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悄悄下过今年入春头一场雨，空气变得滋润润的，沁人心脾。．

窗台下面，紧挨墙根的地方，生长出一簇簇叫不上名的小草，其间稀疏几株蒲公英，细长的茎上顶戴着那将绽放的花蕾，婷婷袅娜，娇姿喜人。肖晓晨每次清扫院子，总爱有意的往墙下多洒一些水，小心翼翼将扫帚绕过小草落生地儿，精心呵护着那嫩叶和脆弱的花茎。她暗自称奇，记忆力还不曾见过谁家房前长出草苗，尽管他们随处可见，寻常的一点也不特别，但她这会儿却心生不少奇思妙想，认为大自然中的一切，都有它的由来。为此，她常叮嘱母亲和哥哥，不要拔除窗下的小草，同时还发表了一通有关世间万物，顺其自然生长的宏论，硬说这花草会给家里带来好运。母子闻听，为她情爱这几株微不足道的小草，挖空心思大作深奥文章，着实把她奚落一番。后来，倪剑虹跟人讨来几盆月季花，一并把花盆埋入地下，博得肖晓晨满心欢喜，可那簇生的野花野草，依然占有一席之地。

现在，肖晓晨成了家里最忙的人，家务活大都由她包干，用她常挂在嘴边的话：“我也有两只手，不在家里吃闲饭。”她长大了，变得懂事理，善解人意，是个十分讨人喜爱的女孩。她在学习方面很用功，各门成绩都排到年级前五名，是女生中的佼佼者，令人刮目相看。在肖岚心里，家里家外都让她遂心满意，工作上她认真钻研业务，用高于常人几倍的努力，追赶过去丢失的时光，尽心尽力做好本职工作，当好患者的贴心人。在家中，她以儿女的成长为骄傲，眉宇间常常流露欣喜和表达不尽的欢愉。自从年初调了工作，倪剑虹每天早出晚归，有时一整天不在家吃饭，每礼拜都要加班，半夜回家是常有的事。他床上的书架，新添了不少新书籍，大多是机械制图，机械制造方面的，旁人根本看不懂。七月份，陈简去北京出差回来，秘密告诉倪剑虹一则小道消息，国家教育部正酝酿恢复高考。不久将对外正式公布，让他早着手准备。果真，在十月中旬，这条新闻犹如一颗惊雷，轰开了所有年轻人的梦想之门，整个中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大地沸腾了。

得知这个重大消息，肖岚兴奋的好多天都睡不着觉，那种欢天喜地的心情，简直难以形容。更为可喜的是，未来的儿媳妇也是上进心极强的女孩，有股不甘被人拉下的犟劲，誓与恋人摽着膀子考大学。女儿今年度高一，后年也将考大学，三个孩子都将是大学生，没有人比肖岚活得在滋润不过了。在这个不到40岁的女人心底里，那粉自豪是常人揣测不到的。每天晚饭后，只要倪剑虹呆在家里不出去，母女二人经悄没声地躲进里屋，各自干自己的事情，看书的，写作业的，安安静静。肖晓晨不出家门，王萱来的次数骤然减少了，与倪剑虹差不多有两个月没照面。渐渐地，这种前所未有的生活氛围，不但没让倪剑虹踏下心，一门心思扑在复习功课上，翻到使他感觉不舒服。他要考大学，也需要大量时间准备，恨不能一天顶两天用，但沉闷的家庭气氛令他沮丧，竟没有沉入无人之境的感觉。这天晚上，他突然推门进到里屋，大声说道：

“亲爱的女士们，我受不了了！你们随便点好不好？用不着像大家闺秀似的，低声细语地说话，捂着鼻子和嘴咳嗽，连个痛痛快快的响屁也不敢放，这样我实在不习惯。家就是家，不是图书馆，更不是课堂。我看书需要的是全神贯注，你们该说，该笑。放开点好了，根本干扰不了我，妈。”

母女二人一时语塞，你看我，我瞧你，又一齐将目光转向满腹牢骚的倪剑虹。肖岚拿起扫床用的笤帚疙瘩，朝倪剑虹肩膀用力打了三下，喝道：

“你这个大臭贼，一惊一乍的，吓的我心直突突，不打你难受啊？！”

她这会儿说话的口气，活脱脱再现先前大杂院里，家庭妇女的泼辣和粗俗，听着倍感亲切，给这个少有调侃情调的房间里，带来一丝活跃气息。

倪剑虹搂着继母的脖颈，无比亲昵地在她脸上亲了个响儿。随后，他大长腿噌地迈上床铺，头倚窗台，翘起二郎腿，眼睛盯着手里的化学书，用光脚板打着点儿，嘴里哼唱道：“那一天，同志们把话拉，在一起议论你沙妈妈——”

“那都说什么来着？”肖岚眉开眼笑地接应一句。

“七嘴八舌，不停口！”

“噢，意见还不少呢。”

“神经病，你们这是干什么！别提你想考大学，我看你恐怕考初中都费劲！”肖晓晨停下手里的作业，朝倪剑虹皱着眉头。

倪剑虹不以为然的说：“每人有自己的学习方法。法国前总统蓬皮杜先生，在上大学的时候从不认真听讲，私底下经常听留声机看书，每回考试总拿头名。我用的是心情舒畅减压式，挺管用的，你不妨也试试看，学习不能背负太大的思想压力，让大脑承受过重的负荷，应尽可能地保持轻松的心态，像投身一种娱乐活动，别有情趣。”

“我看你别臭美的忘乎所以，要是佳懿姐考上了大学，而你没能考上，那面子往哪儿搁啊。别以为自己怪不错的，不用心努力跟上趟儿，到时后悔可来不及。”

“就冲你隔着门缝看人，我也要考上大学，而且还要考个顶呱呱的学校。旁人怎么看我不在乎，不能让自己妹妹当小菜儿！”

肖晓晨笑了。她知道哥哥是顶棒的，始终为自己有这样一个兄长，彻心彻骨地感到骄傲和自豪。记得前不久，老师留下两道数学思考题，全班同学都犯难了，整堂自习课无一人做出，肖晓晨心情郁闷的回到家，把题给倪剑虹看了，没出三分钟，他便刷刷列出几个步骤，立刻让她茅塞顿开，成为班上唯一做对两道题的人，还得到老师特别表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