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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鸣关山》慷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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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衍垣连夜出城,在秦王面前具言此事,秦王笑道:“将军果然是诚信之人,坦然相告,就不怕寡人怪罪于你吗?”辛衍垣道:“大王明鉴万里,微臣就算撒慌也骗不了大王,也只有实话实说了。”秦王哈哈大笑,道:“将军请回吧,请转告你家魏王,识时务者为俊杰,望他好自为之。”说着,秦王重重地赏赐了辛衍垣,命人护送魏国车队出营。打发走辛衍垣,秦王沉吟:“鲁仲连,鲁仲连……王爱卿,你可知此人?”王龁得知此事,被召连夜入宫,此刻听得秦王发问,应道:“回禀陛下,此人行径,微臣倒也略知一二。听说此人好持高节、自命侠义,喜欢游历天下,专爱多管闲事,这几年名头倒也响得很。”秦王叹道:“唉,为什么天下间偏偏有这么多爱管闲事的人呢?若非他们从中作梗,寡人早已统一天下了,又何必这般干戈不止、生灵涂炭。”顿了顿,道:“你速回军中,传令拔营后撤十里。”王龁好生不解,问到:“辛衍垣办事不力,大王非但不怪罪,反而还厚待于他;城内只不过一个鲁仲连,又有何惧?”秦王笑道:“何其愚也!这几日寡人下令暂缓攻城、不过是想试探城内民心士气如何。本来以为辛衍垣此番游说赵王奉我为帝,必定会严重影响城内士气,我军便有可乘之机,却未曾料想会有鲁仲连出来搅乱。辛衍垣只是魏王身边的一个弄臣,事既未谐,就算杀了他又有何用?笼络他自是为了日后可以利用他。邯郸城内兵尽粮绝,迟早会破,鲁仲连区区一人,又济得何事?岂不闻:‘困兽犹斗’。邯郸急切间难以攻克,不如佯装退却,待其锐气挫减之后,再行进攻。更何况我军距邯郸太近,敌人来袭,应付难免仓促。不知城内还有多少奇人异士,你切记不可掉以轻心,谨防敌军偷袭。嘿,赵胜这小子倒还算个人物,竟能邀得这么多草莽豪杰为他卖命。”王龁拜服,领命而去。

秦王所料分毫不差,就在王龁返回大营途中,赵国三千敢死之士夜袭秦营,秦军在黑暗慌乱之际,死伤无数,为之却退三十里,三千赵国勇士也无一生还!

原来,辛衍垣被鲁仲连劝服后,整理行装,准备回国。传舍吏之子名叫李同,未满十七岁,却是个有志气的年轻人,心想:“魏国使臣一去,秦军便会攻城,长久下去,邯郸必定难保。”他追上刚刚送走辛衍垣一行的平原君与鲁仲连。鲁仲连曾在馆驿住过一段时日,认得李同,拍了拍他的肩道:“小兄弟,我总算不负你所托,将这干闲人打发走了。”李同行事调皮大胆,适才就躲在床底,将房中的情形听得一清二楚。鲁仲连自是知晓,却不说破。李同对鲁仲连佩服得五体投地,恭恭敬敬地道:“鲁先生,我想找您和丞相有点事。”鲁仲连笑着对平原君道:“公子是不是有些奇怪我如何会知道辛衍垣之事的呢?这位李同小兄弟是传舍吏李爷的独子,这几日便一直是他在照顾辛衍垣的饮食起居。虽然年纪轻轻,却是精明强干,极为爱国。”平原君笑道:“原来如此,那我们回馆驿谈吧。”

回到馆驿,李同对平原君道:“小人有些话憋在心里很久了,想对丞相说,却又怕丞相怪责,不知当讲不当讲。”平原君道:“刚才的事我该好生谢谢你才对,你但讲无妨。”李同道:“丞相难道不担心赵国灭亡吗?”平原君道:“赵国若是灭亡了,我就成了俘虏,怎么会不忧虑呢?”李同道:“邯郸的百姓,现在是互相交换了儿女来吃,可以说情势已是万分危急了。但丞相的府中侍妾奴婢成百上千,牛羊马匹挤满了栏圈,金银绸缎更是堆积如山。府上的下人都是衣着华丽,饮食奢侈。老百姓却是连身上的一件粗麻衣都是破烂不堪,即使是酒糟米糠都成了山珍海味。军困民苦,兵器没有一样完好的,只能削尖木棍充当长矛弓箭,而丞相却泰然处之,对此熟视无睹。秦国若是灭亡了赵国,丞相还能拥有这些东西吗?若是赵国能够得以保全,丞相还怕没有这些东西吗?丞相如果能够让夫人以下的家人奴仆编入士卒当中,钱粮散尽以飨百姓士卒,人们正在危难之际,最容易对您感恩戴德的,必定会以死相报,奋力抗敌。”鲁仲连暗暗喝彩,他虽然知道民生疾苦,但决不致像李同这般直言不讳。平原君从未被人如此揭过脸皮,大感面目无光,但又觉李同所言俱是在情在理,半分也是驳辩不得。鲁仲连见平原君尴尬至极,连忙上来打圆场:“李同小兄弟年少气盛、心直口快,并非有意冲撞公子……”平原君摇了摇头,沉声道:“少年人,你教训得极是。”鲁仲连见他气度宽宏,暗自佩服。李同道:“魏国使节刚去,秦军必无防备,若能招募敢死之士连夜偷袭秦营,可缓解围城之困。”平原君同意了,当晚张榜传谕。不到半个时辰就招募到三千名敢死之士。

平原君命人宰羊杀牛犒劳他们,又要赏赐众人大量钱财,但众人都不肯接受,尽皆笑道:“世间最宝贵的莫过于自己的生命,我等但求为国捐躯,性命尚且不顾,又哪会贪图钱财呢?”

平原君望着这群质朴的汉子,感到了从所未有的亲切。他是王亲显贵,虽有贤德之名,那也多少有些沽名钓誉,并未真正瞧得起过这些庶民百姓,但此时此刻,人人皆知知这一去绝难生还,却仍然义无反顾,平原君被众人苍苍莽莽的英雄气槪所感动,只觉心中热血沸涌,思想在刹那间冲破了等级界线,忘却了贫富贵贱。平原君热泪盈眶,腾地站起身来举杯道:“诸位都是我赵国的大好男儿,有你们在,相信赵国断不会就此灭亡!来,胜敬大家一杯!”众人皆举杯碗,齐声应是。

饯行已毕,三千敢死之士整装待发,李同也加入到队伍中。平原君劝道:“你还是个孩子,又是家中独子,若有什么不测,我如何对得起你父母?”李同笑道:“从未听说过有出谋划策者会临阵退缩的。环顾众人,谁无父母?谁无妻儿?他们尚且慷慨赴难,我李同又何惜微身!”鲁仲连心中暗道惭愧:“鲁仲连,枉你自称甚么英雄豪杰,却是连一个孩子也不及!我做事从来都是一往无前的,为何如今竟然变得心生犹豫、踌躇不前了呢?难道是怕了么?为什么?是了,因为我心中有了牵挂,再也不似以前那么意气用事了。从今往后,我的生命不仅仅属于自己,更属于她了。”思之至此,心中倍感温馨甜蜜。李同望着鲁仲连,神**言又止。鲁仲连知他心意,微笑着道:“小兄弟,你放心去吧,回来我一定将生平所学教给你!”李同听到鲁仲连答应了自己,眼中闪烁着极为喜悦的光芒,扭头便飞快地跑进队伍里去了。

口衔枚,马裹蹄,三千勇士悄然摸向秦营。他们能否成功?能否活着回来?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三千对三十万,一种残酷诡异的战斗就这样开始了,就这样进行着,就这样结束了……李同的脸上兀自带着孩子未脱的稚气,他是怀着必死的信念而去的,也是怀着美好的憧憬而去的,直至浑身浴血、乱刃穿心、重重倒下的那一刻,也绝没有半点犹豫、半点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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