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戈虽很少出门,在大石村的名气却不小,甚至获得了“神童”的名声。当然,这“神童”也就局限于大石村。
只因他被父母限定了活动范围,父母又不忍心让他干农活,所以刑戈除了修炼能做的只有读书了。识字对刑戈而言根本不是问题,在三岁时他便表现出超凡的“天赋”,凡是看过的书籍无不“过目不忘”,到四岁已经是整个大石村学识最渊博的人了。
可要去宗学读书,光有学识不成,还必须缴纳一笔对刑家而言不菲的礼金。
去年,刑大方就曾带刑戈去过宗学。宗学对刑戈的“天赋”很感兴趣,但当看到刑大方装在篮子里的鸡蛋、米谷、蔬果等等“礼金”时,负责招生的人立刻翻脸说宗学的学生已经招满。
刑戈一直记得对方当时的表情,他承认跟父母有隔阂,对家也没多大感觉,不过那一刻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愤怒,尤其是看到刑大方的沮丧和失望之时。若非刑大方就在旁边,刑戈说不定会当场杀了那个人,哪怕遭到血照经的反噬。
前世今生,他从未遭受过如此大的侮辱!
事后一想,让他难以想象且颇感手足无措的是,当时他并不在意那人对自己的无礼,他之所以怒不可遏竟是因为那人看不起刑大方。几时,父母和家在他心里占据了如此大的分量?他想不通,也不愿意深究。
今日刑大方再次提起去宗学读书,刑戈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臭小子,大人说的事,轮不到你做决定!”刑大方没想到刑戈这么快拒绝,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他种了一辈子的田,早已习惯了在读书人面前的卑微,去年的事他根本没放在心上,所以并不清楚刑戈的想法。既然儿子有读书的天分,刑大方绝不愿意再看到儿子再重复自己的人生。
刑戈是个记仇的人,一直忘不了去年在宗学发生的事,因此对宗学很排斥。他同样不了解刑大方的期望,当即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父子两人之间格外火爆的气氛,只维持了一瞬间。正在洗碗齐三娘被刑大方的拍桌子吓到了,碗落到地上。
听见碗摔碎的声音,刑戈心下一惊,顾不得和刑大方对峙,赶紧站起身跑过去。刑大方也站起身,看到刑戈的动作,叹息一声,跟了上去,和刑戈一起扶住齐三娘。
齐三娘有头疼的毛病,最受不得刺激。刚才那一下来得太突然,使得她的心跳顿时快了不少,脸色更是苍白一片。
父子二人扶着她坐好,刑戈的十指放在齐三娘头上,运起元力按摩穴位。许久,齐三娘的脸色才渐渐转好。她回头朝儿子宽慰地笑了,拍拍刑戈的手,拉着他坐到一旁,再恶狠狠地瞪着刑大方:“当爹的,有话不能好好跟儿子说么?”
刑大方气闷不已,张张嘴,什么都没说又闭上,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大男人做出孩子气的表现,当即把齐三娘逗乐了,就连刑戈都忘记刚才的冲突笑了起来。
“儿子,你说娘听听,为什么不去宗学读书?”齐三娘朝丈夫翻了个没好气的白眼,对刑戈说,“如果你说的有理,娘就依你。”
刑大方急了,脱口而出道:“有你这么教儿子的吗?”
“那怎么教?拍桌子?”齐三娘的言语从未像今天这么利索,噎得刑大方无话可说。然后,她哼哼两声,“儿子,别理你爹,咱娘俩说话。”
被父母一闹,刑戈的心情轻松许多。不过当日为了刑大方而大怒,他说不出口。犹豫了一会,他轻声说道:“你头疼时我不在的话,谁帮你按摩?”
“没事没事。”齐三娘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等我儿子读书出来,再娶个漂亮媳妇生个大胖小子,娘想头疼都不行了。”
一旁,刑大方嘟囔道:“按摩你老子我不会啊?”但没人理他。
齐三娘这话刑戈没法回答,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要他去宗学,他咽不下这口气。打量了一下屋里的摆设,他终于找到借口。
“家里哪来的钱?”
这次刑大方也想到了去年的事,神色有些黯然,很快又挺直脊梁,一本正经道:“就算卖田,老子也会供你读书!”言语间,只有对儿子的自豪,没有半点犹豫。
“不行!”刑戈没来由地心下一抽,当即否决。
什么事他都可以不知道,但田地对父母的重要性是例外。这十二年,他亲眼看着父母早早起床下地劳作,换来家里的衣食,种田,便是这个家维持生计最重要的手段!
以前刑戈没经历过类似的事情,也曾经非常不解父母为什么把自己禁锢在田地,如今也不明白,却一清二楚田地就是父母的命根,绝对不能卖!
正想着,刑戈忽然警觉,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两张无比熟悉的脸,心里有个声音在不住呐喊: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不可能……只是,这个声音愈来愈无力,愈来愈弱,逐渐远去。
刑戈陷入无尽的迷茫中,耳边钻入一个很有威严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深思。
“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
“家里的田不能卖。”刑戈的音量不觉降低。
“行了行了,就这么说定了。”刑大方霸道地做出了最终决定。
莫名的愤怒涌上刑戈的心头,他死死盯着刑大方,不假思索地大声说:“我说了,不能卖!卖了田,你们怎么办?如果非要卖田,我宁愿不读书,回头我就把家里的书都烧了!”
刑大方夫妇怔住了,愣愣地看着刑戈,半晌才回过神来。刑大方怒目相视,喝道:“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刑戈气上心头,说罢便转身往卧室走去。齐三娘连忙拉住他,第一次当着儿子的面喊出声来。
“回来,坐下!”
不容拒绝的话语,让刑戈下意识地停下脚步。齐三娘轻轻一拉,就把他拉了回来。她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看儿子,长叹一气,正要说话,门外有人高喊。
“刑大方,我听说你要卖田,这田我买了!”
听到外面的声音,里屋的三人同时皱起眉头。不一会,一个穿着光鲜的彪形大汉迈着八字步,高抬下巴,领着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慢悠悠走进屋来。
刑戈的目光立即落在那个书生身上,眼中的杀气陡然高涨,随即迅速收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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