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廷深传了密信给内廷卫,叫他们先救出云霜的家人,带回慎京。
他知道,就算是自己已经把皇太后的羽翼折得差不多了,但她依旧有自己的渠道知道一些宫外的消息。只不过因为人手折损,传递消息的速度大不如前,恐怕要过上一段时间,才能知道云霜家人被劫走的事情。
而萧廷深只需要抢在那之前说服云霜。
距离大婚还有半个月左右的时候,内廷卫终于发来一封密报,说已经救出了云霜的家人并带回慎京秘密安顿了下来。皇太后残余的力量大部分都用来看守云霜的家人了,因此在这次与内廷卫的冲突中,内廷卫的损伤也不小。
“情况如何了?”顾忱问萧廷深。
“死了两人,受伤十六个。”萧廷深看着密报说道,“内廷卫总共出动一百二十人,已经是精锐之中的精锐了。”
顾忱虽说和神秘的内廷卫没有过直接接触,但从江崇的口中也知道不少有关他们的传闻——据说内廷卫的筛选条件极其严苛,对家世的要求也非常严格,祖上三代必须身家清白。他们的训练更是堪称严酷,所以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高手。
“大概就是……”江崇对顾忱形容的时候想了一下,“两个内廷卫合在一起等于你吧。内廷卫大概有两千多人,那就是一千多个你!我的天,真可怕。”
顾忱虽然对江崇当时的形容既无奈又好笑,但同时对内廷卫的实力也有了一个直观的认知。因此听说死了两人、受伤十六人时,他顿时不由自主拧紧了眉。
没想到,即使只是皇太后的残余势力,竟然也还有这么大能力。
“别皱眉。”萧廷深知道他心中不忍,伸手抚平他紧皱着的眉,低声说道,“朕会好好抚恤他们的家人。”
内廷卫因为直属于皇帝,直接负责皇帝的安全和私下密探,几乎都是把脑袋拎在手上办差的,因此每一个人的饷银都很高。如果他们死亡,朝中也会拨出足够多的银两来抚恤家人,萧廷深这么说的意思,就是他会在这笔抚恤银子之上再追加一笔了。
顾忱心中一热,点了点头。
“不要担心。”萧廷深接着说,“这是她最后一丝力量了。垂死挣扎,自然是要狠一些的。”
顾忱略带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他的两个想法,竟然都被萧廷深直接看透了。
萧廷深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不由自主挑了挑眉:顾忱的性情没那么复杂,很容易就会被摸透。他和顾忱共同起居都快三个月了,自然也会更容易看穿他的心思……然而顾忱这么惊讶吗?
萧廷深不由反思了一下自己——他从前是表现得多差啊,才会让顾忱这么意外?
“朕从前是不是……”萧廷深斟酌了一下用词,“你对朕有很多意见?”
顾忱迟疑了一下,他想起前世那杯鸩酒,刚回京的那一夜,还有先前的几次争吵,以及萧廷深用纯安长公主胁迫他揉肩捏腿,还有那根本压抑不住的暴脾气……
如果说实话的话,应该回答“是”。
但是他又有点犹豫,觉得自己如果否认这点的话,大概又会显得太虚伪了。他从前对萧廷深有意见和误解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他有点说不出来这么明显的谎话。
萧廷深:“……朕想听你说实话。”
顾忱眨了眨眼,对他纯良无辜地笑了笑:“……是。”
萧廷深注视他片刻,就在顾忱以为他要不高兴的时候,他竟然笑了出来。
顾忱:?
“朕在你眼里有这么多缺点,这么不受你待见,你却还是喜欢上了朕。”萧廷深心满意足,“朕很高兴。”
顾忱:“……”
尽管他看上去有点想笑又有点不太好意思,但终究还是没反驳“喜欢”这句话。
.
因为云霜的家人已经被安顿好了,萧廷深当即找了个由头,在云霜去内廷司领取份例的时候把她直接抓去了天牢,并严令在场一干人等,不准任何人给寿康宫通风报信。
尽管皇太后最终还是会知道这件事,但萧廷深所想要的不过就是眼前这点时间。他命江崇把云霜塞进牢里,这名大宫女一脸诧异,但很冷静,直到天牢门锁上时才出声质问江崇:“奴婢不知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竟让陛下出动了龙骧卫来抓奴婢?”
江崇一愣:他是个直肠子不假,但皇太后和陛下之间的血雨腥风他也并非半点不知。他想起萧廷深先前交代过的理由,当即说道:“太后娘娘久病,一直是你在近榻侍奉。娘娘身体始终没有起色,和你定然脱不了干系。”
这简直是明晃晃地找茬:皇太后究竟病没病,没有人比云霜和负责看守的江崇更清楚了。然而就算这位龙骧卫统领睁着眼说瞎话,云霜也不可能当场拆穿。她只是不甘地咬了咬唇,说道:“我想见陛下。”
江崇瞪了瞪眼睛,硬邦邦地说道:“陛下岂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老实呆着吧。”
说完他哗啦哗啦锁上了牢门,向外走去。没想到刚到了地牢门口,就见一个修长的影子正站在那儿。来者风姿如玉,温润俊朗,正是顾忱。
江崇:“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来和她谈谈。”
江崇似乎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向他身后望了望:“陛下也来了?”
“没有陛下。”顾忱哭笑不得,“只有我。”
江崇摸了摸鼻子:“我还以为你都来了,陛下怎么可能不来……”
顾忱脸上一热:尽管他对江崇曾否认过喜欢萧廷深,但毕竟之后的一系列事情实在太明显了。江崇是随侍萧廷深的龙骧卫统领,和内廷卫一明一暗保护萧廷深,他既然在萧廷深身边,就不可能不知道。
结果就是,他已经跳过了顾忱否认过喜欢萧廷深这一项,直接默认他们两个的关系了。
“我来也是陛下允许的。”顾忱叹了口气,“他说如果你不放心,你可以在旁边看着。”
事实上是萧廷深要亲自过来,被顾忱拦下了,他说他先来和云霜谈谈。萧廷深纠结了一会儿之后同意了——他自己也清楚,相比较于和人促膝长谈,他更有可能直接刑讯逼供,他的耐心总是少得可怜,在大婚婚期逼近的情况下尤为如此。
但为了保证顾忱的安全,他同时下了命令,就是江崇要在一旁守着。顾忱是看不出来云霜一个弱女子能把他怎么样,只不过不忍拂了萧廷深的好意,于是也退了一步,答应了。
他和江崇回到了地牢里。这里很阴森,散发出一股子湿冷的潮气。云霜关着的地方是重刑犯,旁边那座监牢刚刚死了人,枷上的血还没干透。
而她就坐在那儿盯着那副带血的枷,样子似乎有些出神。
“需不需要把她锁起来?”江崇问。
“没事,不必了。”顾忱说,“我只是来谈谈。”
云霜听到响动,目光挪了过来。她的眼神掠过江崇,直接停在了顾忱的身上,旋即,原本平静无波的眼底掀起一丝波澜。
看见顾忱出现,她就知道他为何而来的了。作为皇太后贴身的大宫女,她当然知道萧廷深如今和皇太后的剑拔弩张,以及顾忱在其中的立场。
于是她没再说什么“要见陛下”,而是冷冰冰地开口:“我不会背叛太后娘娘,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你——”
江崇最见不得有人对顾忱不客气,当即就想给她点教训,被顾忱一抬手拦下了。顾忱面容沉静地凝视她半晌,轻声开口:“是不会,还是不敢?”
云霜瞳孔一缩,她眼中多了几分警惕:“你想说什么?”
顾忱没有说话。云霜紧紧盯着他,过了片刻,她忽然猛地起身,死死抓住了地牢的栏杆,声音猛地变得尖锐:“你想说什么?你知道了什么?”
顾忱仔细地观察了她一会儿,缓缓开口:“我只知道太后娘娘仁慈,念在你入宫多年劳苦功高的份上,给你家里赏了一处宅子并一亩田,并对你的家人多有照拂。”
这些都是内廷卫当时调查云霜时发回的密报内容,除了萧廷深也就只有顾忱知道了。而顾忱这么说不过是想试探云霜的态度——她对她家人被囚的处境是否知晓?她又是怎么想的?
顾忱话音刚落云霜就猛地一震,全身都开始颤抖。她死死地盯着顾忱,目光却十分古怪,带着绝望,绝望中却又隐隐闪现出一抹希冀。
看到她这样的表现,顾忱的心落下了大半。看来她并不是完全忠于太后的,里面胁迫和畏惧的因素很多,她没有立刻否认也没有立刻维护皇太后,说明此事就有商谈的余地。
“我想和你谈谈。”顾忱说,“你把你所知道的事情告诉我,我把你的家人交还给你。你觉得怎么样?”
云霜再次沉默了。她盯着顾忱看了半晌,方才自唇角迸出一丝冷笑:“……我不信。”
说着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顾忱,低声说道:“我帮着太后娘娘做了那么多事,你会放过我?……就算你肯放过我,陛下会放过我……?我从帮她做第一件事开始就知道,我就是那只伥鬼,我没有退路,也不可能有退路。如果我忠于她,或许我还有一线生机;可如果我倒向你,只有死路一条。”
说着她唇角微微一勾,笑容从冰冷转为凄凉:“你说是不是,顾大人?”
出乎她的预料,顾忱竟然点了点头。他并没有生气,反而十分平和地说道:“如果立场互换,我也会像你那么想,所以我带了一个人来。”
说着他向外面招呼道:“让他进来吧。”
云霜原本还有些疑惑,在听到顾忱的话之后所有的疑惑都转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她先是瞪着眼睛颤抖着看了顾忱一会儿,接着猛地扑到牢门边,扒着门拼命向外张望。
一个瘦高的男子从阴影中走出,在她面前站定。他看着她,笑着开口,唤道:“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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