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粗哑的声音道:“说不准南惊云才是公平府血案的主凶呢?否则他为何性急地盼着祝雄风早死?就是怕祝雄风有机公说出于他不利的话来。”
尖细声音道:“他心中有鬼,见不得人,才会盼着祝雄风早死。一死百了,死无对证,谁人还会再把他牵扯出来,这叫欲盖弥彰。”
粗哑声音道:“因此,他希望我们同祝雄风自相残杀,但他万万不会动手,一旦时机成熟了,他就撕下假面来个赶尽杀绝,收拾残局,其不呜呼快哉?”
南惊云听得二人的说话声,心中又惊又怒又怕,无奈被挤在了最前面,想抽身看一眼说话之人都办不到。
只听尖细声音道:“岂止如此!还有那个大智,可惜六根难净,不仅贪恋权柄,而且爱财好色,既有把柄握于南惊云手中,自然只能惟命是从了。”
粗哑声音道:“所以,他就在南惊云的授意下,站出来指证祝雄风是公平府血案的主凶,又四下散播这一消息,无非想让江湖中人把祝雄风当作凶残成性滥杀无辜的恶魔,引起公愤,让他江湖上无立足之地。”
这些话无疑让热血沸腾的群雄冷静下来,大部分人收起了高举的兵刃。龙千里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尖细声音道:“为什么?为的绝祝雄风的所有退路。在他无路可走之际,好听从他们的摆布,为他们做事,为他们杀人。”
那天虹道:“这些事情你们从何得知,你们是什么人?”
这时,人群间忽向两边分开,闪出中间一条路来,众人顺着这条路回头看时,只见一个黑脸汉子推着一辆四轮座椅缓缓而至,椅上之人虽脸色苍白,却是威风凛凛。
群雄看到这二人,都暗自猜测:他们是什么人?从山脚至光明顶,山道险峻曲折,漫漫长远,就连四肢健壮身怀武功之人上得山顶,也觉疲乏,何况他们二人,一个坐椅,一个推椅?
祝雄风看着这二人缓缓而至,想到他们适才说的话全是为己开脱罪名,在这个时候,这二人的出现无疑给他带来活下去的勇气,虽然不知他们此行的最终目的,但在极度失落迷茫之时,他最需要的岂非就是教诲,激励,帮助?
南惊云见那椅上人目光如两把刀子似的射了过来,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登时面色惨变,颤声道:“秋楼主,是你!”
群雄中终有人猜出了椅中人的来历,小声地四下传递着,过了半响,忽而轰声纷乱,有人大声道:“原来他就是至尊楼楼主秋凤鸣!”有人不解:“既便是至尊楼主,南惊云也没有必要怕成这样,莫非他也有把柄握在人家手中?”一阵猜测后,群雄都将目光投向了这个神秘至极的至尊楼主。
祝雄风也想到:难怪他们这样帮我,原来是秋先生,更想到秋先生就是大名鼎鼎的至尊楼主!又想到:秋先生这样帮我,显然同欧阳杰不是同路人。那当年的至尊楼击毙逍遥魔君之事定然属实,只是逍遥魔君命大,幸而不死,根本不存在借逍遥魔君扬至尊楼名声之事了,这样想来,又觉不妥,难道玄苦大师预测的会是无稽之谈?还是当年逍遥魔君之祸事另有隐情?
只见秋凤鸣好似根本未曾动手,可他已连人带椅平平飞落台上,群雄忍不住喝彩,众目睽睽之下,秋凤鸣说道:“方才,我们二人的话,各位可曾听得清楚。”
有人道:“听清楚是清楚了,可是不懂其中是何关系?”
秋凤鸣瞥了一眼祝雄风,立时转向南惊云,道:“不错。公平府血案实际上是南惊云主谋做下的。”
群雄登时哗然。
秋凤鸣道:“南惊云三年前就已加入了红灯教。红灯教教主,也就是逍遥魔君,他得知千年火龟图落入玉高阳手中,便策划了那场血案。因案发前在大庭广众之下,祝雄风曾同玉高阳翻脸动过手,是以将那场血案架祸祝雄风头上,即是顺理成章之事,事后再经大智加以宣扬,那场血案改头换面自然而然就赖在了祝雄风身上。”
南惊云面色刹白,冷汗直流,大智神情慌乱,茫然四顾。
群雄议论声声,有人道:“秋楼主,那血案之事你怎么会知道这么清楚,好像,就好像你也……”
秋凤鸣道:“我虽不在血案现场,却是知情者。既然我会在这时候现身说法,索性就知无不尽,一吐为快了。我也不怕你们迁怒于我,但是如若我不说,你们就全蒙在鼓里,连被恶人欺骗都不知晓,反而成了帮凶,做下一错不可饶恕的事来。因为很惭愧,我明为至尊楼主,暗地里却是红灯教的副教主,虽有名无权,却也是知道不少的机密。”
群雄听到这里登时如炸开了锅似的,人声鼎沸!
祝雄风心头一愣:什么?秋先生原来是红灯教的副教主,那当年的逍遥魔君之祸到底怎样一回事,是否有预谋取呢?是否正同玄苦大师预测的那样?心中越想越乱,百思不得其解。
只听南惊云厉声道:“秋凤鸣,你竟然到死尚不知悔改,在此透露教……”话语至此,发觉说错,慌忙改口,大声道:“你这魔头……”
秋凤鸣道:“咦!你方才说什么来着,莫非想说‘透露教内机密’,是也不是?为何不索性说下去?”他目光锐直如刀,竟令南惊云浑身一颤!
南惊云大呼道:“事实显而易见,秋凤鸣既为魔教副教主,他的话断然不可相信,他这么中伤我无非想借刀杀人,完成他的罪恶目的。哼哼!还有,他显然事先同祝雄风串通好了,要在这绝顶之上,群雄面前颠倒是非,混淆黑白,我们岂可上当?”
群雄难以分辩谁人言之有理,只觉每人俱是言之确凿,无可批驳,一时间,尽皆糊涂起来,全无了主张。
大智忽道:“正邪如同水火向来难以容处,秋凤鸣身为魔教中人,正是我们的死对头,何况魔教时刻不忘亡我之心,又怎能指望秋凤鸣会有好心?他显然怀有阴谋,哼!他想调拨离间,让我们自相残杀,我们怎可听信奸人鬼话?在场各位无一不是名震一方的侠士,如若连一个草菅人命杀人如麻的邪教魔头的话都相信,那岂非连一个三岁孩童都不如?”
一番话义正词严,情理兼顾,掷地有声,兼之又是一付凛然正义模样,群雄摇摆不定的心,觉得大智言之有理俱都向他倾斜。
只听大智道:“这魔头言语之毒乃平生仅见,我年少落发久居少林,修文习武,向来遵守清规,秋凤鸣别有用心,诬蔑于我,大方师兄,难道你还知道我的为人吗?他这样中伤于我,是要让少林门庭受辱,也给你脸上抹黑啊!大方师兄,我死不足惜,但要是让少林一派蒙上耻辱,那可愧对列祖列宗啊!”
大方望着他,脸上神情含羞带愤,长叹一声,道:“想不到,平日里你寡言少语,如今却是这般善辩言词,想不到你下了一次山,竟会变得这般贪婪,凶残,阿弥陀佛,我佛慈悲,罪过,罪过!”
大智泪花飞溅,悲怆道:“祖师爷在上,弟子冤啊!你为何不让弟子同大德师兄一样命丧奸人之手,却让弟子在这里承担公平府血案之罪呢?”
大方道:“谁将公平府血案罪名戴到你头上的?我说过吗?看来你是做贼心虚,莫非你真的参与了血案?”
大智身体颤抖,登时默然不语。
大方道:“你以为你同吕司空内外勾结,偷出《易筋经》就无人知晓吗?大德师弟虽身中数刀,但致命处都是背上的一记‘摘心掌’,若没有三十年横练以上的硬功,根本不可能练成‘摘心掌’,‘摘心掌’正是经中的一门功夫,《易筋经》失窃后,我当初就曾怀疑于你,只是把握不大,没有打草惊蛇。不想姑息养奸,你越陷越深,终于难以自拔了,唉!走到今日这一步,都怪老僧疏于防范啊!……后来,我在你禅房里无意间发现了练摘心掌的模具,老僧始自相信,盗经竟有你的参五,这些可不是虚空捏造得了的。”
简帮主这才知道洪长老王堂主原来是大智用摘心掌害死的,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大智,道:“你,你这贼……贼人!”他本想说:“你这贼和尚”,但想到当大方的面骂和尚,大有不敬,是以及时改口。
忽听,推秋凤鸣上光顶的黑脸人,说道:“大智,你以为你的摘心掌能伤得了我吗?”说时,摘下面具,现出一张俊朗的脸来,竟是董妙!
南惊云心神凛然,如遇鬼魅般,颤声道:“你,你竟未死……”
董妙冷哼道:“哼,你那一掌岂能伤得了我。”
南惊云道:“但我掌中的三枚附骨钉……”说至此,脸色大变,知道自己惊愕之下,脱口倒出了机密,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董妙环顾四周,道:“昨晚这位南惊云南大侠向你们谣传,说我被祝雄风杀死,这全是鬼蜮伎俩,方才你们也都听清楚了,南大侠一不小心说出了向我发射附骨钉之事,这可是他自己说的,没人强迫,各位想必都知道,附骨钉是血怪臭名远扬的歹毒暗器,但何以会在南大侠手中发出呢?”
有人道:“对呀,他怎么会有附骨钉,难道他同血怪这等魔头也有来往。”
南惊云道:“众所周知,附骨钉之毒无人能解,他董妙难道就能中三枚附骨钉而不死?这显是造谣惑众,无中生有,简直是无稽之谈,若真的三枚附骨钉打在身上,他怎难活到今天?这不是明显的恶意造谣吗?凡头脑健全之人,闻之都会嗤之以鼻。”
董妙道:“好一张利口!不错,附骨钉之毒的确无与伦比,甚至比古月锋的‘魂断五步’犹厉害,但你知道何以对我不起作用吗?”
南惊云只是冷笑,对董妙的话未置可否。
董妙道:“师门惨祸发生后,我就预感到此事大有蹊跷,疑窦丛丛,自此时刻把师门奇珍——百罗宝衣穿过身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关键时刻总能防范一时,如附骨钉穿透不了百罗宝衣,它的毒自然就不会对我起作用……”
话犹未了,在群雄后面的杜夫人笑道:“百罗宝衣是天下第一奇珍,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洞察,好徒弟,你真乖。”她同杜威共同生活了十数年,后来才闹得不欢而散,但对杜家的这件奇珍却是烂熟于心,她由董妙口中听到“百罗宝衣”登时高呼出来,但随即喜极而悲,想到故去的杜威,一阵哀痛涌来,情难自己,转过脸去面对如烟的群雄,低声泣哭。
董妙向杜夫人所在方向点点头,接道:“我被你一掌,噢,应该是三枚附骨钉打中后,借势跃出凉亭,满以为可以就此脱身,但想不到亭下还潜伏一人……”
有人抢口道:“什么人?还有什么人潜伏亭下?”
董妙看了大智一眼,说道:“就是这位大智大师了。”
大智道:“你胡说八道,摘心掌下连大德都难逃厄运,你,你又怎样躲过。”
董妙大笑道:“这要感激侠丐朱前辈,倘若没有他传我的无影神功,你那一掌还真要了我的命,当然我也受了伤,本欲早些离开,偏巧这个时候有人奔来,我就趁着混乱躲了起来,看着你装腔作势地走出来,我当时恨不得立即站出来向众人拆穿一切,但我转念一想自己力单力孤,周围又乱成一团,说不准还有你们的爪牙潜伏,是以趁着乱逃走……”
大智面如死灰道:“那你又怎会同秋凤鸣在一起?”
董妙道:“他本是先师的莫逆好友,先师临终时,曾嘱咐我去找他。他虽身在魔教,但心存正义,看不惯魔教的所作所为,何况魔教教主残他双腿,占他家园,他早生反叛之心,只是孤立无援没有良机,现在假这大会之机,终于可以敞开心扉,畅所欲言了!”
秋凤鸣神情戚戚,说道:“我经过深思熟虑,最终逃出至尊楼,只想借这英雄大会之际揭露魔教的阴谋,我知道此举会招至杀身之祸,魔教势难放过我,但是与其苟活不如视死力争,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只要能为正义出一分力,死而无憾!南惊云,大智都是魔教中人,公平府血案,他们二人是不折不扣的主凶,江湖中所发生的一切惨事二人都脱不开干系。”
群雄只觉如同做了个噩梦,梦醒后才知道后怕,如今大梦初醒,不约而同地怒视南惊云大智二人,想到被他们二人蒙骗错怪祝雄风,险些酿成难以收拾的惨祸时,均觉歉疚与不安。
只听秋凤鸣大声道;“正义面前,你们难道还不知道悔过?”
南惊云纵声大笑,他原形毕露,已成众矢之的,但在群雄环恃之下非但有没有一丝的惶恐,反而镇静自若,说道;“此时此刻,我在你们眼中不过是只蚂蚁般的渺小,你们谁想要我的命,尽管来敢好了,哼哼,看看你们吧,一个个口中叫个不停要为武林除害,我就站在这里,你们怎么不动手呢?哈哈,一拥而上,乱刀分尸啊!哈哈,事情到了今日地步,虽未遂心愿,但我已经满足了……”
他低下了头,似在沉思,但更似一只受了伤的狼静静地在寻找一次最佳的攻击一般。
群雄听得他言语中满含不屑与嘲讽,都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只听秋凤鸣道:“南惊云,你不要在执迷不悟了,红灯教一定会像流星一样短暂,终究难成气候,你何必这么顽冥不化?回头是岸……”
南惊云仰天大笑,群雄俱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笑声震慑住,纷纷后退半步,紧握兵刃,防备起来,南惊云道:“红灯教并不可怕,可怕的事尚在后头,你们等着吧,你们会为此付出惨痛代价的。”说到这里,笑声又起,群雄都心中突突跳个不停,知道决战时刻到了。
哪知南惊云突然转身,不是攻向群雄中任一人,也不是突袭祝雄风,而是右掌扬起,拍落大智面门,他这一击全力以赴,兼具迅急威猛。
大智绝对想不到南惊云会向自己痛下杀手,眼见南惊云右掌迎面拍落,心中既惊骇又愕然,嘶呼道:“你,你好毒!”同时晃身横闪。
南惊云这一掌快的不可思议,大智方自横闪,他的右掌已经跟至,指缝间三点寒星倏地暴动射出来,这骤生的变化发生在一霎那间,等群雄觉察后,大智脸上已多了三个黑洞,身子晃动几下,哼哼两声,摔倒台板上。南惊云在群雄愕异的同时,顿足掠起,越过群雄的头顶,向山下奔去,等群雄醒悟过来,南惊云已去势如鸿似弹丸般不可辩,追之晚矣!
再见大智面色铁青,浑身颤动,只剩游丝之气了。
大方见他这付模样,虽说是罪有应得,但毕竟手足情长,只觉一阵悲伤涌上心头,转过脸来,用衣袖拭去了滚落的泪珠,抬头望向西方,久久不动,不知想些什么,仿若痴了一般。
大智僵硬的嘴唇忽动了几下,送出几个字来:“《易筋经》在,在至,至尊……”再未说完,就此气绝。
其时,光明顶上枫叶红得似火,层林尽染,火红热烈,尽扫秋风肃杀之气。
群雄中大有趋炎附热之徒,初时不明真相又仰仗人多,恨不得将祝雄风碎尸万断,如今忠奸辩出,真相大白后,一来确是歉疚,二来忌惮祝雄风出神入化的武功,不知谁人先喊了一句,其后众人不约而同地口颂赞溢之词,把祝雄风捧上了天。
祝雄风于这变故,大出意料,实在难以相信眼前所见之事实,竟傻了!
大方微笑,道:“正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筋骨……这位祝少侠正应了这句话。如今真相大白水落石出,少侠清白向人,可喜可贺啊!“
台下有人道:“只怪我等瞎眼一般,被南惊云大……奸贼所蒙骗,今日得知真相实在愧对少侠。”另一人道:“少侠武功高超,人品难得,实是江湖之幸也。”一时间,群雄众说纷纭,大都是阿谀奉承的话。
祝雄风慢慢明白了怎么回事,待知道自己身上的黑锅终于去除时,心中一喜,竟落下泪来,蓦地想起了玉宛青,一下子悲从中来,听得四下这般人声,直皱眉,待人声稍静,朗声说道:“承蒙各位通晓大义,明了善恶,在下今日才得以洗涮冤屈,从今而后,可以光明正大地做人了,在下没齿难忘各位今日之豪行高义,请受在下一拜。”说时“噗嗵”一声跪于台板上。
群雄虽料知祝雄风洗涮冤屈后必定心存感激,却不料他会行此大礼,尽皆愣了,还是大方,松本二人,眼急手快,急抢上前,搀起祝雄风。松本道:“少侠之心襟,令贫道汗颜不已。只怪贫道刚愎自用,不辩是非,多有得罪,误会少侠之处,还请少侠恕罪。”
祝雄风对松本的磊落个性心存好感,说道:“道长莫要自责,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内外恶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为达目的,使尽手段,在众口铄金之下,谁人能够漠然置之呢?怪只能怪恶人的可恶。也由此看出暗中的恶人必定对我们侠义道人士心怀惧畏,不敢正面交锋,才施出这等混淆黑白的卑鄙伎俩。经此一事,恶人必定越发的胆颤心惊,当然也要防止狗急了跳墙,眼下正是我们侠义道精诚合作,铲除乱魔的最佳时机。”
群雄掌声如雷,呼声大作,犹以武当派的诸人叫喊得最为起劲。
大方道:“少侠见地深远,老僧佩服。本次会期宗旨就是齐心协力,共抗魔教,少侠大喜之日,可有甚深入的打算?”
祝雄风一时未明大方之意,不解道:“大师,你的意思是……”
大方道:“当今武林中,我们侠义道不可谓人丁不旺,但是我们却受尽了魔教之害,为什么?只因我们各自分散,势单力孤,难以有效抗击魔教的进犯。黄山金道人倡导此次黄山大会,就想合众为一,成为一个整体,来共同应对这场浩劫。是以我们需要拣选出一位领头人来统一筹划,正好趁魔教因阴谋败露内部惶乱之机,杀他们措手不及,振奋侠义道之士气。”
群雄大声道:“大师说得没错,这正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时机。”
一个洪亮声音道:“魔教手上欠着俺庄上三十七条人命。大师,什么时候动手,你说上一声,俺两胁插刀,在所不惜。”
又一人道:“魔教多行不义必自毙,是我们同仇敌忾的时候了,大师你说吧,只要你发下话来,我们华山派上下惟命是从。”
祝雄风听到群雄个个自告奋勇,心中甚是感动,大声道:“大师,晚辈惟你马首是瞻。随时听候差遣。”
大方摆摆手,道:“各位静下来,”他的声音浑厚,响彻甚深,传遍整个光明顶,群雄都停下议论,数百双眼睛望向大方,只听大方道:“各位慷慨陈辞,心系大局,好生令人感动,只是讨魔之事,关及重大,绝不能草率,需静下心业好好谋划一番,更需一位德才兼备武功高超之人总领其事……”
群雄又嚷开了。有人直着噪子喊:“大师,论德论才,谈到武功又有谁能超过你,你当之无愧是我们的盟主,这事不用再议了。”这人一说,其余众人都大声道:“大师由你来领袖我们,最妥当!”
大方笑道:“非也。各位心意老僧心领,但老僧天性庸俗,总领少林一派,尚碌碌无为,难能推陈出新,至于这盟主之尊更是万万不敢高攀。”
群雄有人道:“那怎么行?”
大方道:“老僧推荐一人,此人定可担当此任。”群雄急问:“何人?”大方道:“就是这位祝少侠!”
祝雄风大惊失色,道:“大师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群雄中已有好多人猜到大方要推荐之人定是祝雄风,均想:大方看中的人选,自然是上上人选,是以这部分人喊道:“少侠,你来当盟主,使得,使得!”剩余人等不干落于人后,随后喊起同样的话来。
大方道:“少侠,如今群雄可是对你心存厚望,只盼你以大局为重……”
祝雄风急道:“如此厚望,在下深感荣幸,只是盟主之位关涉极大,切不可草草定夺。在下实没有这份能力,也没有这份豪情,还是另选他人吧!”
大方道:“祝施主,你可别忘了稻草人的嘱咐!”祝雄风心头一震,继续听下去,“你是知晓如今形势严峻之极,吾侠义道若能紧密团结,幸许尚有三分胜券,若是一如既往,各行其是,那可是到了最危险的关头了。何况魔教数次中伤于你,差点将你逼到了绝路上,仅凭此点,你也该去抗争,去拼搏,平息这场浩劫,获取万人敬仰的资本,流芳百世。”
祝雄风听得这番言论,心想:只道你是个德高望重的有为高僧,不问凡尘俗事,不想你也会有这种想法。看来,人还是难于跳出红尘圈外的,名利权柄仍然是人所追求的,概莫能外。祝雄风权衡再三,说道:“在下素来清心寡欲,也无君临武林之心。红灯教及一干附庸恶徒为恶江湖,在下深恶痛绝,除恶扬善及武人义不容辞的本分,在下自会尽大马之能。”
大方白眉轻挑,欲言又止,沉呤片刻,说道:“此事迫在眉睫,容不得你再做谦让,老僧料知魔教近期定会酝酿阴谋,大动干戈,适时又将是一场血风腥雨,还望少侠早作决断。”
祝雄风道:“此次黄山大会促成侠义道大联合,实是一大盛事,便若没有一个统一的号令,那么联合之事,也就是名存实亡,更不利于大事的推行。但在下无德无能,实不敢执掌联合之大门户,种种细节还应从长计议,多做探讨。现在天色已晚,不如暂且回去用饭休息,一并讨论,明日再做决断,如何?”
大方见他口气有所松动,只道他已有心问鼎盟主之事,始自宽心,说道:“少侠所言极是,一天下来,老僧也累了。”说到这里,看了木道人一眼,退了回去。
木道人道:“各位辛苦了,请移步到浮丘殿喝酒用饭!”群雄耐着性子呆了大半日,早就烦躁,如今欢呼雀跃,纷纷奔下了光明顶。
祝雄风下得台来,群雄见到他无不向他道贺。祝雄风虽无心问鼎盟主一位,但对群雄的道贺也不能不应下来。过得片刻,快步来到杜夫人跟前,楚楚喜道:“大哥哥,恭喜你了!”祝雄风满脸苦恼,强作欢颜道:“谢谢你,楚楚我终于洗涮冤屈了。杜夫人更要多谢你。”
杜夫人冷声道:“盟主这么说,可折煞老身了。”
祝雄风听她语气生硬含几分的不快,说道:“杜夫人你错怪晚辈了,晚辈并无做盟主的野心……”
杜夫人鼻中哼了一下,拉起杜猛大步离去。
祝雄风目送着杜夫人的背影在远处消失,叹息一声。
天色渐黑,光明顶上走得没有几个人,剩下的都是黄山派一门弟子打扫现场。
楚楚问道:“大哥哥,我们也下去吗?”
祝雄风道:“当然要下去,总不能在此宿夜,可是不去又不好。”他想起大方让做盟主之事,实不愿再和他见面。
楚楚道:“那我们偷偷跑掉,让他们找不到,好不好?”
祝雄风苦笑一下,说道:“谈何容易!”
忽听得背后一个声音道:“祝少侠怎的还不下来,群雄可就等着你了。”
祝雄风转过身来,见身后躬立着黄山派的云阳子,就说道:“劳烦道兄了,在下这就去!”招呼楚楚一声,当前而走,云阳子说声:“少侠,你走好!”跟后紧随,祝雄风心想:有云阳子跟着,恐怕再要溜走,就太不通情理了。
正想间,前面忽然疾奔来数人,列在山道两旁,等祝雄风走近纷纷围拢,却是武当派诸人,祝雄风见着他们分外高兴,说话间就到了浮丘殿。
夜空苍穹,繁星似锦,依稀可见一轮弯月荡浮其中!枫叶黄边镶绿,婆娑弄影,一对红嘴黄脚的鸟儿,比翼双飞,跳跃枝头,歌声而去。
松影下,温泉畔,酒香阵阵。群雄一直闹到三更天时,神乏力竭了,才相即离去。
祝雄风也即告辞,回到房间休息。他和衣而卧,心事澎湃辗转难眠。窗外,夜风正紧,秋寒渐浓,氤氲的雾气透过格格作响的窗户涌进了屋内。
蓦地,窗下传来一声叹息。
祝雄风低声喝问:“什么人?”
听得窗外嘻嘻一声,窗户开启,窗外正站着杜夫人,一头花白头发都已经被雾气打湿,显是在窗外驻立多时了。
祝雄风心中一怔:若非不是她叹息一声,我竟发现不得,这杜夫人果然名不虚传!当下说道:“杜夫人,深夜至此,所为何事?”
杜夫人笑道:“老身深夜贸然前来,惊扰盟主清修还请原谅!”
祝雄风知她无事不登三宝殿,夜半造访,必有大事,何况她对己有引路之德,执礼甚是恭敬,道:“夫人言之差矣,在下淡泊宁静,不喜发号施令,这盟主是万万不会做了。”
杜夫人嘻嘻一笑,说道:“什么狗屁盟主,连老身我都看不上眼,嘻嘻,管他谁做盟主,是你祝少侠还是欧阳杰,与老身全无干系,老身还是过老身喜欢的生活,别人休得干涉,”顿了顿,道:“你想不想知道老身有什么事?”
祝雄风道:“正有此问!”
杜夫人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你我别处细谈,可好?”
祝雄风虽然对这个神秘的杜夫人的行为,颇有微议,但想到能洗涮冤屈,着实有她的功劳。可以这么讲,没有杜夫人,就没有他现在清白过后的轻松,因而未加思索,即转身出窗,跟在杜夫人奔向夜雾中。
也不知奔出了多远,杜夫人忽然在一片落叶飘飘零的林子中停了下来。林中无雾,透着依稀的星光,只见满地的枯叶,触风飞扬,漫空轻舞,不时有夜风被树枝撕破的尖啸声,和树叶摩擦的沙沙声,整个林中一片肃杀之气。
祝雄风心下纳闷:此地风寒声大,岂是说话之地?又感到杜夫人脸上表情神秘冷酷,此举似乎别有用心。
就听杜夫人笑道:“想不到黄山之行,苍天不负,竟有这份厚报。”
祝雄风心神一怔,说道:“杜夫人,你邀在下来此,到底有何事要说?”
杜夫人道:“原来你就是祝雄风,老身此前还一直蒙在鼓里呢,还道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狂客?”
祝雄风道:“若是你先前就知道我是谁,是不是就不会帮我?”
杜夫人大笑,说道:“错,大错特错,当时若是老身知道了你的底细,反而更会帮你。”
祝雄风听得一头雾水:“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那时的祝雄风是人人恨之入骨的恶人?”
杜夫人道:“恶人,善人,老身不在乎,老身只在乎你。”
祝雄风奇道:“在乎我?你说得多么可笑,你我根本没有丝毫关系,难道你也被谣言所惑?”
杜夫人道:“非也,老身为了猛儿才千辛万苦地找你,老身生下他时,尚不足月,落下顽疾,这些年里,猛儿的身体每况愈下,老身真是心如刀割。”
祝雄风脑中现出了那又黄又瘦的小男孩,以及顽疾缠身的依依,不由得一阵心痛。
只听杜夫人道:“老身为了治猛儿的病,遍访天下名山大川,隐者异人,只为寻一味救猛儿的药方。几天前,老身意外遇到一个人……”
祝雄风沉呤道:“一个人?一个什么样的人?”
杜夫人目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道:“华一刀!”祝雄风惊道:“是他!”杜夫人对他的表情视若未见,说道:“那华一刀告诉老身,能治猛儿身上顽疾的天下间只有一物。”说到这里,眼望祝雄风:“你知道是什么吗?”
祝雄风不假思索,脱声道:“千年火龟!”话自出口,脊背上忽有一股凉意升起,心中隐隐感到几分不妙。
只听杜夫人道:“老身本来并不知你身在何处,岂料,阴差阳错,竟在黄山碰上了你,这岂非正是天赐的厚礼?虽说火龟已被你吞食了,但这样更好,火龟精华已转化储存在你的肌体时,你比火龟更为珍贵,哈哈!”
祝雄风不寒而颤:“原来如此,但如若你在来光明顶之前知道我的底细,是会帮我,还是……”
杜夫人道:“江湖之上扬名不易,现下都知道了你祝雄风之名,如若老身现在打败了你,不止可以扬名又可以图利,何乐而不为呢?”
祝雄风道:“原来是这样……”话犹未了,忽见杜夫人目射凶光,身形旋起,如陀螺一般向己转来,祝雄风登时明白杜夫人选择这儿动手的原因,这地方落叶飞扬,风声又大,她发射暗器的手风混于其间,难以分辨让他难以防范。
杜夫人冲天而起,霎那间,衣衫鼓动飞舞,激得林中落叶四下飞扬。多臂婆婆既出得手来,直如同仙女散花般,从她身上任何一个部位都能发出轻重、大小、式样全然不同的暗器来,不可思议地全力一击。
她熟悉并能灵活应用天下各派的暗器,并且已到了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之颠。试问天下间,谁人能躲闪得过她有预谋的突然一击?何况,又是在这样一个无法辨出声音、方位、角度的情形下呢?
祝雄风在这电光火石的一霎之间,心中已设了防,但仍然想不到杜夫人这一击之力,竟这么诡秘,防不胜防。在她身如陀螺旋转时,数十枚暗器也跟随旋转飞出,各种不同的暗器交织成一道网,扑天盖地打向祝雄风,有的细针甚至附在了落叶上更难辨识。
祝雄风心神凛然,眼看着落叶从四面八方激飞而来,如蝴蝶般在周身翩然起舞,耳听着迅捷密集的“沙沙”声,目中突然闪射出两道精光,脚下走着最上乘的“风影十三变”,人忽来倏去,长剑舞动如风,剑光绕林而闪!他的剑上串了厚厚一排树叶,纷纷落下的枯叶掩埋了地上的数十枚暗器。
杜夫人神情大变,她费时良久,苦心孤诣才寻得这处地方,满指望一击得手,不曾想,祝雄风剑上造诣竟这等超凡脱俗,出乎意料地击落了自己傲视同侪向无例外的“夺魂乱魄”全力一击,她怔怔地看着祝雄风手中的剑。
一个人剑练到了这种境界,人动即剑,剑动因人,实乃惊世骇俗。剑似非剑,剑在霎那间有了灵性活力;剑又似剑,剑锋上直透天地的剑气,化成一股凛然正义,任何欺诈、邪恶、凶残、怯懦、畏缩,全部不攻自破。
风卷起祝雄风的衣襟猎猎作响!
杜夫人面上神情摇曳不定,忽然大叫起来:“祝雄风你杀了我吧!快呀,你快动手啊!”她越叫越响,声音中充满了愤怒、绝望、痛楚、怨恨之情,更似是一头困兽受了至命的一击后,临死时的全力吼叫。
祝雄风站在落叶中,剑尖斜指地上,看着杜夫人,不知该如何措词。
杜夫人又叫喊:“祝雄风,你这怯夫,为何不来杀我?有种的就过来一剑杀了老身,你以为胜了老身便了不起了,就不屑赐老身一剑是不是?你……你过来,老身同你决一死战,哼!哈哈……你怕了吗?那好,老身不自量力,老身跟你拼了!”说时晃身而起,向祝雄风扑去。
祝雄风看到杜夫人来势甚急,向右侧一闪,杜夫人一扑而空,收身带势旋即扑向右侧。祝雄风斜退斜进又回到了原地。杜夫人大笑道:“小子,你怕了老身是不是?”心中却想:为了医治猛儿身上疾病,我吃尽了苦头,花了一番心血,打算在此制住祝雄风,料不到好事成空,还遭受了平生第一次惨败,如今想求一死,却也不能。想到这里,心中一酸悲愤交集,右掌倏扬,落向自己天灵盖。
祝雄风一愣神,大叫:“使不得!”抢步上前,左掌倏出,击向杜夫人右掌,哪知杜夫人身子一矮,右掌就势反拿祝雄风“膻中穴”。
杜夫人知道祝雄风心地善良,必定不会看着自己血溅当场,是以以退为进,假意自决引祝雄风上前相救,趁机偷袭他“膻中穴”。膻中穴乃人身一大重穴,只消被她拿住。纵祝雄风有天大的本能,也无计可施。
祝雄风见杜夫人右手抓向自己膻中穴时,大吃一惊,晃身之下,斜侧滑出丈余,心中恼恨杜夫人心念之恶,大喝一声,斜身半转,“刷刷”刺出两剑。
杜夫人一抓不中,心中即知引火烧身了,反正自己存心一死,见祝雄风剑已刺至,不躲不避,反而挺胸上迎。
祝雄风手腕一抖,想到:杜夫人心狠手辣,适才两次欲制我于死地,这等妇人死有余辜,怜悯不得,想到这里,剑化长虹,直刺向杜夫人的心窝。
就在这时,忽听有人喊道:“剑下留人!”随着话语,林中跃出一人来,随手打出一物,“当”的一声,正击在祝雄风剑上,长剑一偏,紧贴着杜夫人右肋刺空。
祝雄风微微转身,见一旁站着董妙,说道:“董兄,你……”
董妙道:“贤弟,先祝贺你终于洗涮了冤屈。愚兄有个不请之愿,还请贤弟颌许。”
祝雄风道:“董兄这是说哪家子话,没有秋先生及董兄在群雄面前说出真相,哪有我祝雄风现在?小弟感激还来不及呢,又总敢让董兄为难,有话尽说。”
董妙道:“愚兄想为师娘请罪。”
祝雄风“刷”的一声,收剑回鞘,拱手道:“董兄,请!”
董妙道:“谢贤弟了!”冲杜夫人道:“师娘……”
杜夫人哼了一声,道:“哪个让你来为我求饶?”说时转身向林中奔去。
董妙苦笑一下,说道:“唉!师娘就是这付古怪脾气,倒让贤弟见笑了。”
祝雄风道:“岂敢!”
董妙道:“贤弟,就此别过了,后会有期,告辞!”
祝雄风拱手道:“董兄,后会有期。”目送董妙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中,又站了半响,考虑了大半夜的事情终于有了决定,登时宽心,当下施展绝顶轻功,奔回浮血殿的住处,把随身衣物收拾停当,又来到楚楚的房间,刚敲了一下窗户,就传出了楚楚的声音:“是大哥哥吗?”祝雄风心想:楚楚原来也未曾睡着。
窗户开启,楚楚道:“大哥哥,你……”祝雄风低声道:“走,咱们走!”楚楚转身拿起包袱,笑道:“走,咱们走!”
二人出了浮血殿,施展轻功向山下奔去。晨曦初露时,奔到了黄山脚下,二人相视一笑,找块石头坐下休息。
楚楚问道:“大哥哥,我们去哪里?”
祝雄风道:“去苏州!”
楚楚拍手笑道:“好啊!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是个好地方。”
祝雄风道:“你就知道玩,我们去苏州是打听一个人,当然顺途也可玩一下!”
楚楚道:“找什么人啊,非要去苏州?”
祝雄风道:“南惊云!”
楚楚伸了伸舌头,惊道:“那个坏人!”
当下二人到了黄山桃花峰的那个樵夫家里,要回了寄存的两匹马,赏了樵夫三两银子,乐得樵夫笑颜逐开。祝雄风装了满满两羊皮袋清水,刚好樵夫在山上捉了三只兔子,非要二人吃不可,二人见推辞不过,肚子里也空空如也,就不再客气,一人吃了一只,喝足了清水,谢过樵夫,牵马走到山下,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不一日,来到了苏州城。二人来到正义府门前,只见昔日门庭若市的正义府如今已是一片衰败,门口的两只威武石狮,一只被人推倒,一只身上污迹斑斑,惨不忍睹,两扇铜皮大门上写满了咒骂的话,门楼里骚味浓重。透过门缝向门内看去,地上落了厚厚一层枯叶,看来已经数日没人打扫了。
黄山大会上,南惊云的真面大白天下后,不仅他本人遭受了唾弃,连他的家一概遭受了攻击。数日来不时有三五江湖豪客来府上寻是生非,也不乏一些江洋大盗,混水摸鱼。南惊云身败名裂后,臭名远扬,也不知身在何处,这可苦了乐艳春。府内原有五十多人,可他们受不了别人的白眼及夜以继日的骚扰,终于发生了内乱,将府里金银细软抢劫一空,各顾奔去。乐艳春苦不堪言,也在当夜带着十岁的儿子,南俊弃府而去,不知所踪。大好一座正义府就这样空置下来。
祝雄风见南府衰败如此,哀叹不已,找了附近绸庄里的伙计,问道:“请问小哥,这府里人都去哪里了?”
伙计左右看看,把祝雄风拉到一处无人的胡同里,道:“公子,你是外乡人吧?”
祝雄风答道:“是啊!”
伙计道:“公子,那你千万别让人知道你打听正义府,否则就惨了。”
祝雄风道:“那南夫人,小哥可知去了何方?”
伙计摇摇头说道:“莫说小人不知,就连那么多到府上闹事之人也都不知道,唉!这可苦了南夫人南公子了,孤儿寡母背井离乡,这可怎么办呢?南夫人平时待我们周围店铺中人不薄,这样一个好人家,说遭祸就遭祸了,唉!”
祝雄风道:“那府上主人可曾有音讯?”
伙计恨道:“他啊!他死有余辜!”
祝雄风奇道:“怎么?他死了?”
伙计道:“公子,你不知道吗?听说,在初九的黄山大会上被一个叫什么,祝……祝雄风的人给杀了。”
祝雄风听得一愣,一把抓住伙计的手,道:“谁说的,你听什么人说的?”
伙计一只手被祝雄风抓在手里,如同铁箍圉住一般,掉脱几下,反倒愈紧,痛得他杀猪似的嗥叫:“痛死人了,公子,你松手。”
祝雄风松开手,伙计喘喘粗气,摸摸红肿的手腕,心有余悸,颤声道:“公子,你别杀小人,小人同姓南的没有关系……”祝雄风道:“我只问你听什么人说南惊云死在祝雄风手里?”
伙计吓得牙齿格格打颤:“都……都这……这么……说。”
祝雄风大声道:“你给我听着,再有人问起此事,你就说南惊云没有死,逃走了。如果再听到你说他被祝雄风杀死了,哼哼,就这下场!”说时,“怦”的一掌,将地上的一个石墩打碎,伙计“妈呀”一声,双腿一软瘫倒地上。
胡同外面的楚楚忽道:“大哥哥,有五个拿剑的人过来了,喂!你们干什么……”。“当”的一声,显然已同来人交上了手。
祝雄风奔出胡同一看,五个灰衣道士正围着楚楚厮杀。这五个道士剑法着实不可小看,楚楚一身移花宫剑法,世上罕见,但在这五人的围攻之下,竟然占不到便宜,祝雄风心中奇怪:哪里来的这五名道士?又看了片刻,见五道人频频换着方位时,登时明白:五道士正排着五行阵法,显是黄山派中人。
只见楚楚长剑闪电般刺向一人,这人出剑架开,他身旁之人身子一矮,端剑刺向楚楚小腹。楚楚呵斥一声,长剑下压,“当”的一声,挑开刺向小腹的一剑,但同时身后又有两剑刺来,一刺向后脑,一刺向后背。楚楚向右侧一闪,斜身转正,“刷刷”两剑攻向背后偷袭二人。
转眼间战了十数招。只见那五道士出剑越来越缜密,五只剑配合默契攻守一致宛若一体,反观楚楚脸上见汗,越来越被动。
忽听一道士道:“丫头,快说,你是什么人,不说,可别怪道爷手下无情。”
楚楚以一记怪招同时格开三人来剑,抽空说道:“你休想!”
那道道人道:“丫头,你可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怪不得道爷了。”说时,长剑上举,与右侧道人的剑碰在一起,“当”的一声,说道:“五行剑阵第五式‘斗转星移’。”随着他的发话,五道士霎那间都变了招式,各不相同,同时五人不断变着方位。
祝雄风看到剑阵里剑气大盛,暗自讶然,心想:五行剑阵果真不同心响,这五人看似独行其事,实则五位一体,楚楚不知能否应付得了,刚想到这里,听得楚楚“呀”得一声,一看之下,神情大变,原来楚楚被三柄剑缠住,抽不出剑来,另两剑趁机攻到。祝雄风飞身扑去“当当”两声挑开两剑,楚楚受到压力一轻,呼喝一声,大施神威,挑开另外三柄剑。
为首的道人想不到剑阵会被破,骇得面如土色,大气不敢出,五道士中有一人当日曾在光明顶上值守,识得祝雄风,当下向另外四人说了,为首道人初时还道碰到了魔教高手,如今知道眼前人是祝雄风时,再无惧色,向另外四人施了眼色,一同拱手道:“黄山派云阳子门下不肖弟子向祝少侠请安。适才多有得罪,冒犯了少侠的朋友,还请原谅。”
祝雄风道:“都是自家人,何必客气!五位道兄何时到此?”
为首道人道:“大会上逃了南惊云,我等五人受命连夜赶至苏州正义府,查访南惊云之事,不想晚来一步,正义府已人去楼空。”
祝雄风道:“原来如此,五位辛苦了。”
为首道人道:“方才我们听到这边有异常动静,就赶了过来,不想同这位女侠动了手。”
祝雄风点点头,道:“你们可有什么所获?”
那道人道:“一无所获!正义府上下数十人,一夜之间走得无影无踪。我们正要回山待命。”
祝雄风道:“那祝五位道兄一路顺风!”
五道人拱手施礼后,奔将而去。
祝雄风道:“楚楚,你没伤着吧!”
楚楚脸上一红道:“这五个臭道士太可恨了,蛮不讲理,啧啧,却怕大哥哥,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唉!我何时也有大哥哥这样威风就好了!”
祝雄风道:“这有何难,你同我在一起别人自然就会忌惮你三分!”
楚楚笑道:“这是狐假虎威,哈哈,这是买你大哥哥的金面,我哪有那个本事,哈哈。”
祝雄风忍俊不住,也大笑起来,停住笑声后,说道:“楚楚,苏州白来一遭,我们走吧!”
离开苏州,二人过长江,向西北方向折行。祝雄风心中有打算,虽然自己不愿做那武林盟主,偷偷溜走,但还是牵挂侠义道的安危,希望尽犬马之力。而且也有预感:红灯教在黄山的奸计没有得逞,绝难袖手,必定还会有更毒的诡计实施,是以打算暗中打探红灯教有何阴谋诡计,以助侠义道一臂之力,这一路折向西北,就是向红灯教老巢至尊楼靠近。
这一日,行到一处集镇,二人进得一酒店内,点酒要菜,吃将起来。
这外集镇只有横竖两边街,人烟不稠密,但正当逢集,人也就多了许多,这酒店位于镇子的西首,于路边搭建,背傍土山,刚好挡住了东北风难得一个好去处。酒店对面是一片枯黄的高粱秸,高粱穗早已收过,只剩光秃秃的高粱秸,其时秋风呼啸一阵紧似一阵,高粱丛中簌簌作响。
祝雄风边喝着酒,边看着黄沙滚滚的大道想着心事,突然间,见从东首奔来七匹马,奔到酒店外面停下来,一共七人进得店内,并起两张桌子圈坐一起。祝雄风一愣:神行太保,一行人风尘仆仆的这是哪里去?单人单骑,没有镖车同行,显然不是押镖,但看他们神情紧张,又似有急事缠身。
只听神行太保道:“大家快点吃,早点赶路,听说北边挺紧的。”一个人道:“丐帮可有什么消息?”神行太保道:“丐帮总坛刚刚遭到了袭击,伤亡惨重,自身难保了。”
一人道:“镖头,我听龙千里说,这次魔教动真格的了,大有决一死战之心,五大门派好手聚在一起,正商量对策呢?可有此事?”
神行太保道:“正是。魔教大举进犯,有灭绝侠义道,一统江湖的野心,我等岂可坐以待毙?听说魔教在黄山大会前定了三条毒计,第一条就是要在会期之际,引爆埋在光明顶的炸药,但万幸的是血怪伏法,南惊云阴谋败露,此计没能实现。”
祝雄风心头凛然,幸亏光明顶上没有爆炸,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虽是如此,心中仍存后怕,一颗心怦然跳动连酒怀捏碎了都不知。
只听神行太保道:“魔教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公开下挑战书,扬言同侠义道在至尊楼决一死战。至尊楼是魔教老巢,去到哪里,绝对非是公平的决斗,势必存有阴谋。当日参加黄山大会的群雄于初十早上接到挑战书时,就一致这样认为,但也不能示弱于魔教,是以仓猝准备一番,黄山上数百群雄就开赴至尊楼,岂料,半途中却中了魔教的奸计。”
祝雄风全身一震,一杯酒全泼了出来。
只听神行太保道:“魔教到底是魔教,心狠手毒,挑战书上说得是至尊楼决一胜负,哪知却在嵩阳镇外的三十里铺布下了天罗地网,可怜我等侠义之士不识毒计,三十里铺一片血雨腥风……”
突然酒店对面的高粱丛中跌跌撞撞地奔出一人,奔得近了,祝雄风看清了此人是鹰眼贾布,但见他衣衫不整,右臂血红一片,心中顿有不祥预感:难道有什么坏消息传来?“
只见贾布奔过大道,扑进酒肆,站着向店内扫了一眼,奔向神行太保一行人,呼道:“神行太保,你们果然在这里。”说话间,一个踉跄扑倒地上,神行太保大惊,一边把贾布从地上扶起,一边急呼:“贾兄弟,你怎样了?”
贾布颓然坐于椅上,用衣袖擦干嘴上的血污,吐出磕掉的两颗门牙,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大事不好,还请各位速去援手!”
神行太保道:“贾兄弟,北边到底怎样了?”
贾布抓起茶壶,也不管茶烫口与否,“咕嘟咕嘟”一气喝干,喘口气,说道:“我们在三十里铺,遭到了‘三庄六帮九洞十八寨’一干旁门左道的围攻,伤亡惨重。”
神行太保听至此,扔掉手中的馒头,喝道:“兄弟们,走啊,去三十里铺。”随手摸出一锭银子,拍在桌上,他无意间的一拍,竟将木桌拍得碎开,“哗啦”一声,碗碟摔得稀烂,可见其手上功夫甚是了得。
一旁的小二吓得目瞪口呆!
神行太保分出一骑给贾布,让另外二人同骑,一行人打马扬鞭,如电奔驰,绝尘而去。
等祝雄风结了饭钱,同楚楚追出店外,已不见了神行太保等人的影踪。祝雄风心头惦记群雄的安危,急道:“我们也跟他们去!”当即二人紧随而去。
行不多久,迎面奔来一匹白马,转眼之间已经冲到二人面前,祝雄风拉马向旁边闪避,那白马“忽津津”一阵嘶鸣前蹄立起,马背之人登时摔了下来,但一只脚仍与马鞍的踏脚连在一起,身子挂在马背上,那马嘶鸣一阵,撒蹄欲奔。
祝雄风心想:此人身受重伤,若任由马拖着奔行,那必死无疑,当下挥剑斩断马鞍上踏脚的丝绳,那人落在地上,祝雄风本欲将马一并制住,忽听楚楚道:“啊!老师太,老师父!”祝雄风转脸一看,坠马之人竟是峨眉掌门妙如师太,心中吃惊,飞身下马,来到妙如跟前,只见她背上血肉模糊,半个身子已经染红一片,探试气息,却已气绝,心中惊骇,:以妙如的武功,何人能硬生生交其击毙?
正想着,大道上沙土飞扬,奔来四骑,共有四人,登时将祝雄风楚楚二人围了起来。
只见一个黑脸大汉道:“奶奶个雄,这老尼姑死了,咦!这丫头挺水灵,哪里来的?”
祝雄风听声音有几分相识,抬头细辨几眼,登时记起来,此人是湘南雷公洞的史洞主,再看其他三人,一个是龙王寨的杨寨主,一个运河帮的老三,另一人看着不识,想必也是左道旁门中的人物,想到适才神行太保说过“三庄六帮九洞十八寨”的左道旁门中人在三十里铺伏击了黄山而来的群雄,看来不假,妙如师太突出重围,却有四个人追来,可见敌我力量悬殊甚大,群雄的命运必定十分险急。
只听杨寨主嘿嘿笑道:“小姑娘,你跟我回去做小老婆,好不好?”
楚楚哪里受过这般羞辱,怒从心起,冷不防一剑刺向杨寨主的嘴,杨寨主见来势汹汹,无从化解,一缩脖子,整个人滑到了马肚子底下,说道:“好厉害的丫头。”说时,伸手抓向楚楚的足踝。楚楚左足一翘,杨寨主顿时抓空,想缩回已不及,“咔嚓”一声,一只手带血飞了出去,痛得他从马肚子底跌于地上,滚动哞叫。
另外三人登时吃惊,想不到楚楚这般好身手,那史洞主三角眼翻了两翻,认出了祝雄风来,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道:“啊,这小子,岂非正是祝雄风?”他这一说另外二人不由得都认出祝雄风来,均自吃惊,面面相觑。
史洞主阴阳怪气道:“这小子,不信他就有三头六臂,我们三人一拥而上,怕了他不成。”史洞主那日在武当山上曾目睹过祝雄风的身手,但自恃有三人在场,不惧于他,另外二人道:“对,怕他个球,行宰了他,再收拾这丫头。”三人呼同时出手,各举兵刃扑向祝雄风。
祝雄风冷哼一声,人自鞍上跃起,一脚踢在了史洞主手腕上,史洞主手中铁棍“呼”的一声飞向了半空。祝雄风长剑一斜点在运河帮老三的前胸“膻中穴”,听得闷哼一声,栽倒马下。
第三人见祝雄风如此神勇,脱手打出手中的三股叉,同时跃到马背上,“嘿”得一声,扑向祝雄风。祝雄风向右闪身,那三股叉夹带风声贴身飞过,“噗”的一声,却刺入史洞主心窝,耳听得后面那人扑到近前,左肘后刺,正中来人脖颈,“咔嚓”一声,这人脖骨断折,惨呼一声,横飞丈外。
霎那间,史洞主等三人尽皆毙命,这可把断了手的杨寨主吓坏了,转身就跑,刚跑出几步,小腿肚上一阵酸麻身不由己,扑倒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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