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见天色已近傍晚，班主任“叶子”便打定主意准备送小陈川回家。.可当她问起小陈川的家庭住址时，孩子却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管叶子怎么追问，支支吾吾的小陈川就是不肯说。

见孩子闭口不言，叶子便蹲在地上用手梳理着孩子汗湿湿的头发，耐心地开导着小陈川。平时乖乖的小陈川在这个敏感问题上似乎表现地异常抗拒，他忽然挣脱了女老师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双手，干脆背着书包转身径直地跑开了。

无奈的叶子拍了拍手站起身，远远地望着孩子离去的背影。等小陈川奔跑中转过脸来，见远处的班主任正与自己摆手告别呢，于是便蹦蹦跳跳地往家的方向跑去。而他身后的叶子这个时候正不动声色地尾随在后。行进中她与小陈川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以便不被孩子发现。有时候路边的人变地稀少了，又不敢加快步伐走地太近。

一路上，叶子望着孩子活泼的身影，想起了他可爱的脸庞，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孩子来自一个支离破碎的贫困家庭。

先前在学校里，她也只是听办公室的老师们聊起过小陈川的情况，说小陈川有个不幸的家庭，家里只有父亲与他相依为伴，但自己却从没登门家访过。而且班里的几次家长会议，小陈川的父亲一次也没来，此刻，她特别想看看小陈川的家，见见这个孩子的父亲。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在人行道上，车水马龙间的出租车，私家车，呼啸而过。斜挂的夕阳扫过半个城市，黄灿灿的余晖投射在马路边店铺的玻璃上闪着鱼鳞似的光辉。

跟着小陈川走了半个多时辰，叶子远远望见孩子来到一所旧小区门前，一溜烟钻进了小区门口边的棚子内。棚子前倒置着两辆电瓶车，工具，零件散落了一地。一个中年男人蹲在地上汗流浃背地修理着。

这应该就是小陈川的父亲，想到这里，叶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上去。

“请问您是陈川的父亲吗？”

听到女老师的声音后，蹲在地上低头埋做的陈定国仰起了头，举着乌迹斑驳的臂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回答道：“恩，您是？”

“你好！我是陈川的班主任，我姓叶。”

“哦，是叶老师啊。”陈定国赶紧放在手中的扳手，站起了身，“您好！您好！”边说边主动地伸出手去，示意与叶子握手，可定睛一瞧，自己的手上满是油污，又缩了回来。尴尬地对着叶子笑了笑，同时两只手在自己油光灿灿的裤腿上使劲地蹭了蹭。

“叶老师，您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您看我这脏的......”

“没关系的，我只是路过而已，顺道过来看看。”叶子说地很平淡。

陈定国脸红地陪着笑，不自然地又伸出了右手，可举到中途，却将欲握手的动作改成了往门里迎的姿势，“老师里边请，里面请。”说完，俩忙把门前的板凳，工具木箱往边上挪了挪，并大声地朝屋内喊道：“陈川，陈川，叶老师来看你了。”喊完后，陈定国揉搓着双手笑脸盈盈地继续招手道：“叶老师里面坐。”

“没关系，你忙你的。”

听到话后，陈定国笑着抓了抓头发。他望着屋里堆地跟小山似的工具，零件，电瓶车，自行车骨架，脸更红了。心想自己一个劲地叫人女老师往屋里坐，可这屋里满是物件，别说是半个**，就连插脚的地儿都快没了。想到这里他赶忙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进屋内端了把椅子出来，放在门边示意女老师休息一会。

“叶老师，坐，坐，坐。”憨厚的陈定国拍着椅子说道：“实在抱歉，您难得来一次，我这地儿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望着脸红地陈定国，叶子也显得不好意思起来，“真的没关系啦！”她走上前去坐了下来，继续道：“我只是来看看陈川而已，您这么热情，弄地我都不好意思了。”年轻的叶子双颊冒着红晕。

“哦......”陈定国笑着，他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便扭头往屋内看了看，对叶子不自然地笑道：“这孩子钻在里面不知道干什么。老师您坐，我去看看。”

“好的。”叶子浅浅地笑了笑。

话音刚落，陈定国便拖着脏兮兮的人字拖鞋一步一个机油脚印地进了屋子，掀开布帘钻进了里屋，他见到儿子小陈川抱着书包蜷缩在床榻的一角。皱着细眉望着自己。

“哎，儿子你听到我在叫你没？”

“恩！”小陈川点了点头。

“那叶老师来了你怎么不出去？”

小陈川摇了摇脑袋。

“人叶老师特意来看你的，快，乖！”陈定国上前，像拎兔子一样一把拎起了小陈川，理了理孩子发皱的衣角，说道：“你是不是嫌爸爸看上去跟黑色海龟一样？还有咱们家没有住大房子？”

听后，陈川点了两下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摇起了头。

“好孩子，人叶老师来看咱们，咱们就要以礼相待，知道吗？咱们又没偷没抢，不丢人。没事儿别老皱眉头，来，给爸爸笑一个。”

陈川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哎...这才乖呢。”陈定国拿起床头柜上的热水瓶往边上的玻璃杯中倒了满满一大杯白开水，“叶老师肯定渴了，闹！”他举着杯子递到孩子面前并朝屋外努了努嘴巴，笑道：“给老师送去。”

“恩！”小陈川接过杯子，下了床，绕过屋里那一堆堆工具零件，来到了门前，父亲陈定国也跟了出来。

“叶老师，您喝茶!”小陈川双手举着水杯送到了叶子的面前。

坐在椅子上的叶子闻声转过脸来笑道，“哟，陈川，谢谢，谢谢，老师正渴呢。”接过杯子，叶子喝了一大口，抹了抹嘴角上的水迹，将茶杯放在了身旁的地上，然后伸出双手将小陈川揽在了自己的怀里。

边上的陈定国此时也拿着凳子坐了下来。

“陈川爸爸，今天我来确实是有事情找你！”

“哦？”陈定国感到很意外，“您说，您说。”

“是这样的，今天我带陈川去医院检查，医生说陈川是遗传性体寒？体温低地可吓人了。”

“咳.........”陈定国长长地舒了口气，“可不是吗！”

叶子原以为陈定国不了解此事，可一听这语气，看来是自己猜错了。

“这么说来，你都知道？”

“是啊，这孩子打小有这坏毛病，体温低地吓人。以前她妈还在的时候，走南闯北地不知道带他看了多少医生。”说到这里陈定国无奈地摆了摆手，继续道：“都束手无措。”

“那除了体温低以外还有什么并发症吗？别的毛病什么的？”

“那倒没有，我也一直纳闷啊，问孩子冷不冷？他说没感觉。有时候睡在一起啊他半夜贴过来反倒是把我能冻地够呛。得，夏天啊，咱们家空调都不用装了。”

“哈哈哈。”听陈定国这么说，叶子不由地笑出了声，连怀里的小陈川也傻乎乎地笑个不停。

“那后来呢？一直没改善吗？”笑完，叶子继续问道。

“改善什么啊，以前有条件的时候啊，什么夏令，冬令进补的食材，药补，比如羊肉，狗肉，冬虫夏草，燕窝什么的不知道吃了多少，一点作用都没有，反倒是越来越冷。”

“哦？”

“是啊，陈川并不是一出生就是30摄氏度的啊。”说到这里，陈定国回忆起来，“我记得孩子两岁那年体温都还正常吧，可三岁就成了35摄氏度，到了六岁呢又降了2度，成了33度。然后八岁就是32度，现在九岁半，30度。你说怪不怪？”

“..................”一旁的叶子瞪大了眼珠。

“有时候我也着急啊，可是每次问他，他都说没事，每天吃地也香，睡地也香。我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陈定国顿了顿，伸出左手继续说道：“叶老师，您看我一个半残疾人士，供他吃饱穿暖已经很不容易了。”

“.................”坐在边上的叶子望着陈定国少了拇指的左手顿时沉默了。

“哦对了，老师，陈川在学校里乖不乖？臭小子要有什么不听话的地方你尽管跟我来说，我打他。”

“乖！全年级第一还不乖？就算是某方面不乖，你打孩子那也没什么用处啊。”

“是，是。”陈定国连连点着头说道。

坐了约莫半个小时，叶子见天色已黑，便匆匆地告了别，坐上一辆出租车回去了。刚才与陈定国的谈话一直围绕在叶子的脑海里，如此破碎的家庭，早逝的母亲，残障的父亲还有这般努力地小陈川，都深深地感动着她。

回到家，叶子顾不及吃晚饭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电脑。整整研究了半宿，到最后也没弄明白这个“遗传性体寒。”的特质，与它发展下去的趋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