便说:“无涝季输储月三十六日。”
刺棘骂道:“留给我们的时间已不多,该怎么办?”
青丕斩钉截铁地说:“别无他法,只有——爬。”
这六人一寨一寨往上爬,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自不必说。后事如何,慢慢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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