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愈深,寒星映月,惨淡。
荒原里的琴音断断续续,如一跟飘在风中的细丝,摇晃着,若隐若现。
东方焰沿着声音走了许久,它才终于明朗起来,没有什么既成的曲调,只是叮叮咚咚的信手乱成,却比连贯的曲调更见意境。
是那种温温润润,仿佛能将人融进去的意境。
东方焰的身形移动极快,而且轻盈若鸿,没多一会,她便看到了那个弹琴之人,拢在月色里,淡蓝色的衫袍便隐约染了月的白晕,高洁清亮,只是背影,便能照亮他周身的夜色。
也只是背影,便让东方焰识出了他是谁。
温玉,温玉,除了温玉,还会有这样的风华,只是在草地上松松一坐,便能集齐这全天下的月光?
自从方才纳兰主动提到温玉之后,东方焰对他,倒也不复最初刻意的漠然。
可是,她却并没有走上前。
温玉的身后,站着一个异常熟悉的身影,也是东方焰之所有在这里的原因。
那个斗笠女子,游走在北言冰与佳敏之间的女子。
现在,她站在他的身后,斗笠压得没有当初那般低了,东方焰能清晰地看到她的轮廓——那是一张与气质完全不符的脸,那么简练精干的装束与举动,却拥有一张秋水为华、珍珠为质的容颜,明眸皓齿,小巧而精致,若是不了解她的人,几乎以为是哪家千金闺秀了。
东方焰瞠目结舌,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人不可貌相”。
现在,女子正专注地看着坐在草地上抚琴的温玉,眼波流转间,尽是眷恋。
东方焰有点迷惑了——难道佳敏能找到温玉,不正是因为这个斗笠女子的告密吗?她又是北言冰身边的人,此刻为什么会出现在温玉身边,而且态度竟如此恭敬?
“她信你了?”温玉开口,依旧背对着东方焰,从侧面看,手指轻佻慢拢,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琴弦。
斗笠女子垂着头,低低地应了声,“是,公子。”
“北言冰没有怀疑?”温玉手掌轻压,那琴声戛然而止,修长的手指微微上翘,在月色里几近透明。
“没有,皇上很信任我。”斗笠女子回答。
温玉点头,手指从琴弦上掠过,缓缓地抚到琴面上——暗沉的檀木上刻尽了上古的年轮,在月华里泛着神秘委婉的光芒,琴弦似用银丝所制,晶亮若水。
东方焰似着迷一样盯着那架古琴,脑中突然响起纳兰静雪的话——这柄琴,便是传言中的‘摄魂’了,因为与她同样是从北楼出来的神物,所以才会这般被它不由自主地吸引吗?
可是,为什么温家会拥有北楼的事物?温玉是不是还有很多事情是她所不知道的?
东方焰潜伏了身体,侧耳细听他们之间的谈话。
“听说方家的生意一夜之间消失匿迹,所有的店铺全部易手,方老先生宣称退隐商界,卸甲归田,刀,你觉得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那么巨大的财富,又能藏在什么地方?”温玉又问。
“这个问题,公子不妨从方柔小姐那里入手。”刀的回答仍旧恭敬,只是隐约里,含着一股酸劲。
温玉似无察觉,只是淡淡地说:“柔儿终究是方家的人,她说的话,真真假假,不问也罢。”
“方柔小姐对公子说过假话吗?”刀问。
“很多,有些我是知道的,有些是不知道的。分辨真假是一件麻烦的事,所以她的话,索性全部都不信。”温玉的声音依旧很淡,听不出情绪。
“既如此,公子又何必见她,听她的那一通懊悔之言,还安慰她?”刀继续问。
“她对我有所图,我对她亦有所图,这一点,倒是公平的,没什么可说。”温玉简短地结束了这个话题,转到了另一个:“你知道佳敏与东方焰,到底是什么关系?她们怎么会走在一起?佳敏知道东方焰的身份吗?”
东方焰听他谈及自己,免不了吃了一惊。只是温玉如此淡漠公式化的语气,又让东方焰觉得些许不愉。
“佳敏公主没有说,但是看情形,她并不知道东方焰的身份。”刀斟酌着回答。
温玉听了,沉吟了半响,在东方焰几乎决定现身之时,温玉突然开口道:“如果你是东方焰,你会不会恨我?”
“恩?”刀与东方焰同时一怔。
“当年默许方柔的行为,将她扯入局中,她本是孤独无依来投奔我,却被我利用抛弃,对她,应该是不公平的吧。”
“公子那时是情非得已……”刀试图为他辩解。
温玉轻摇头,微微一笑,有点瑟然的吟道:“没有情非得已,只是觉得这样对形势更好。一方面不用得罪方家,又可以让锦妃一行与东方明反目,牺牲一个东方焰,并不算什么。”
东方焰呆呆地听着,心底突然涌现一阵寒意,又更是迷惑。
纳兰不会骗她,也不屑于骗人,可是温玉本人的说辞与纳兰的解释,她应该信谁呢?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