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弩箭兵击溃一万五千轻骑兵。
这样一个战例在任何一个冷兵时代都是值得大书特书大写特写的。
以少胜多,要胆大,更要心细。
八百弩箭兵藏身在皮盾后面,虽然可以基本掩盖住身形动作,但羸弱的皮盾却抵抗不了任何形式的冲击,更别说是骑兵的冲击了。
这个计策成败的首要条件就在于这八百弩箭兵的心理素质。
一万五千轻骑兵的冲锋在东汉末年已是相当大规模的群体性进攻了,那场面与气势可以称得上是地动山摇,翻江倒海。
以血肉之躯顶着一层牛皮要面对这排山倒海的进攻,除了抵抗身体和心灵上的震撼,同时还要计算好骑兵冲击的速度和行进的距离。
这并不容易做到。
距离太远,弩箭威力发挥不出来。距离太近,就算战马倒下了,可战马和骑兵尸体向前的冲击力也会把弩箭兵压的粉身碎骨!
所以,鞠义在这二千人马中挑了又挑,选了又选,除了心理素质好之外,嗓门还要大,能创造出足够的声势吓惊对方的战马。
当然,军士的状态只是整个战斗中要考虑的因素之一,其他的诸如地理位置,诸如对方将帅的心理状态等等,更是要详加斟酌。
其实早在公孙瓒大营中人马一集结,鞠义就得到了消息。
公孙瓒的大营驻扎在盘河以北,鞠义的大营在盘河以南。公孙瓒想攻击鞠义,首先要渡河。
渡河作战最紧要的是不能在河道中待的时间过久,否则就变成了活靶子。
公孙瓒当然不会犯宋襄公那样愚蠢的错误,所以既不会用船摆渡兵马,更不会用那座界桥。他三天前就下令在盘河上架起了宽达数十丈的浮桥,只要一声令下,上万骑兵不消一刻种就能悉数过河。
所以,首先的一个问题就是:
是等公孙瓒的人马过了盘河再战?还是在对方未过河再战?
鞠义的想法,要让对方过了河再战。
就不怕让对方来个“背水一战”誓死相拼?
同一个计策,用在不同的情况下,一个是愚蠢透顶,另一个也许就是聪明绝顶。
所以,要研究的是情况,而不是计策本身。
因为,情况是活的,计策却是死的。
鞠义其实就是希望对方背水一战。
因为现在的情况就是:
自己的口袋阵摆在家门口,人家不一鼓作气打到自家门口,怎么扎死口袋?
而且,稍微一揣摩对方主帅的心理,就知道,对方是十分乐意赶紧杀到你家门口的。
为何?
对方人数是我方十倍,消耗的粮草也就是我方的十倍,所以对方耗不起,必须速战。
对方没有援军,我方有援军,所以对方等不起,必须速战。
对方不但离家远,而且大小家长统统上阵,家里一旦有事肯定援驰不急。我方离家近,而且家中有人,出了事儿也不用这边操心,所以对方不敢等,必须速战。
还有嘛,呵呵,就是对方主帅不了解我鞠义的手段,但我鞠义却清楚他们的底细。
尚未开战,鞠义已有十之**的把握拿下对手了。
鞠义不是个赌徒,他从来不相信战争有半点运气可讲。
战争不是务农,不能靠天吃饭。
所以,鞠义要把战局的结果坐实,十之**仍嫌不够,一定要十成把握。
因此,他让弩箭兵在第一轮攻击得手后就立刻回撤,撤的越狼狈越惨烈越好。
就是说不但要心理素质好,演技还要好。
当一切都武装到牙齿的时候,剩下的,就是张口咬人了。
大战之后,清点人数。
除了死在自己刀下的大将严纲,对方还扔下了超过一万具尸体,人的,还有马的。
鞠义周密详实的思考终于换来了回报。
如果稍有不足,就是鞠义觉得自己杀严纲杀的不够利落,自己的刀好像不如以前快。
其实,这也难怪,近十年来,鞠义更多的是在政治角逐中运筹帷幄,而不是在千里疆场上提刀杀人。
这是鞠义故意给自己设计的角色升级,是一种人生的转型和进步。
看看日头,天已近晌午。
鞠义却没有下令开锅造饭。
照理说刚刚打了一个大胜仗,就算不歌舞升平,饭无论如何也是要吃的。
几个偏将来到中军帐中问鞠义是不是立刻开饭,说兵士们刚打了仗,有些饿了。
鞠义的脸上平静如水,彷佛刚刚的那个大胜仗丝毫没有给他增添些许快乐。
多年的战争经验形成了一种直觉,这直觉告诉鞠义,有个机会摆在面前。
鞠义看了看这些偏将,问道:“各位,你们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懂。”
几位偏将互相看了看,不知鞠义是何意思。
要说没听见倒还罢了,没听懂是什么意思?
难道晌午要吃午饭这种事还需要解释?
于是,一个副官清了清嗓子,满面赔笑:“大帅,你看兄弟们刚打完一场大仗。。。且不说打仗,就是按常理,是不是也该开饭了?”
“再说一遍。”鞠义笑了,但却笑的十分诡异。
副官愣了愣,不知鞠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只得硬着头皮又说道:“我是说,按常理,也该开饭了。”
“好!”鞠义突然一拍帅案:“按常理,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吃饭?”
偏将和副官茫然的点了点头。
“既然是常理,就是说,公孙瓒也会认为我们现在应该埋锅造饭,对不对?”
众人又点头。
“那如果我现在偏偏不开饭,立刻整顿人马去偷袭公孙瓒的大营,你们以为如何?”
“啊?!”几位偏将异常吃惊,开始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大帅,这日头刚刚偏西,天还大亮,我们怎么偷袭?”
“是啊!虽说刚赢了一仗,但对方仍有不下一万五千步兵,人数还是我们的好几倍。”
“只怕我们还没过了河,公孙瓒就已经有所察觉了。”
鞠义笑而不答,静静的听着众人的议论。等所有的人都说完了,鞠义开始布置:
“我们一不埋锅造饭,二不等夜里偷袭,这两点绝对出乎公孙瓒的意料之外,所以,他的一万五千步兵必不会有任何准备。我们兵分三路,我带领八百骑兵打前阵,闪击公孙瓒中军大帐,直接斩杀公孙瓒,让他们群龙无首乱作一团。就凭公孙瓒手下的那群武将,无人能挡我胯下马掌中刀。第二路,由文丑带领八百步兵,绕道盘河以西,从侧翼攻击公孙瓒大营,只管杀人,越多越好!第三路,由韩猛带两百人以马尾拖树枝芦苇,在盘河以南官道上来回奔走,将沙土扬起的越大越好!最后剩下的两百人由淳于琼带领镇守大营,一旦看到官道上尘沙扬起,就给我站到河边朝河对岸高喊‘主公袁绍援军已到,必杀个公孙瓒片甲不留!’好了,各领将令,准备去吧,云牌声响时即刻出兵!”
“得令!”
将令如山,可以不理解,甚至不服气,但不能不服从。
鞠义看着偏副将们离去的身影,又仔细把计划详详细细的在脑中走了一遍,确定毫无差错,于是顶盔冠甲,步出大帐,向左右一声喝令:
“抬刀!备马!”
云牌声急,三支人马如同三支射向不同方向的箭一般绝尘而去,而鞠义这支轻骑兵速度最快,抄直线走短径,直扑盘河!
半刻不到,鞠义带领八百骑兵就冲到盘河岸边,鞠义心中计算极为周密,时间与事先的计划分毫不差!
再有半刻就能利用浮桥冲到对岸,杀进公孙瓒的大营。
就算公孙瓒的探马现在发现自己的动向,半刻种内,也休想调动一万五千人马进行防御。
想到此处,鞠义长刀一举,大喝一声:“过河!劫寨!”
“寨”字刚落,鞠义的眼睛余光好像看到有一团银色的东西从盘河东岸的桦树里中闪出,向自己这方飞驰而来,速度极快!
待鞠义转过脸去时,这团银光竟已到了近前!
是一人一骑!
是银甲长枪!
鞠义想往此人的脸上打量,
可刚刚看出个模糊轮廓,此人长枪已是平地起罡风,怒海澜巨涛!
席卷而来!
杀气,如风!
攻势,如潮!
人到,马到,枪也到!
鞠义刀法以快见长,但与来人的长枪相比,出手仍是慢了半拍。
经验告诉鞠义,面对如此之快的突袭,必须立刻反应,因为没有时间做任何判断。
所以,鞠义做的最后的判断就是:不能做判断。
于是手腕在刀杆尾部飞快翻旋,舞成一片片刀雾,这刀雾随着手腕不断的翻转旋动,向四面八方疾速散射开来,仿佛一柄巨大的雨伞,遮挡那如雨瓢泼而至的枪芒!
枪芒并没有换招,却仍然如风过雨淋般在那柄刀雾形成的巨伞之上啄打叩击,速度却早已超越人眼所能识别的极限!
肉眼看去,就连枪芒都不再存在,只有一团银光在流动闪耀之中不断撞击巨伞!
那银光所过之处,在刀雾之伞的每一丝每一毫的空间上都击打出了数以千万的银色火星!
扎扎实实,每一点火星都似有千斤之力!绵绵密密,每一道银光轨迹都细如牛毛!
忽然,银光仿佛在巨伞的某个位置上撕开了一缕极细的缝隙,银色人形一声长啸!那流动飘洒的亿万银色火星瞬间汇集聚合,凝成了一道极细而炫目的银丝,人,马,长枪,彷佛一瞬间都融入了这道极细的银丝!
从那道撕开的缝隙中无声穿过!
所有的一切其实都发生在一个瞬间,
一个瞬间,银色人形从树林冲向了鞠义;
同一个瞬间,银色人形绽放出银光;
同一个瞬间,鞠义驾起了刀雾;
同一个瞬间,一道银丝犀利的穿过刀雾;
同一个瞬间,那让人眼花缭乱的银光、枪芒、刀雾转眼不见;
同一个瞬间,世界彷佛忽然暗了下来,更静了下来。
一个瞬间之前,银色人形还决绝的冲向鞠义马前,
一个瞬间之后,银色人形已定定的站在鞠义身后。
彷佛是一个银色的魅影,从鞠义身体中穿过!
“好快啊!真是,太快了!”鞠义叹道,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对身后的银色人形在说。
“这个,是什么枪法?”鞠义问道。
身后却鸦雀无声。
难道是个幻觉?刚才那个不是一个人?而是个,
鬼魅?
鬼,是没有影子的。
于是鞠义向地面上寻找那个人的影子。
可第一眼看到的却是自己的影子。
鞠义觉得自己的影子有些异样,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于是,调整了一下马头,让自己背对西方,好让影子在地面完整显示。
的确不对劲。
鞠义发现自己黑漆漆的影子胸口位置有一个光点,而且这光点正慢慢的在向周遭扩大!
鞠义这才感觉有一股寒意,从自己的胸口疾速向全身蔓延!
眨眼间这股寒意使得自己的身体冰凉麻木,冰凉到瑟瑟发抖!麻木到呼吸困难!
鞠义仿佛明白了,因为他感觉到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他惨然的一笑,低头看了看前胸。
一个洞,极为规则的圆洞,在胸前呈现并慢慢扩大,一缕日光正好从背后透过这个洞,投到了地面上。
形成了那个在黑影上慢慢扩大的光点!
“呵呵,这样啊?是什么时候。。。刚才吗?”鞠义觉得自己的意识在迅速消失。
他挣扎着想再争取一点时间,把事情想透。
就像他那完美的人生规划一样。
多么完美的人生规划啊!
一步一步,天衣无缝,一点一滴,日积月累。
那是怎样才搭建起的城府啊!
宏伟而细密,精致而深奥。
就这样被一丝银光一闪而过,便彻底击溃,轰然倒塌,土崩瓦解!
就这样结束了吗?
记得曾对自己说过:
“杀人只是一眨眼的本能反应,与动物何异?”
“而用人却需要花费时间小心思量,才是更高一级的人生境界。”
现在这一眨眼的动物反应却把更高一级的人生境界撕的粉碎了!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真的错了吗?
早知如此,是不是不该放弃精进刀法呢?
自己错了吗?真的错了吗?
鞠义的身体已开始向后倒去,但仍没有答案。
忽然间他有了一个强烈的愿望,
他想要看清楚,这个将自己的城府付之一炬,将自己的理想瞬间毁灭的人,是个什么样子?
他仰面倒下的同时目光向后看去,
看到的却是一副令人心惊胆寒的脸,不,那不是一张脸,而是一副面具。
一副银色的修罗鬼面!
银色的战马,银色的战甲,银色的长枪,银色的鬼面!
恍如月光幻化的幽灵一般,无声无息,冷冷地看着鞠义静静的倒下。
只有那乌黑的长发,在鬼面的后面随风飘散,
是留给鞠义在人间最后一桢生动的影像。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鞠义终于释然了。
“其实,没有什么完美的规划,因为再完美的规划,也有一分可能,握在,天的手里。”
再坚固深邃的城府,也有一扇脆弱的窗口,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能找到这扇窗口,将城府击的粉碎!你遇到这个人的概率极其微小,但当你遇到这个人的时候,就是天要亡你的时候。
人可以把握生死之间的任何一点,唯独在“生”和“死”这两点上,天定的。
何时生?何地生?如何生?何时死?何地死?如何死?
无从掌握!
所以,当你以全力掌握了这两点之间的部分,其实,人生已没有遗憾。
鞠义笑了,倒下的躯体激起一片尘土,徐徐在岸边升腾又缓缓落下,宣告了人生的落幕。
八百骑兵愣愣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恍如梦境。
待清醒之后,声嘶力竭的奔逃着,呼号着:
“鬼!。。鬼啊!鬼啊!”
。。。
“什么?鞠义死了?鞠义是怎么死的?!”
中军帐内,公孙瓒逼视着探马蓝旗。
探马彷佛仍然没有从恍惚中苏醒过来,茫然地说:
“被。。。被。。。杀死的。”
“被谁杀死的?!”
公孙朔这时走到探马的近前问道。
“被谁。。。杀死的?被谁。。。杀死的?”探马反反复复絮絮叨叨:“鬼。。。鬼。。。”
“什么!?混账!鬼你个头!”公孙续过来又是一脚,踢的探马有些醒了。
“鬼。。。鬼面!银甲。。。鬼面,对!银甲鬼面!”探马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词,大声喊道。
“银甲鬼面?”公孙瓒皱着眉头仍不得其解。
而旁边公孙朔却突然放声大笑!
他边笑边飞也似地冲出大帐,跑出大营,向盘河岸边踉跄着狂奔而去。
“哈哈哈哈哈!我在界桥之北苦等了你三天,你终于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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