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缎话不多说,立即站起身出了屋子,到悬崖上查探。
饭桌边,柳卿已是坐立难安,早已无心吃饭,便干脆到屋外等待。屋里其余人同样坐不住,眼下他们已知晓稚荼与赤渊的过往,二人之间的感情,令人动容。对于巫傲,他们更是满心敬佩。
大树下,柳卿焦急地望着远处绿荫,可又不知池缎会从何处下来,只能不断往谷中四处张望。可放眼所及皆是经风摇曳的花草树木,迟迟未见任何人影。
终于在半晌后,不远处传来一阵清脆铃响。
柳卿听见铃铛声,几乎是瞬间便往那方向转身,抬步冲了过去!
如同千年前,他对赤渊说过的,倘若有了铃铛声,就能知晓对方在哪,令他踏实安心。
在颀长的浅蓝人影映入眼帘之际,他眼角的泪滴也忍不住滑落。
巫傲同样一眼就看见他,紧张地冲了上来,胳膊一攬,直接将人抱进怀里!
同时出声道:“卿卿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柳卿埋在他肩窝,面前便是自己差一点就再也触碰不到的人,眼泪流得更凶。
巫傲紧紧抱着他,心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想将怀里人抬起脸,可柳卿却不肯,只死死的抓着他肩袖,将脸埋在他肩。
巫傲便轻捧着他后脑,不断安抚。
季澜一行人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幕,安爻与何凉凉瞬间感动的眼眸发红。
眼前这两人,所有的一切全都得来不易。
巫傲瞟见一群人乍然出现,顿时怒道:“你们欺负卿卿了!?”
池缎离他俩最近,赶紧摆手:“我们哪敢欺负柳卿,要谁欺负了他,大家还一起收拾呢!”
巫傲狐疑的望了他一眼,仍不忘将怀中人揽紧。
好一阵后,柳卿才终于抬起头,眼角全是红的,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巫傲专注的察看他脸色,确认对方没受委曲,才道:“我已经来过这处悬崖几回了,当时我在教上昏迷,醒来后便听弟子们说你去参加仙门议事,一路打听下追来菘儿谷,可你们所有人都不知去哪儿了,我又无法入谷,只好暂且回到巫羽城等待,之后又陆陆续续来过几趟。”
巫傲一席话虽简单,可眉心却是紧紧蹙着。
过去两个月,柳卿消失无踪,他除了顺着仙门议事的路线巡查,更将巫羽城翻了个遍!却到处找不到人,心焦的寝食难安。
巫傲口吻忧心,又道:“几日前,我打算继续前往其他地点找你时,突然有个东西忽地出现在房里。”
他伸手一挥,一小颗微微发亮的东西便出现在眼前。
季澜立刻便明白那是什么,惊诧道:“这、这是…”
“我的金丹怎么会在这!”柳卿比他更快出口,神色错愕。
巫傲牢牢抱着他,语气严肃又难过:“卿卿你到底怎么了,为何将金丹引出!?”
安爻等人则是震撼的望着巫傲手中发亮的丹元!
柳卿在虫烟里头刨出的金丹,此刻居然回到巫傲手上!怎么如此离奇!
巫傲见怀中人神情发愣,急道:“卿卿还在生我的气吗?你们过去两个月究竟去了哪里,是不是不愿告诉我!当时我在密室里说的不过是气话,是我考虑不周,你原谅我,别气了好不好?”
他在教上清醒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柳卿,可对方却已出教数天,他便没顾身躯疼痛,坚持出教找人!
直到数日前,柳卿金丹凭空出现,他一眼便认出这熟悉的丹灵气息!正巧教中子弟回报,说阮堂门的人过来,说有急事。巫傲全副心神放在柳卿的事上,理都不想理,怎知是阮绊棠亲自上门,他脑中想起,柳卿曾说不管私下多么不想理会其余仙门,也仍是要做做样子,便有些不耐的迎了出去。
怎知阮绊棠见了他,什么场面话也没说,只说柳卿和季澜一群人已回至菘儿谷,要他赶紧过去!
……
菘兒谷內。
石子路旁。
巫傲目光不断在柳卿脸面穿梭,就担心对方不愿原谅他,更担心对方气坏了自己身体。
柳卿被他的话唤回神,颊面湿意仍未散去,又哭又笑的说:“我怎会真的气你。”
巫傲心疼的无以复加,用力将人抱紧,不断擦去他眼角的泪,轻声的与柳卿说话,不断询问他是否安好。
季澜见他俩这模样,同是眼眸微红,朝池缎道:“有办法让柳卿的金丹回至身体里吗?”
池缎露出迟疑的神情。刨出的金丹通常不可再用,可柳卿的金丹曾受赤渊魔修保护,刨出后仍是不毁,只是,还得有十分强盛的灵力才能引回体内。
蓦然间,夜宇珹道:“本座有办法。”
巫傲顿时睁大眼,将目光朝向他。
季澜见他视线移来,便道:“巫教主,你身体复原了吗?当时在巫凤教上那鞭,对不住了。”
当时夜宇珹带他离开巫凤教时,怒出了一鞭,巫傲身躯应是受损严重。
可季澜眼下已知道,柳卿趁着花妖附身巫傲那几日,悄然无声地将花妖的妖灵,渡给巫傲,为了减轻对方在誉仙大会上断骨之疼。没想到花妖之灵,也正巧治愈了巫傲后来中的一鞭。要不然被夜宇珹的鞭子打中,定是如海吟吟这般,卧床半年不醒。
没想到巫傲却完全不关心这个,只道:“卿卿的丹元,真能重入他身?”
此时此刻,这便是他唯一在乎之事!
夜宇珹应首。
于是一炷香后,众人便再度聚于制药小屋。
柳卿躺在墙角一处小榻,巫傲坐在床沿,张开的掌上,正漂浮着他的金丹。
夜宇珹立于他身旁,抬起手,往那颗微微发亮的丹元施以灵力。
强劲的丹灵一出,随即将室内所有人的发丝震至飘舞!
巫傲眼睁睁望着手中悬空的金丹,往柳卿腹上飘去,悬在上头转动。夜宇珹施灵不断,猛然一道强光发出后,刹那间,那东西便消失于大家眼前。
柳卿支撑不住金丹入身带来的紊乱,在同一时间昏了过去。
巫傲急得站了起来!
还未开口,一直在床角注意柳卿情况的池缎便道:“巫教主别紧张,柳卿他身躯一切安好,睡过一晚便能醒来。”
巫傲这才蹙着眉宇点头,轻轻地握住床上人的手,幸好上头仍有温热,脉搏也稳定地跳着。
大伙儿见状,全都静静地在旁陪着。
良久后,巫傲才开口:“你们这两个月到底去了哪里,前几日阮门主到教上时,并未提及。”
他话一出,房内仍是无人开口。
巫傲总觉有异,便又问了一遍。
季澜才道:“我想,柳卿应该希望,待他醒来后亲自告诉你。”
他与其他人,皆是抱着这想法。
毕竟谁都没有资格代替柳卿,告诉巫傲虫烟潭境里发生的事。
且他猜,阮绊棠应是猜到了什么,故与他们相同,都选择闭口,让柳卿自己决定。
巫傲这才缓缓地点头,接着道:“魔尊体内的灵力,似乎又比上回见面时更加强劲。”
方才将柳卿金丹引回体内时,他便有感觉。
夜宇珹只道:“不如我与你比试一场。”
巫傲听见这话,有些诧异,却摇头道:“这比试还是免了,我想全副心神照顾卿卿。”
季澜明白身侧人话下之意,即朝巫傲说:“柳卿会希望你参加比试的。”
如今夜宇珹体内承载了赤渊半颗丹灵,便是巫傲千年前的修为,若能以比试做为理由,还过去,即是最好的方式。
巫傲表情疑惑,明显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
安爻忽地出声:“是这样的,过去两个月柳卿找到了个好东西,说是想送给巫教主,可那东西十分特别,他担心自己掌控不住,便先交由宫主,让他转交给你。”
何凉凉立即附和:“对,且这东西只能由比试的方式交付过去,特别危险,可柳卿说巫教主定能挺得住。”
巫傲听见他俩这么说,有些被说动,可又不是很信。
季澜灵机一动,含笑道:“柳卿还告诉我们,你俩总喜欢玩点字游戏。这礼物,便是他精心准备的。”
巫傲这才放缓神色,因这游戏一直以来,确实只有两人才知道,既然季澜能说出这点,约莫不会有假。
他才朝夜宇珹道:“那我们得怎么比试?”
夜宇珹懒洋洋地朝他伸出一手。
巫傲蹙着眉,也将手伸出。
霎时间,一阵蓝色光束从两人交握的手,迅速冒出!
巫傲瞪大眼望着这情况,朝季澜道:“仙尊确定这是卿卿要转交给我的东西?”
季澜颔首。
一旁,安爻小声朝池缎问道:“柳卿醒来后,会不会不高兴我们这么做?”
池缎摇摇头,“赤渊的身体在虫烟中焚毁,入魔金丹也已让碎霜刺损,唯一剩的,便是巫傲现有的一魂三魄,和潜入宇珹体内那半颗金丹的丹灵,倘若我们能将他移至巫傲身上,至少赤渊在这世间剩余的东西便全聚齐了。”
季澜也点头,道:“他俩心系了对方千百年,这应该是柳卿最后的冀望。”
夜宇珹也是同样想法,故才主动提出和巫傲比试一场。
大伙儿面前,阵阵蓝光不断自二人交握的手掌发出,持续了近半刻钟,才渐渐消止。
巫傲伸回手后,惊奇地望着手掌。
他能感觉,有股极为强劲的灵力充满他身躯,却与原本的丹灵毫无牴触,转眼间便完全融合,可他不止未觉不适,反而像对这股强大的丹灵十分熟悉。
柳卿要交给他的东西,便是这个?
季澜见巫傲一脸怔愣,即笑着朝身侧黑袍身影问道:“这比试,有输赢吗?”
床榻边,巫傲已收回盯掌的目光,却对季澜所问的东西毫不在意,一双眼眸就定在柳卿身上。
夜宇珹弯起唇,懒声道:“巫教主觉得有输赢?”
巫傲这才回头,不解道:“方才有比出高低?”
夜宇珹直接道:“没有。”
季澜随即含笑朝巫傲道:“所以,是平手。”
其实,若赤渊完整的金丹仍在身,确实是和夜宇珹不相上下。
池缎立即欢声大喊:“以后传去道上,便是巫教主和夜焰宫首座力拼之下,两人战平!”
何凉凉欢快点头,与他用力击掌:“等我们出谷,第一件事便是去茶楼,告诉大家。”
这回终于轮到巫傲一脸荒唐的望着他们。
平手还这么开心?
你们有病?
床侧,柳卿的手指蓦地动了一下。
巫傲眼角瞧见了,顿时将眼前事都扔至身后,轻轻握住对方。
然而柳卿仍是昏睡之中,没有醒来。
巫傲疼惜地将他手指一根根抚过,然后牵在掌心中。
可在场其他人都看懂了。是柳卿在睡梦中感受到了赤渊丹灵归位,虽醒不过来,可仍是有所表示。
因为最强的执念,即便人不清醒,也能做出反应。
那是一个人心中,最深的牵挂。
如同夜宇珹入魔之际,仍以碎霜刺入自己腹中。
如同赤渊身躯焚毁之后,也要在虫烟中,开出一整片稚荼最爱的浅蓝繁花。
如同巫傲只剩一魂三魄,却执着的记得,所有柳卿喜爱的事物。
制药小屋内。
柳卿躺在榻上。
沉睡当中,仍是下意识握住牵着自己的手,顷刻间,对方便加了点力气,回握住他。
梦中,他正窝在赤渊的怀里,开心地谈着未来屋房壁面的颜色,说着说着,千百年过去,抱着他的人,脸面有了些改变,可他一直很清楚,这就是赤渊。对方穿着不再像千年前那般深墨,而是如天空般的湛蓝,为了他,甚至腰间挂上一串铃铛挂环。
叮叮当当,是他听过最好听的声响。
一转头,就在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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