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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赵云》第十五章 界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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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木萋萋,其叶萎黄。有鸟处山,集于苞桑。养育羽毛,形容生光。既得生云,上游曲房。”

“离宫绝旷,身体摧藏。志念抑沉,不得颉颃。虽得委食,心有彷徨。我独伊何,来往变常。”

“翩翩之燕,远集西羌。高山峨峨,河水泱泱。父兮母兮,道里悠长。呜呼哀哉,忧心恻伤。”

一曲王昭君的《怨旷思惟歌》在界桥之北的公孙大营的上空缓缓飘荡起来。

那幽怨哀伤的琴声拨打着军营中每一个人的心弦,竟然让所有巡逻换哨的,站岗警戒的,勤工杂务的,甚至在帐篷里嬉戏打闹的,都驻足下来,立起身形,仰起头来,闭上眼睛,静静陶醉于这琴声之中。

战火的地狱恍然一瞬间变成了心灵的天堂。

就连飞鸟在掠过营地的时候都开始由直飞化作了盘旋,在上空啼鸣不止,彷佛也在抒发惆怅。

残云,枯藤,古桥。

琴音,归鸟,斜阳。

周遭的一切,竟这样无声而又默契的存在着。

有的兵士被这忧伤的氛围浸润触动着突然不知触动了哪根神经,连忙将脸扭向别人看不到的方向,偷偷擦拭眼角流下的泪痕。

古琴“秋雨疏烟”低沉悠扬的音色,彷佛最能抒发这首琴曲所蕴含的深意。

寝帐之中。

公孙无双,颦眉微锁,玉指虽在琴弦上拨动的极为流利精准,但却心乱如麻。

是悲伤更多?还是失落更多?

无双也说不清。

三个月前义父公孙越在讨伐袁绍的大战中被流矢射中,被运回大营后不久就撒手人寰了。

无双是义父一手带大的,义父对无双就像亲生女儿一般。

当无双听到义父身亡的消息时哭的死去活来,到今天算来已经百日有余了,可每每想起义父对自己的好,无双仍是止不住的要流泪。

好在那段日子堂哥公孙朔一直陪着自己身边,好歹也算有个安慰。

可后来叔父公孙瓒要发兵替义父报仇,无双的生活又陷入了无尽的失落。

倒不是无双不想给义父报仇,只是无双甚至都不确切的知道,义父到底是被谁害死的。

听堂哥公孙朔说,义父的命丢的有点不值。

本来是袁术与袁绍兄弟的地盘之争,叔父公孙瓒却把义父公孙越派到了袁术帐下听用,结果袁术闹了个大败而回,义父与江东的孙坚相继阵亡。

照理说,无双应该去恨袁绍,因为是袁绍的军队杀死了义父,可如果叔父不派义父去参战,义父难道还会死吗?

难道应该去恨叔父?

可叔父眼下不正派兵征讨袁绍,要为义父报仇吗?

每每想到这里,无双总是毫无头绪心情烦乱。

这个世道,想去痛痛快快的恨一个人都那么无力。

那么,爱一个人呢?

堂哥毫无疑问是爱自己的。

可在自己最需要人关怀的时候,他却不能留在自己身边。

因为和袁绍的界桥之战就在眼前。

堂哥说,上次泰安万木战堡的事情使得叔父对他另眼相看,对他的态度也比以前变得积极多了。

所以,堂哥说一定要利用这次与袁绍之战,一举夺回自己在父亲心目中的位置。

也因此,堂哥几乎日日夜夜的待在军营之中忙碌,很少回到这里。

这里虽然也属界桥地域,但毕竟是后方,离前线仍有一段距离。

晌午早已过了,看来,今天又要一个人独守闺阁了。

想到此,无双的纤纤玉指更是一丝一划之间随心而动,“滚、拂、绰、注、上、下”在十指间依次铺开,琴音重而不虚,轻而不浮,疾而不促,昭君那远嫁苍凉大漠思念双亲的苍凉情绪跃然琴上。

突然,内院的大门一响,一阵脚步声起。

无双耳根一动,连忙双手稳住琴弦,停住了琴声。

待再回头时,一个人已经站到了寝帐的门口。

来人年纪和无双差不多,身高也在八尺左右,身材比例完美挺拔俊秀,面上的肌肤如蛋清一般凝脂剔透,五官秀美妖娆。唯一可惜的,就是此人虽是男儿身,但穿着打扮却不男不女,衣衫形式虽是男装,但却是女人常用的粉底银花图案,左肩肩头还别着一支说不上名字的红色小花,他的五官眉目本已生的极为标致,可偏偏竟有施过粉黛的痕迹,腰间倒也挎了宝剑,但那剑鞘之上各式各色的珠宝玉石花红柳绿的镶嵌了无数。

一句话讲,进来的是个妖艳的有些过头儿的男人。

无双瞥了来人一眼,一种极端厌烦的情绪毫无掩饰的流露了出来:

“是你?你来干嘛?谁让你闯进我的寝帐的?!”

来人脸上略带汗珠,气息也有些不稳,从胸口的起伏看,是疾跑过来的。

“小人该死!小人不该闯进来,只是,小人以为公孙二公子在这里,因正有极为紧要的事情找他,所以才直接闯了进来。还请无双姑娘见谅!小人在这里不能久留,请姑娘告之二公子现在何处?”

“哼!慕容烈!朔哥哥已经好几天没回这里了,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

“咦?奇怪了,公孙二公子三天前就离开前线了,难道到别处去了?”这个被唤作慕容烈的人挠头自语道。

“朔哥哥三天前就离开前方了?”无双眼睛睁的大大的,也有些吃惊:“那他会去了哪里?”

慕容烈没有回答,急急地跺了一下脚,喊道:“要命!要命!找不到就要命了!无双姑娘,我要去别处找找,就此告别。”

说着,一挑帘门走了出去,可一转身又回来了,面上换了副嬉皮笑脸的表情:

“无双姑娘,你,又漂亮了,嘻嘻。。。”

“你!”无双把眼睛一瞪,娇咤道:“慕容烈!你等着!回头非让朔哥哥扒了你的花花皮!”

慕容烈吓的一吐舌头,赶紧把帘门一放,又消失了。

眼看着慕容烈跑远了,公孙无双才又百无聊赖的重新坐下。

抚琴的心情已经被这个妖里妖气的慕容烈搞坏了,堂哥又没回来。

无双的思绪从当下的无聊又开始想更远的地方飘去了。

又想起了在泰山脚下的风雪夜,

想起了那个舞枪的身影,

更想起了自己那夜莫名其妙的冲动。

你说奇怪不奇怪?明明连见都没见过人家,就凭枪舞伴琴音的三个晚上,那个人就能在自己的心中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

难道正因为是没有见面,心中总是空留有一丝遗憾,所以才会对这个人如此好奇?

早知是这样,当夜就应该和他见上一面,万一是个瞎眼的瘸和尚,或是个满身馊味儿的臭老道,担保立马就没了心事,以后就再也不会去想了。

可,如果不是这样的人呢?如果是。。。

无双想着想着,觉得自己脸上发烫,跑到铜镜面前一看,双颊之上飞出了两片红霞。

“公孙无双!你真不害臊!”

自己嗔怪着自己,但思绪却如潮水一般,怎么都停不了,脸于是变得更红了。

无双这里正自个儿纠结,忽听又是一阵脚步声响,比刚才要显得嘈杂,应该是两个人,而且是边说话边向寝帐这边疾步走来。

无双自小习琴,耳音极好,其中一个人的脚步声非常熟悉,是堂哥!

无双连忙向寝帐门口跑去,人还没到门口,帘门一挑,公孙朔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

“朔哥哥!”无双脆声声的声音带着喜悦,但这喜悦瞬间又停止了。

因为首先,公孙朔的面色极差,好像心情很坏。

其次,就是后面跟着的另一个人正是刚才对自己嬉皮笑脸的慕容烈。

“无双,”公孙朔极其难看的面容中总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好几天不见了,你可还好?”

无双还没回答,公孙朔却继续说着:“前方出了些事,父亲要我马上到军营那边去一下,所以我不能多待,换身衣服就走。”

无双还是没来得及说话,公孙朔就疾步走到寝帐的另一边的衣柜前面,拉上幕帘,在里面开始更衣了。

公孙朔在里面一边更衣一边没好气儿的问外面的慕容烈,声音极为严厉:

“你说!现在就说!从头详细说!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是谁让出兵的?!怎么就败了?!败成什么样子了?!”

慕容烈在外面战战兢兢的回答公孙朔一古脑儿问出的问题:

“其实是昨天晚间定的方案,说是今天要出兵的。是公孙大公子的主意,他说探马探听的消息,说鞠义只有三千兵马,于是大公子说我们的兵力是他的十倍,应该在袁绍后备军到来之前尽快将鞠义的兵马消灭,这样袁绍来了再专心对付袁绍,省的到时候鞠义和袁绍成犄角之势互相配合,对我军反而不利,于是主公就同意了,今天破晓时分我们的人马就过了界桥,在界桥以北与鞠义的人马相遇,就。。。就开战了。”

无双对这些军事情况并不关心,只是一来他们就在这寝帐之中讲话,不想听也要听。二来看堂哥的反应,应该是发生了极其严重的事情,所以,便坐在角落里一边随意的拨着琴弦,一边眨着黑葡萄珠儿般的大眼睛认真的听着。

“说!接着说!不要停!”公孙朔在幕帘里面喊道:“鞠义出兵多少人?你们出了多少人?鞠义用的什么阵型?”

慕容烈喘了口气,整理了一下思路,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道:

“因为大公子说要速战速决,所以我们出了一万五千人,都是轻骑兵。鞠义那边,好像。。。七八百人的样子。。。”

“什么!?”公孙朔在幕帘里惊呼一声:“七八百人对一万五骑兵?这。。。你快接着说!”

“好,”不知是口干还是紧张,慕容烈咽了口唾沫:“鞠义的八百人马穿着都是枪兵的衣服,我们就以为是枪兵,但这八百人一出来每个人都顶着硕大的皮盾,这皮盾完全将这八百人掩了起来,我们虽觉得奇怪但也并未多想,于是就令骑兵出击,可当第一队骑兵快到对方阵地的时候,这八百人突然将皮盾撤掉,每人手里竟拿着弩箭,向我们骑兵的战马开弓放弩,同时,这些人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大的嗓门,边放努边齐声大声喊叫,我们跑在前面的许多马都受了惊吓,就这样连惊吓带弩箭,我们的第一批马队就躺下了大半。。。”

“那还不赶紧往回撤?!”公孙朔在幕帘那边又按捺不住的喊道。

“没,没有,第一队骑兵大败之后,鞠义的八百弩箭手不进反退,开始往他们自己的大营方向散去,大公子说肯定是弩箭手的弩箭用完了,想逃跑了,就命令剩下的骑兵一鼓作气,捣毁鞠义的大营,于是又将第二三批队派了上去,可当我们的马队追到对方大营前的时候,对方的营帐中事先埋伏的二千长弓手突然万箭齐发,而前面逃跑的弩箭手此时也杀了回来。。。

“混账!蠢材!这种把戏你们也上当?!”公孙朔实在忍无可忍,衣裳换了一半就跑了出来,拿手上的长衫往慕容烈的身上狠狠抽了过去:“三天前我走时怎么交代的?我说我三天以后就回来,在我回来之前不要开兵见仗!你们为什么不听?!你知道我去做什么了吗?我去打听鞠义这个人去了!所谓知己知彼,你们连鞠义这个人是什么底细都不知道,就敢贸然出兵?!”

慕容烈此时吓的脸都白了,颤颤的说:“大公子说,说,袁绍手下的能人是颜良文丑,许攸田丰,从来没听说什么鞠义,说必定是个无能之辈。。。”

“他懂个屁!大公子,大公子,你的那个主子脑子被狗吃了!”公孙朔又粗暴的打断了慕容烈:“颜良文丑?那我就来告诉你!这个鞠义刀法绝对在颜良文丑之上,韬略更是比颜良文丑强十倍不止!他才是袁绍手下第一流战将!你知道吗?鞠义在凉州与匈奴打了十年的仗,对付骑兵的能力普天之下无人能出其右!说白了,鞠义就是我们青州骑兵的克星!你们,你们竟然把所有的骑兵全都用上了!还都是清一色的轻骑兵?这不是把脑袋往人家刀口上送吗?!”

听了这话,慕容烈瞪着眼张着口,半晌说不出话。

公孙朔此时已是更衣完毕紧趁利落了,最后问道:

“我们损失情况如何?”

“我们损失了有一万二千人马,剩下的三千也大都有箭伤,另外,先锋严纲也被鞠义一刀斩了。”

“哎!”公孙朔一声长叹:“大势已去!袁绍的一万步兵一万骑兵用不了几日就会到达界桥!你们,这帮饭桶!就这么把原本大好的局势给白白葬送了!”

慕容烈继续张着口,说不出话,头脑一片空白。

“还愣着干什么?等着领赏呢?!还不跟我去中军大帐?!”公孙朔已经走到了门口,回过头来吼着正发愣的慕容烈。

一阵脚步声急过后,帐中又只剩下了无双。

。。。

中军大帐,

公孙瓒愁眉不展,坐在帅案后面。

帐中其他的将领也都一脸丧气,低头不语。

大帐的帘门一挑,公孙朔大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慕容烈。

“父亲!”公孙朔其实第一个看见的是公孙续,而且公孙续站的也离门口较近,但公孙朔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在他身前走了过去,向公孙瓒那边靠过去。

“哼!敢跟我摆谱?”公孙续在心中骂道,但表面上却半点不敢流露,眼珠儿一转,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二弟,你到哪里去了?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本来好好的安排被你给打乱了,你要是在营里,好歹有事大家可以一起商议,兴许就不会有这么多意外发生了不是?”

这话说的相当歹毒,彷佛把兵败的事情归咎于公孙朔的离营。

公孙朔岂肯罢休,当下发作:

“哼!公孙续!三天前我走的时候交代的清楚,我回来之前不能用兵!这不是好好的安排吗?为什么不听?商议?你连我这么简单的安排都当耳边风,还商议个什么?!”

“哈!公孙朔,你这是个什么态度?对!你是说不能用兵,但这大帐里面又不是你说了算,你以为你是谁?!再说了,战场之上形势一时一变,情况变了当然不能死板的按照你事先的安排行事了,我倒要问问,你到底去了哪里?!难道是临阵脱逃了不成?!”公孙续恶毒的反唇相讥。

“我去了哪里?我去打探关于鞠义的背景消息了!你们连对方主帅的情况都摸不清楚,就敢一股脑儿的派出所有的骑兵迎敌?!”公孙朔索性不理公孙续,而是把脸转向帅案后的公孙瓒:

“父亲,这个鞠义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此人有十余年与匈奴作战的经验,曾写有‘骑兵奇袭十八法’,是个对骑兵作战有着精深研究的硬手,父亲你想,就连常年骑马作战凶狠残暴的匈奴都对他避之不及,我们青州骑兵岂是他的对手?说的不中听点儿,这个鞠义就是上天派给我们的克星。。。”

公孙瓒还没答话,旁边公孙续又蹦了过来:“好啊!你个公孙朔!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我们的威风,你这是蛊惑军心,动摇士气!”

“蠢材!”公孙朔忍无可忍了:“你竟然有脸在这里讲什么军心士气?一万多兵马被你的愚蠢战法消耗殆尽,先锋大将被杀,军心士气又何在?!”

“你们都住口吧!”公孙续刚也要发作,公孙瓒却从帅位上站了起来。吓的公孙续不敢多言了。

“朔儿要去打探鞠义的背景,这个事情跟我讲过,我同意的。续儿要出兵攻打鞠义大营,这个事情也向我请示过,也是我同意的。所以,败了,责任只在我一人!”公孙瓒声如洪钟,在场所有人都鸦雀无声。

“与其彼此纠缠攻击,我们还不如从长计议,看看这个仗还怎么打,有的打就打,没得打就撤,这个鞠义确实是个难缠的角色,刚赢了一仗,听说现在又在调遣人马不知有些什么行动,如果真要打,我们还真要有个万全之策才行。”

“父亲。。。”公孙朔刚要说话,却听到帐外有脚步声响。

帘门一挑,探马蓝旗从外面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公孙朔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现在战场上瞬息万变,听听最新的消息最为重要。

“讲!”公孙瓒向探马命令道。

探马愣愣的眼神儿望着大家,半晌没说出话来,彷佛不知如何说起。

“混账!哑巴了?!”公孙续踢了探马一脚。

探马这才摸着被踢的屁股结结巴巴的说道:

“鞠。。。鞠义,他。。。他。。。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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