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天多云,人口稠密的城市发出的市声的声浪仿佛漫涨到高空上。
处在城区当中的医院在早上的大好时光也难得静谧,朝气蓬勃的远近包抄过来的市声还是侵占了休养生息的草地绿圃。
一颗高大的樟树下穿着病服坐在轮椅上的项生面对坐在石围上的朱琪,朱琪在仔细剥着一个橙肉表皮的皮丝,不时以对一个孩子而言的口吻对项生说话,项生并没有痴呆,而是她温柔怜爱得过了头。
“你说我是不是时运太差,都已经是秋后的蚱蜢,偏偏还要我乐极生悲,照张相没照成,跳个舞差点把命丢掉。”项生接过朱琪递过来的橙剥出一片放进嘴里,橙显然不太甜,他皱了皱眉,裂着苍白的嘴唇露出结白的牙齿。
“谁叫你不安份守纪,把身体不当回事。前几天你大姐姐夫来看你还叮嘱我照顾好你,现在你叫我怎么向他们交待。以后可不能这么反叛,精神好的时候我带你出去外面走走。”这刻朱琪看得出项健更为虚弱的体质,心里怀疑说出的话还有没有以后,这想法让她暗骂自己。
项生继续吃下手头的橙,双眼却凝视着朱琪,吃下嘴里的滋味已然影响不到他表情流露出来的激动。继而他将一片凄楚的目光投向天空,让朱琪看着好生吃惊。
“怎么啦?”她不禁问了一些句。
“琪,我不想再这样苟延残喘的活下去,反正都要到那一步,不如早一步。”沉默少顷,项生将凄楚的目光收起,眼中闪出隐忍的泪光看着心爱的人。“我已无心欺骗自己,希望你能理解我。虽然一缕阳光的温暖,一声鸟叫的愉悦都教我舍不得生命的美好,但是你看每当风吹过,总有不再青绿而发黄的叶子飘落地面,一如我对生还的希望,你不要流泪。”项生伸手试去眼前人脸上的泪珠,接着说:“你看天空的悠远绵广教我舒展心头的狭限,没什么能使我停留于自身现实的叹息和怨悔。我曾经走过的世界,遇上过许多人,他们的帮助和提供如同在我生活道路亮起的光明,灌注进我现实心境的温暖,使我对生活的目标备受鼓舞。我也希望另一些人当他们走在这样浩渺的天空下内心里记起我这个人,面对清风吹来土壤的芬芳,引发心头的喁喁细语之后,但愿他们也能原谅我的过错。人生本来就应该有两情缱绻的,纵使会有改弦更张,你我一辈子的缘份我不愿就此失去。但是此刻你的情和爱行将远离我的亲历身受,纵有多么不舍也不能改变眼前的离别。我真希望你相信我,不要悲哀于我的肉身奄奄一息,请相信我的灵魂将有光明的前景。将来时空阻隔你我的碰面决隔不断我对你的思念,只要你不将心离我而去,总有一天我会回到你身边。真的,请你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
朱琪已想不起她是怎么由石围上跌坐到项生跟前的地面上,她抬起头目光穿过高大的树身茂密的枝叶间细小的空隙看到一片斑斑点点的天空,数只麻雀此时从树中飞起打着回旋向着外面更广阔的空间扑去,她一时痴痴呆呆不知是否身处幻境,竭力要想起又想不起项生最后说过的话。但觉天空中传来一股穿透耳膜的无声的震响,这感觉让她听不到周围一切声音,好一阵回不过神来,甚至口水鼻涕都流了出来,这让项生看着好不诧异,怀疑自己刚才莫非是太过于失心疯?令身边的人也受到莫大的感染。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离死别。”项生望着天空抒发心情。
“一叶落而知秋,如今已是落叶遍地,不知我们能不能一起走过这个秋天。但无论今后你会在那里我都会想你,时常去看看你。”到得此情此景朱琪也唯顺着他的心意。
“看,我的手甲和脚甲都长期了,拿剪甲刀来给我剪剪行吗。”项生表情轻松地瞧朱琪比划一下他的手脚。
朱琪却呆呆地看着他,表情有点惊疑。
“怎么啦,这不是讲究卫生对身体有好处吗。”
“剪子在楼上我的手袋里,这就去拿来。”朱琪往远处的住院部走去,走不出多远便回头望一眼,好象生怕项生一忽儿从空间里消失了似的。
他只顾呆呆地看着地面,猛然间吹来一股苍劲的凉风从他身上刮过,他抬头向天空上望去,但见阴云密布,好大一片灰蒙蒙突然而至。风刮过树叶跟着纷纷落地响起萧索的声音,他不由得打个冷颤,将身子收紧了一下。再看去那天空风起云涌,似有千军万马奔突而来,那是漫天的雨水。
刹那间他想到自身面临的处境,顿时心生恐惧,觉得那天空象有什么要冲他而来,不禁抓稳轮椅的护手,转眼间豆粒大的雨点一串串密密麻麻地打落下来。远处境物顿时笼罩在迷蒙中,他感到雨水穿过浓密树枝叶滴落他身上的冰冷,嗅到雨水激起尘土的味道。
等到朱琪在楼房里发现外面下起了大雨,她冲出住院楼的大门向远处那颗樟树望去,却在滂沱大雨中看不到其影子了,她立即向大雨中奔去,雨水打落她脸上使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只得不停地用手去抹着脸上的雨水,刻意辩别前方的路才不至走摔了跟头。她走近那颗樟树看到项生已经离开树身所能掩盖的范围,整个人被雨水浇得形椎骨立,大雨落在他身上好象消得多少功夫就能溶化掉他的肉身,使徒具一条有形而无实的鬼魂。
大雨也生痛地落在她脸上,让她感不到眼里溢出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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