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的话落后,又是很久的沉默,然后刀说:“东方焰是否恨公子,已经与公子无关了,她这样无关紧要的角色,公子何必介怀。”
“恩。”温玉不置可否地应了声,然后随口催道:“你出来的时辰已经很久了,早点回去吧,不要引起北言冰的怀疑。”
刀显然满脸不舍,却还是点了点头,躬身道:“是,公子保重。”
“去吧。”温玉舒舒地抬起手来,手掌张开,极其简单一个送行的动作,由他做来,也说不出的优雅祥和。
刀近乎痴迷地看着他的手势,愣了一愣,方才点头后行,缓缓地消失在温玉背后的夜色里。
直到刀的身影再也不见,温玉重新扭了扭琴柱,手指微挑,试了试弦。
但是他并没有继续弹奏,而是伸手一把捏在那些异常锋利的琴弦上,滴滴地鲜血从他的手心一点点渗透出来,温玉恍若未觉,依旧收紧掌心,让琴弦深深地勒入自己的皮肉里。
古琴发出一声闷闷地回响,竟有点像那种满足地吟唱。
东方焰心头一颤,仿佛有种久违的**,在此时被唤醒,汹涌着,澎湃着,不能自抑。
她走了出去,站在近乎及膝的草丛间,轻声问:“是‘摄魂’吗?”
温玉愕然抬头,望着远方夜色里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影,敛眸运气,声音却一如既往地云淡风轻,“是,琴曰‘摄魂’,你如何识得?”
“它是我的。”东方焰回答的时候,嗓音几乎有点颤抖了,但是,无比笃定。
在听到‘摄魂’发出的第一个音符时,东方焰就知道,它是她的。只是那种归属感不是那么明显,直到温玉的血染红了它,它动人的歌唱,唤起她血气里最深处的记忆。
——‘摄魂’是她的,或者,是她母亲的。
“你的?”温玉还是没有认出她,只是轻然一笑,慢条斯理地说:“此琴乃九天玄女亲赐于我父亲,再由父亲传于我,小兄弟看上去不过十几年华,又怎么凭空说,此琴是你的?”
“你以为,到底是你得到这柄琴,还是这柄琴得到你?”东方焰微微一哂,向前踏了一步,手只是曼曼地伸出去,“摄魂”琴就发出一阵似欢愉般的清吟,在温玉的掌下,不安分地颤动着。
温玉脸色微变,从他嘴中,轻轻地吐出两个字,“北楼。”
东方焰吃了一惊,垂下手,沉声反问道:“你知道北楼?”
她的手放下后,琴也恢复了平静,温玉则收紧手指,鲜血从指缝间滑落,落入草地,不见。
然后他松手,将‘摄魂’琴推至一边,将两只已然受伤的手端端正正地放在自己盘着的膝盖上,眼眸安然地抬起,透过朦胧的夜色,定定地望着前方这个陌生的来客,“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东方焰怔了怔,不解地看着他。
温玉的容颜依旧平静,只是眉梢眼角,有种近乎无奈的苍凉,“当年父亲接受‘摄魂’时,曾与九天玄女有过约定,若今后遇到一个来自北楼之人,必为其做三件事。世上知道北楼的人,除了温家的嫡系,便只有北路中人了,也因此,‘摄魂’才如今日这般,即使饮用了我的血,依旧躁动不安——它也识得故人。”
“什么九天玄女?”东方焰问,心底却有一个隐隐约约的猜想。
那个赠与温家先人魔琴的人,也许,就是自己从未谋面的生母吧。
难道,她本是仙人?
“在城南有一座玄女庙,你若有兴趣,不妨过去一看,里面有一些古怪的经文,注明了她的来历,若是你来自北楼,也许认识。”温玉耐心地回答,“这是第一件事情,你还可以提出两件。”
东方焰不妨,原来温玉早已开始兑现他的诺言了。
他自有他的狡猾之处。
“你就不好奇我是谁吗?也许我只是冒充的?”东方焰对温玉的轻率的态度有点不可思议,那样一个谨慎细心的人,只凭一眼,便能随便应允别人的三个要求吗?
“世上能说出北楼的人,除了我与先父,绝对没有第三人。”温玉说:“无论你是否真假,我只需要履行一次诺言,履行完后,北楼之人与我再无关系。这已经是第二件事了,请说第三件。”
东方焰愣了愣——母亲为她留下这三个要求,一定有她的用意,若是这样聊天,三言两语就将这三个要求用尽,岂不可惜?
想到这里,东方焰莞尔一笑,慢条斯理地说:“我第三件事就是——要你一直为我所用,回答我任何问题,为我做任何事。”
温玉并不生气,也没有否决,只是微微一笑,扭头看了看身边的魔琴,淡淡地说:“你将它收回去吧,第三件事我无法做到,所以,也不能再拥有这把琴。”
东方焰倒没料到会有这种结果,迟疑了一下,她缓缓地走过去,停在他面前,然后,在温玉满脸惊诧的注视下,慢慢地蹲了下来,“那我换一个问题,在你心中,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可以牺牲的?”
温玉从她走近时,已经认出了她,到了她提问时,他的面容恢复平静。
他没有及时回答,只是微侧开头,宛若思索。
“温玉。”她唤着他的名字。
在这个名字出口时,她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多年前那种总是追寻什么的高高在上的感觉再也不见了,现在,她蹲在他面前,叫着他的名字,只觉得她与他是对等的,心情不再激动,如一湾潺潺的流水,平缓而自然。
爱与不爱,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再遇。
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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