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渔到家后,先用毛巾把雨伞上的水渍擦干净,再放在房间里晾着。
立秋后一直在下雨,早晚的气温已经有些凉,她明天要去跟超市老板说下个星期就不能再去兼职了。
蚊帐顶棚上面有什么东西在动,可能是老鼠,周渔翻身侧躺,她看着地上的雨伞,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外婆早上要吃药,她自己记不住,平时天不亮就起了,今天周渔洗漱完都还没有听到动静,敲门进屋看,刚打开门就闻到了一股尿骚味。
老太太尿在床上了。
医生很早就告诉过周渔,老人的认知能力可能会慢慢下降,不只是会忘记家人,也会忘记自己有没有吃饭,忘记有没有上厕所这种最基本的生活小事。
老太太应该是晚上就把被子尿湿了,她紧紧抓着被子不让周渔换,抬起头的时候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躲在被子里默默流眼泪。
“没关系的外婆,我小时候尿床也是你和妈妈帮我洗裤子啊,”周渔扭头擦掉眼泪,笑着说话的声音里还有几分哽咽,“没关系,洗干净就好了。”
老太太哭着说,“囡囡,我不是故意尿在床上的。”
“我知道,外婆一直都很爱干净,洗了就没有味道了,”周渔轻轻拉开被子,床单上一圈黄色的尿痕。
周渔先去接了盆水,帮老太太擦洗身体,又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裤帮她换上,看着她吃完药才去收拾尿湿的床铺。
床上垫了好几层褥子,加上床单、被罩和几件衣服,周渔几乎洗了一上午。
外面还在下着小雨,只能先晾在屋里。
刘芬摘了几个青木瓜回来,周渔看时间还早,就去厨房做了一小罐腌木瓜丝,和那把雨伞一起装在背包里带去超市。
下午五点半,周渔交完班后准备去还伞,她习惯走近路,从小到大,这条窄窄的巷子走过无数遍。
周渔在拐角处停下来。
天色雾蒙蒙的,雨声完全盖住了她的脚步声。
周渔茫然地看着在不远处接吻的程挽月和卿杭,他们并没有发现有人来了,周渔悄悄退回拐角,转身往另一条路走。
程挽月和很多男生的关系都很好,在学校里玩闹起来互相勾肩搭背这种对于高中男生女生有些过于亲密的动作都太正常不过,周渔知道程挽月对卿杭不太一样,但她好像从来没说过自己喜欢卿杭,因为她总说要喜欢很多个。
周渔刚才愣神的那几秒钟里也能看得出来卿杭是主动的一方。
她认识卿杭不算太久,高一是同班,那时候同学们就知道了他是被县长特别资助的学生,因为他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白城一中后学校就安排他演讲,那篇演讲稿很短,不到两百字就说完了从他出生到父母相继病逝,再到山洪冲垮家里唯一的房屋。
有人看不惯他的性格,觉得他是仗着成绩好故作清高,也有人瞧不起他贫穷的家庭,知道他爷爷是靠收废品维持生活后说话更是难听,但就算当着他的面挑衅,他也从来没有反驳过半句。
平日里沉默内敛的少年竟然会有那么大的爆发力,程挽月被动地靠在墙上,手脚都被压制着,两人的身体隐蔽又激烈地挤压在一起,周渔只是远远看着都有种面红耳赤的窘迫感。
周渔绕了一大圈,从大路走。
屋檐水滴在身上,她以为是腌木瓜丝的罐子漏了,边走边拉开背包拉链查看。
十分钟前还和卿杭在一起的程挽月突然从前面过来,周渔注意到她嘴唇很红,不是唇膏的颜色,外套的扣子少了一颗,衣服也皱巴巴的,但心情好像很好。
“阿渔你去哪儿啊,”程挽月走近,周渔双手都没闲着,胳肢窝里还夹着一把雨伞,她帮忙拿着,只随便看了一眼,“这是谁的破伞?”
周渔说,“我昨天借了你哥的伞,正准备去还给他,你觉得不好看吗?”
程挽月又多看了一眼那把纯黑色的雨伞,嫌弃道,“直男审美,丑死了。”
“……哦。”
“我要回家,就不和你一起去啦。”
“好。”
周渔往钱奶奶家走,拐过弯就看见大红门那里有一道白色的身影。
程遇舟靠着门,低头在看手机。
周渔早上给他发了一条短信,说大概五点四十的时候来还伞。
她迟到了十分钟。
程遇舟听到脚步声,抬头瞟了一眼,看着她慢慢走近后站直身体。
“忙完了?”
“嗯,谢谢你的伞,”周渔把伞递过去,她摸着包里的玻璃罐,过了一会儿还是拿了出来,“这是腌木瓜丝,就是上次王医生家喜宴酒席上的那种,味道差不多。”
上次他说太酸,她就减少了醋的量。
程遇舟接过玻璃罐,“你做的?”
她低着头,碎发散落,遮住了泛红的耳朵。
“嗯,腌了好几个小时,晚上就可以吃了。”
她的背包像是机器猫口袋,又从里面拿出一罐冰峰,“天气凉就卖得少,老板说卖完这批就不进货了。”
算是本土饮料,其它城市很少见。
“谢谢,进来坐会儿吧。”
他两只手拿不下,周渔帮他拿着伞,“我刚才遇到挽月,她说她不喜欢这把伞。”
程遇舟,“……”
“她口是心非,明明喜欢得不得了,”程遇舟转移话题,“吃饭了吗?”
“不太饿,”周渔把伞放在椅子上,“我不进去了。”
“回家还是有别的事?”
“没什么事,就是去趟图书馆。”
县里图书馆营业到晚上八点,她偶尔也需要一个可以放松的空间,早上外婆尿床,不只是外婆自己难过,她也难过。
程遇舟放好东西就从屋里出来,“我还没去过,正好跟着你去看看。”
“图书馆不大,书其实很少的。”
“就随便看看,这种天气也不能打球,闷在家里很无聊。”
还下着毛毛细雨,周渔举高雨伞遮住他,但她站得远,其实两个人谁都没有完全遮住。
“雨可能会下大,你还是把伞带上吧。”
程遇舟:“算了,懒得再回去了,男的淋点雨没什么。”
虽然他这么说了,周渔也还是不好意思只自己打伞让他淋雨,就往他身边靠了半步。
程遇舟自然地从周渔手里接过伞柄,她稍稍侧过头,能看见他手背上青色的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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