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份,天气已经慢慢开始暖和了,秋冬的寒凉冷瑟逐渐敛去。
风暖鸟声碎,日高花重影。
一曲春调,暖风如沐。
阳春,一个诗情画意的季节。
临近正午,g大传媒学院,新闻系304教室。
下课的铃声一响,方还昏昏欲睡的众人瞬间来了精神,飞速收拾课本携手奔向食堂,如同百米冲刺。
菲菲知道宋暖要去校外,她现在每天都如此,所以招呼她一声后也走了。
很快,就只有宋暖一个人,在清静的教室里,专心书写笔记。
新的学期,宋暖申请了所有未读课程的自修。
那时辅导员和她再三确认,并且规劝她这学期的课虽然排得不多,但她要自修的课程可不少,急于求成反而适得其反。
但宋暖很坚持,她说,她可以。
嗯,她可以,她一定要在短短的一学期,修完剩下的所有课程。
然后……
宋暖缓缓放下笔,浏览了一遍今天的课堂笔记,书本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但字迹工整漂亮,足够赏心悦目。
收拾好后,她背上书包,走出了教室。
十字路口,车来车往。
宋暖站在那儿,等着红灯结束。
她的白色连衣裙在金灿灿的暖阳下,显得那么洁白无暇,再搭一件浅蓝色小外套,就足以抵御这个季节的温度。
“你怎么又不看红灯,再不长记性不理你了!”
“好好好,听你的,我错了。”
宋暖侧眸望去。
是一对情侣,女孩拽着男孩的手臂,而男孩亲昵地揽住了她,乖乖等绿灯。
宋暖站在侧后方,无声注视着他们,渐渐恍了神。
暖阳透过淡薄的云,春光倾泄,绽在她纤长的眼睫上。
宋暖默默收回目光,凝望人行道发着愣。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一个颀长慵懒的背影和她擦肩而过,那人穿着纯黑运动服,双手揣在裤兜里,不顾红灯,走得潇洒肆意。
她的身高,只到他肩膀的位置。
她怔怔伸出手,指尖一碰,眼前的画面瞬然碎成了金光点点。
是她想得太出神了。
绿灯了。
宋暖回了回神,她微敛乌黑的眼眸,唇边弯起浅浅的弧度。
原来重新来过,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伸手拉住他。
……
c市第一人民医院。
101单人病房。
宽大的推拉窗,干净明亮,阳光照射进来,暖洋洋的,采光特别好。
窗前,站着一个身形修长的少年。
蓝白色条纹病服的袖子被卷到了手腕往上,他舒服地撑着腰,望着窗外的翠绿草坪,神情惬意,极为享受。
过了会儿,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主治医师和一长一少两个粉衣护士走进了他的病房。
给他做了日常检查后,医生边做记录边说:“恢复得不错,再观察一周,没有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少年靠在病床上,平静应了声。
他的声音低缓好听,带着一点点沙哑,温朗却又有种说不出的魅惑。
端端正正站在后面的年轻小护士大概是新来的实习生,忍不住抬眸多看了他几眼。
医生做完病历记录就离开了。
年长的护士边将今日份分装好的药放到他的床头柜上,边说:“记得饮食忌生冷油腻辛辣,最好都吃软质食物,刺激性的近期千万不能碰,胸腔上的伤不是开玩笑的啊,出院后也必须注意调理。”
放下药物,她继续话语不绝,警告:“上回偷喝可乐,惹女朋友生气了吧,再有下次,人小姑娘真要不搭理你了!”
少年俊朗的脸上噙着不拘的笑意,这个年长的护士是心胸外科的护士长,叫庄清,自从他住院以来,一切事宜都是她在负责。
少年调侃:“庄姐,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唠叨?”
这是在说她话唠,又夸她年轻,左右不得罪人。
年轻的小护士偷偷笑了声,庄清随即反应过来,忍笑训他:“就你贫!”
她们还要去给下个病房的病人送药,不能多留,交代几句话便离开了。
出了病房,年轻的小护士好奇追问:“庄老师,刚才那位病人,是叫贺离吗?就是院里大家都在惊叹的起死回生的那个?”
庄清停在医药架前,将各个病房的药分装到盘里,“什么起死回生,整那么玄乎。”
她回忆道:“三个月前这孩子胸口中了一刀,救护车送来的时候确实奄奄一息了,都以为是心脏受损希望渺茫,结果意外的是,他受伤的地方正好有肋骨挡着,刀口歪了点,抢救及时,在icu住了将近一个月总算脱离了危险。”
说着,庄清沉默了。
她的丈夫是江盛旗下远洲国际的区域负责人,而江迟修身为江盛集团的二少爷,拜托了她在贺离住院期间多费心照顾,所以她就对贺离更多留意了些。
他的事,包括父母离异,贺程董事长脑溢血离世,贺程被收购诸如此类,庄清都有所了解。
也是个孤苦可怜的孩子。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庄清也是真的心疼他,生死边缘徘徊了一遍,除了一个日日都来的女孩子,和几个偶尔出现的同龄少年外,101病房几乎是除了无人问津。
小护士还沉浸在她的话里。
胸口中刀?是谁干的,这么没人性。
小护士拍了拍心口,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否则真的是暴殄天物……”
暴殄天物?
庄清不解地瞄她一眼。
这小护士是昨天刚来的,叫凌唯,是g大医学院的应届毕业生,家里托了关系,这段时间跟着她实习。
虽然刚才是第一次见,但凌唯出了病房,满脑子都是少年清隽迷人的脸庞,和磁性的嗓音。
她小声试探:“庄老师,你说贺离他……有女朋友了?”
庄清思忖片刻:“应该是吧。”
那女孩子每天准时准点地来给他送吃的,总不能只是普通朋友吧,而且那小子也没否认啊。
安静的病房里,只有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贺离背靠在柔软的枕头上,懒洋洋凝视着墙壁上的挂钟,秒针转了一圈又一圈。
当时针和分针都停在了一点的刻度上,病房的门被人打开了。
他浅淡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
她今天穿的衣服,是他们第一次相遇时,她穿的那件。
白色连衣裙套一件浅蓝色短外套,简约干净,很适合她。
贺离靠躺在病床上没有动,只是微扬唇角,看着门外的人抱着个保温盒走了进来。
等宋暖走近,贺离故意哀叹:“饿死了。”
宋暖将保温盒放到床头柜,帮他把床桌推了过来,打开保温盒的盖,一样一样在桌子上摆好,“今天上午满课,我已经很快了……”
鼻腔瞬间沁入碗中飘出的鲜美香味。
他的饮食需要格外注意,所以每天下课,宋暖都会去他家里,做好饭再送来医院。
少油少盐,亲自做的才安心。
鸡汤表面吸去了浮油,所以很清淡,贺离俯身闻了闻,很香,但是,鸡肉呢?
他无奈苦笑:“又是只有汤,没有肉啊?”
宋暖将鱼肉和小米粥往他面前推了推,“庄姐说,要少吃。”
这几个月最难熬的,不是胸口的镇痛,而是……嘴巴的无味。
所以一个礼拜前,他忍不住悄声去了趟走廊的自动贩卖机处,淘了罐可乐,刚喝了口,被宋暖抓了个正着。
结果他吃了三天难以下咽的医院食堂病患标准营养套餐。
“我都瘦了,”他看上去很可怜,说着还扬起下巴凑近宋暖一寸,:“不信你摸。”
他微仰着头,递过自己的下巴,居然有点乖巧……
宋暖心一软,迟疑了会儿还是探出了手,摸了摸他下颌,手触的骨感,让她又心疼又好气。
宋暖收回手,小声嘀咕:“本来就没什么肉……”
贺离一听,做出一副心痛的表情:“哇,这么绝情啊小妹妹,你变了。”
他双眸一眯,质问:“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的狗?”
宋暖一时哑口无言,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穿了身蓝白条纹病服,倒是让他看上去比从前清秀了不少。
也可能真的是因为大病一场伤了元气,消瘦了,所以才褪了几分纵野。
宋暖轻咬了下唇瓣,递给他勺子:“快吃。”
床上,贺离盘着腿,姿态悠闲,却没伸手去接,甚至有点无赖:“你喂我。”
“……?”宋暖错愕。
见她讷讷的样子,贺离突然脸色一变,吃痛呻|吟:“啊……不知怎么的,今天抬手总感觉扯得心口疼……”
宋暖果然慌了:“发疼了?今天周医生没来检查吗?我去叫他!”
她刚迈出一步就被他拉住了手腕。
贺离一点不心虚,弱弱叹了口气:“检查过了,不宜多动,所以……”眸底的不怀好意一闪而过:“你喂我?”
宋暖只顿了一瞬,没有半分怀疑,点点头:“嗯,好。”
那人压住嘴角微翘的痕迹,懒懒倚着靠枕,等她来喂,看似虚软得很。
宋暖坐在床延,端着鸡汤一勺一勺喂到他嘴边,神情尤为专注,和学习的时候一样专心。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映亮了女孩白皙清透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日光熨衬下,变成了浅褐色。
和他瞳孔的颜色一样。
窗外,有嬉笑声,是那些趁着大好春光在草坪散心的病人,而病房内静静的,只偶尔有瓷勺碰到碗边的一点清响。
鸡汤快见底了,宋暖想问他是想先吃鱼肉还是小米粥,放下碗,抬眸的那一刻,才发现他一直目不斜视地看着自己。
他的眼神略有一丝沉迷,宋暖微愣了下,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过了两秒,她将掉落的碎发别到耳后,理了理,解释说:“早上洗了头,所以没绑头发……”
光洁小巧的额头隐隐约约掩在一层轻薄的刘海下,一眨眼,眉睫牵着几缕发丝微微轻动。
贺离默不作声,目光依旧凝结在她的脸上,宋暖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将刘海往边上拨了拨,想着该找个时间剪刘海了。
“我不太喜欢这个病服。”他突然没来由地说。
宋暖上下看了几眼他的衣服:“是穿着不舒服吗?”
是因为全身上下,没有绳带能拆下来给她绑头发。
贺离没说话,弯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痕,随后张嘴,提醒她继续喂。
他吃饱后,宋暖去了走廊外的洗衣槽清洗碗筷,而贺离在床上曲了条腿,抱臂舒懒靠着,阖目享受暖暖的阳光,从窗外温柔照射在他的脸上。
思绪悠长。
他回忆了很多。
原来,她已经陪着他,从沉沦的深秋,走到了绝望的凛冬,而如今这片旖旎春光,是她融化了冬雪,予他的心之所向。
经历过一次生死,大抵是心中有了对人世唯一的念念不忘,所以他在奈何桥若即若离地走了一圈后,终于还是回来了。
伶仃等死的人,有了生的执念,对她的执念……
所以,终是为她而归。
他沉浸在记忆里,突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敲门的,一定不是宋暖。
“进来。”贺离声音平静,没什么情绪。
把手动了动,凌唯开门走了进来。
她长得漂亮,粉色的护士服穿在身上玲珑有致,看一眼就知道家庭殷实,被宠大的孩子。
凌唯手里拿了个记录本,端庄地走到贺离床前,声音温雅:“你好,我是心胸外科的实习护士,我叫凌唯。”
贺离抬眸睨她一眼,然后呢?
凌唯解释:“是这样,庄老师说,以后由我负责你的饮食记录。”
这得问做饭的人。
“哦,”贺离微一挑眉,抬了下手指:“坐会儿吧,她马上回来了。”
她?
凌唯看似轻松地笑问:“是刚才从你病房出去的女孩子吗,你女朋友呀?”
贺离静默须臾,眉眼不经意拂过一丝笑,别有深意:“快了。”
凌唯没明白他的意思,一句又一句地和他搭话,没坐多久,门再次打开了。
宋暖抱着擦干的保温盒,步子顿了顿,一进来就瞧见有个漂亮的小护士坐在那人床边,像是在闲聊。
凌唯站起来,等宋暖走近后,和她复述了一遍自己的工作。
宋暖极有礼貌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凌唯做好记录后,若有似无地看了眼贺离,才开门出去。
停顿一瞬,宋暖从门外收回视线,语气淡淡的:“你睡会儿吧。”
贺离带笑“噢”了声,听话地躺下身子,侧过去面对她。
他默默看着宋暖从书包拿了本书出来,然后伏在桌上看。
宋暖安静看着书,以为他睡了,连翻书的时间都特别地轻缓,过了会儿,眼神无意一瞟,才发现他舒舒服服侧躺在那儿,正一瞬不瞬注视着她。
和他不加掩饰的灼热目光一触碰,宋暖心头一跳,故作淡定地挪开视线,声音轻轻软软:“你快睡。”
贺离弯了下唇:“在酝酿了。”
宋暖一点不信,有谁会睁着眼睛酝酿睡意。
但她没说什么,大概是习惯了他时不时的逗趣。
书本翻了一页,宋暖低着头:“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呢?”
平淡的语气像是在问无关紧要的事,但心里却是无比在意他的回答。
贺离枕着手臂:“谁啊?”
宋暖抬头瞥他一眼:“刚才这里还出现过第四个人吗?”
说完又注意到他的姿势,凝眉疑惑,不是说抬手会扯得胸口疼?
贺离神色惬意:“噢,那个小护士啊……”视线停留在她脸上,唇瓣抬了抬:“她问我对姐弟恋什么看法。”
宋暖有点不高兴了,小声嘟哝:“这又不是病情的记录范围……”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周四凌晨发,么么啾~
(一切为剧情服务,所以与医疗相关的专业知识部分如果有不科学的地方,纯属作者瞎掰,别杠我,杠我我就认错!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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