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娘铺前的大街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这天,是刘世松和柳巧蝶大婚的日子。
白素锦作为撮合二人成婚的红娘,按照礼制,从柳家一路陪同新娘子柳巧蝶来到刘家,又眼见着二人完成拜堂仪式,终于了结了自己的任务。
刘大娘本就是开客栈的,心思活泛,如今儿子成婚,除了邀请亲朋好友,更是借着这个机会,邀请了市坊一整条街的生意人来参加喜宴,并让厨娘们做了丰盛的饭菜款待大家。刘大娘在席间侃侃而谈,左右逢迎,话里话外的将自己的客栈进行了大量的宣传。
白素锦也是个有头脑的,这么大的场面,这么多的人,保不齐参宴客人家中就有适龄婚嫁的男女,此时不作宣传,更待何时。
想到此处,白素锦站了起来,走到正眉飞色舞,侃侃而谈的刘大娘身旁,好像很随意地笑道:“大娘,如今贵公子成了亲,我也算了了一桩心事,贵公子品貌端正,新娘子贤惠大方,二人郎才女貌,正是天作之合,等到来年诞下一儿半女,大娘就能抱上孙子了。”
刘大娘喜上眉梢,连忙笑道:“是啊,是啊,我早盼着这一天呢,说起来,白夫人也有一半的功劳啊,为了我儿子的婚事,跑前跑后的,我也该谢你一番呢。”
白素锦摆了摆手,笑道:“大娘客气了,我既当了红娘,自然是想着,让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何况我还特意开了红娘铺,就是专门为有情男女牵桥搭线的。”
喜宴上,众宾客谈笑甚欢,白素锦随意扭头一瞥,忽见门前斜靠着一个衣着破旧,披头散发的女子,看样子似乎又累又饿。
白素锦一向古道热肠,当即就走向那女子,俯身问道:“姑娘,你这是咋啦,怎么沦落到这步田地?”
没等那姑娘回答,刘大娘已经端着一碗饭走了过来,温和道:“看这位姑娘应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不管怎么样,姑娘先吃点东西吧!”
那姑娘感激的看了刘大娘一眼,接过饭来,连声道谢。刘大娘轻轻拽了白素锦的衣角,白素锦知道刘大娘有话要说,二人错开那姑娘几步远。刘大娘低声道:“白夫人,你也是知道的,我不是那冷心冷口的人,只是我儿子今日成婚,这姑娘显然是遇到了难事,让这姑娘进来,宾客们难免会问上几句,万一这姑娘再哭诉起来,在这喜宴上,见哭声总归不吉。”
白素锦也觉得刘大娘说这话有几分道理,也明白刘大娘的意思,便道:“我也正是这样想的,不若这样,我先把这姑娘带到我铺子里去,等宾客散了,大娘若是挂念这姑娘,再来我铺子里了解情况。”
刘大娘嗯了一声,方道:“那就麻烦白夫人了。”
白素锦一手端饭,一手扶着这姑娘到了红娘铺。紫鹃见白素锦回来,连忙迎了上去,一脸疑惑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白素锦也还不知道情况,只说是喜宴上突然遇到的,看这姑娘似乎遭了难,便带了回来。
紫鹃一向有眼色,赶紧去后院端来一盆水,让这姑娘洗脸。这姑娘连忙洗了把脸,又净了手,许是饿得很了,也不再多言,赶紧大口大口的吃起饭来。
紫鹃又从茶壶里倒了一杯水,递给这姑娘,轻声道:“姑娘慢点吃,喝口水顺一顺。”
等到这姑娘吃饱喝足,白素锦早拿来梳子和发簪,将这姑娘的头发梳理起来。却没想到,这姑娘稍一打扮,竟是个美人。虽然身着布衣破衫,却颇具清雅风范。
这姑娘向白素锦和紫鹃连连道谢,白素锦推辞一番,才开口问道:“看姑娘也不像个普通的农家之女,倒像是个知书达礼的,不知姑娘遇到了什么难事,竟会沦落至此?”
一听这话,姑娘的眼泪就止不住的淌了下来,白素锦又将手帕递给姑娘,轻声道:“姑娘不要太伤心,不管遇到什么难事,总有解决的办法。”
姑娘抹了抹泪,方道:“唉,这样的事,真让我羞于启齿。不过,看二位都是好人,索性我就说出来,也让二位长些见识,不要像我这样,被男人的花言巧语所蒙蔽。”
白素锦一听这话,直觉告诉她,这姑娘应该是个弃妇。同病相怜是人的本性,当下,白素锦不禁又对这姑娘多了几分同情,轻声道:“姑娘,你慢慢说。”
这姑娘叹了一声,才道:“我姓李,名唤妙秋,本是京城人氏。因着我父母去世的早,只得投身教坊,学了些曲艺,每天登台献曲,得以谋生。可恨我竟瞎了双眼,本以为听曲的都是些道德高尚的文人雅士,却不想里面还有些披着人皮的畜生,所作所为,让人心寒。”
白素锦认真的听着,见李妙秋又要落泪,忙劝道:“别哭了,伤了身体反倒不值得。”
李妙秋勉强止住泪,继续道:“后来有一位公子常来听曲,还对曲子多有见解。我还以为遇到了知音,把他奉为知己。时间一长,他就送我一些珠钗环佩之类的东西,说他很是仰慕我,希望能和我相依相守。也是我眼皮子浅,耳根子软,竟然就信了他的鬼话。他那一阵子对我嘘寒问暖,很是关心,我以为遇到了可以厮守终生的男人。在他的哄骗之下,我竟然,竟然把身子给了他。”
白素锦既是女人,又是弃妇,听到此处,已经明白了大概,猜测着渣男得到她的身体之后,应该将她无情的抛弃了。虽然这样的故事,白素锦已经听过不少,但真真切切的从当事人口中说出来,白素锦竟是感同身受,也觉得十分悲痛。
不料,事情远比白素锦想象的更加不堪。只听李妙秋继续道:“他原本是进京考取功名的,结果却落了榜,恰在此时,我有了身孕。我跟他说,落榜也不必难过,等到明年再考就是了,然后我提出我有了身孕,想跟着他回他的家乡成婚一事,结果,我没想到,他竟…”
说到此处,李妙秋有些抽噎,白素锦沉着脸问道:“他既做下了这样的事,理应对你负责,他怎么了,他是不是不同意?”
李妙秋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叹息道:“起先他说,他已经落榜,无颜面对家乡父老,带个女人回去更不像话。说是让我在京等他,如果明年他能考取功名,一定会娶我为妻。”
白素锦冷笑道:“这话说的真是轻巧,你都有了身孕,他怎么能说出,让你等上一年这样的话。若真是个男子汉,就该马上把你接回去,明媒正娶,先成家后立业,有何不可?”
李妙秋哀叹一声,苦笑道:“当时我就问他,孩子怎么办,结果他说,他会想办法。我还天真的以为,他会顾虑到孩子,然后会顶着压力,将我带回家乡,明媒正娶。却没想到,我等来的,竟是他亲手端来一碗,名为安胎,实为落胎的药汤。我的孩子,也就这样没了。”
白素锦听了这段经历,眼里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女人啊,果然很傻,居然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女人以为爱情就是生活的全部,却不知道,在男人眼中,所谓爱情,所谓孩子,竟然比不上自己的面子重要。为了不落家乡父老的口实,竟能狠心舍弃自己的孩子。
紫鹃在旁也是眼泪直流,轻声问道:“然后呢,那个男人后来又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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