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大道上幽暗不清,行人寥寥。高处紧了紧身上的有些脏兮兮的衣袍,无力感遍袭全身。离秦淮还有多久呢。总不能就这样折回吧,那不是会被人笑死。
离家出走才两天,高处心里就很有些悔了。平时锦衣玉食前呼后拥惯了,这样孤独落魄的流浪一时间真让人适应不了。衣服要自己穿了,饭菜要自己想办法了,路要用脚来走了,这些都不是最为难的。最为难的是,他这样聪明无双的人,出门居然忘记了带钱。
临出门的时候真的是太嫌仓促了些,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平日视金钱如粪土,事到临头才晓得在一定时候粪土是多么招人喜爱。
高处颇有些沮丧,几日的奔波已经饿的前心贴后背了,心想若这样英年早折了,真是天大的寒碜。
正愁苦中,忽然得得得一阵驴蹄从大道上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破锣般嘶哑的歌声:
“天上乌鸦一般黑,地上蝼蚁凑成堆;
无情未必真英雄,我是坏人我怕谁。”
歌声虽然难听,却莫名的透出几分雄浑洒脱之意。高处举目望去,只见一精神矍铄的小老头骑着一头乌黑发亮的小毛驴迎面而来。那老头瘦小枯干,面黄无须,两只三角眼滴溜溜乱转,透着几分诡谲的气息。高处见那赖驴奔跑时扬起灰尘,只好避在路旁。
谁知那老头儿经过他身边时却停下了,悲天悯人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凑上来用一只脏脏的手摸他的脸。
高处一个不小心被他摸了一把,顿时羞愤欲绝。堂堂太平王府小王爷,居然被一个糟老头给调戏了,传出去怎么见人。
正欲发作,那老头先说话了:“小子,看你根骨分叉,脉络紊乱,面色灰败,身虚体弱,真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练武蠢材啊。不过遇见了我倒是你的福气。如果你愿意拜我为师,小老儿可以救你于水火,将你从蠢材的深渊中挽救出来,把你打造成一个不世奇才。怎样,心动了吧,快来拜师吧。”
高处腹中饥饿,见他老头獐头鼠目又口出胡言,懒得理会,径自往前走。那老头洋洋自得等着他行拜师礼,却见他不理自己,一个闪身,挡在路中。
“喂,小子,我跟你说话呢,怎么一点反应都不给,很没礼貌啊?”
高处心下生厌,索性不说话,盯着他看,希望可以用厌恶的眼神一击必杀将他解决掉。
那老头咦了一声道:“莫非你是哑的?”
高处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老头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那就算了,教个哑儿出来也没多大意思。”说完拨转驴头就走。走了两步回过神来,破口大骂:“呔,无知小儿,竟敢耍弄爷爷,素来十聋九哑,你是怎么听到我说话的。?”
高处觉得腹中饥饿感更强了,怒气也上来了:“糟老头儿,你待怎样?”
“小子,是你前世积德,今天遇见了我,快快拜我为师,成就你一番侠名。”那老头趾高气扬的说。
“你也……呸!”高处狠狠吐了口口水,扭头便走。
那老头碰了个钉子,脸上挂不住了。忽然出其不意从驴背上飘下来,探出一双黑黝黝的爪子抓向高处的肩头,竟是快如闪电。高处听得风声,连冷笑都省下了,身体稍微一晃,人已经向前纵了一丈。老头一抓探空,眼前一花,要袭击的人已经不见了。他老脸一红,低吼一声,身形如鬼魅般扑进,挟风带雷一双鬼爪子再次抓出,笔直袭向高处后背,竟比刚才又不知快了多少倍。
高处叹口气,不避不躲,稳住了身形,硬接老头的招式,只听叮叮两声脆响,然后就是哎哟一声,老头曲爪呼痛,向后跳开,目带惊异闪烁不定:“小子,你竟然练成了铁步衫?”
高处鄙视地看他一眼:“铁步衫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身上绑块铁板就足够了。”老头一听,原来自己上当了,心下不甘,又扑了上去,心说自己四十年习武,今天栽在一个无知小子身上实在是抹不下面子。
高处左摇右晃,一蹦一跳,随心所欲却又恰倒好处的将老头的招式一一躲避开来。只见漫天都是爪影,呼呼带着风声,两个人你退我进,你追我逃,兜来晃去,折腾了半天。老头居然连高处的衣角也未曾摸到。
高处饿了两天了,只觉得有些头晕眼花,他躲开一记招式之后立刻喊停:“喂,老头儿,有完没完,明知道打不到还打,做人要顾忌一下廉耻的好不好。”
老头脸一红:“我虽然打不过你,但是还可以教你做人的道理啊。再说了,我的武功差那是我资质不好,我们师门的功夫可是天下无双的。”
高处蔑视地看他一眼:“不必了,我这里有全套最新精装版武功秘籍。你要不要买,十两银子一本,买的多还有送。”
那老头儿一听气乐啦:“好小子,消遣我?哼,你若不拜我为师,我便不死不休,跟你到天涯海角。”他居然拧上了。
高处平日无赖惯了,今日才知无赖有多么招人厌。他一摆手,制止老头又要扑上的身形,说:“要我拜师也不是不行,我先问你几个问题,你若答的遂了我的心愿,我便拜了,若不能,你就死了心别再纠缠,如何?”老头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说:“你先问问看?”
高处一屁股坐在地上,郑重其实地问:“你家里面有没有漂亮的小女儿?”老头儿莫名其妙的说:“没有。”
“那你有没有稍微有些姿色的女徒弟啊?”
“也没有。”
高处神情轻松:“既然如此,那就不怪我了,我给你机会了你没抓住。现在没商量了,你不要再烦我,我饿了两天了,没气力再陪你玩。”
老头听他一说眼前倏忽一亮。他飞快地跑到毛驴边上,从布袋里变戏法一般摸出一只油光光的烤鸡。“我有这个,你愿意不愿意?”
香味随风飘到高处的鼻子里,他只觉得肚子里叽里咕噜一阵乱叫。“恩,那个,其实我一直都很尊老爱幼的啦,”他抿抿嘴唇:“更何况是你这般德高望重,仙风道骨的长者呢?”
老头一喜,“这么说,你是愿意的了?”他把烧鸡往回一撤,一本正经道:“我可没有强迫你呀。”
高处咧开嘴,满脸不屑:“你不是没有强迫,你是强迫未遂啊?”
“废话少说,你若拜了师傅,这烧鸡就是你的了。看你有气无力的样子,该不会快要饿死了吧。”老头儿把烧鸡东摇西晃,好整以暇地望着高处,眼神里全是神气。
高处长叹一口气,心想英雄末路不过如此,假意敷衍一下也好,反正自己从来也不知道仁义礼信为何物,想反悔的时候再说。想到这里,遂勉为其难的走上前,行拜师大礼。“徒弟给糟老头子请安了。”
老头把烧鸡举的高高的,自豪的说:“徒弟,你听着,我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天榜高手排名第三百四十一位的卧龙叟古诗。”
“古尸?”高处浑身一哆嗦,看看他瘦小枯干的样子,把拳头一抱:“久仰久仰,果然人如其名。”
老头未听出玄机,反而扬扬自得:“其实呢,象你这种资质的大街上到处都是,收你做徒弟真是辱没了我的名头。你居然还这么不识抬举!”
高处心下本就愤恨,这时咬牙切齿地说:“你再侮辱我一句,我就自绝于你面前。”
古诗哈哈大笑:“哦,你有这想法,倒也算个好汉。我这个人很善良的,不能看你自杀不管不顾,这样吧,总是有缘分,我教你几种不太痛苦的死法好了。我这里有根绳子,先借你一用?”
“把烧鸡给我。”高处不理会他的揶揄,把手伸向美味。
那古诗看他确实饿坏了的样子,也不再为难。
高处一把接过烧鸡,管不了那么多,牙撕手拽地吃了个高兴,仿佛那不是一直烧鸡,而是天下至尊的美味,那野蛮的吃相把古诗看了个目瞪口呆。心说我若不给他鸡,他没准把我都能生吞了。
吃饱了之后高处心满意足地仰天长叹:“人生得一只鸡足已!”
古诗在一边喜欢的嘎嘎直笑,“好徒弟,吃东西的姿态都这么有气魄,果然与众不同。师傅决不能亏待了你。等到了城里咱师徒两个再好好打打牙祭。”
高处一听,一个翻身跃上了驴背:“师傅,那还等什么,快走吧。”
古诗傻了眼:“你骑驴,我骑什么?”话音未落,驴蹄子扬起的灰尘已经弥漫了黄土路。
“喂,你骑慢点,小心摔死。”
“师傅别担心,我八岁那年骑术就已经精通了,摔不死我。”
“谁担心你了,我是怕摔死我的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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