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宅主屋的会客厅，沈重阳见到了郑文灿。郑文灿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打量沈重阳几眼，说他的气色不错。沈重阳平静地坐在舅舅对面，随便聊了几句，郑文灿将话题拉过来，先问了谢胭寒的身体，沈重阳说很好，不必挂念。

两人忽然沉默了。

之后，郑文灿将衬衫的第一个扣子松开了，似乎有些焦虑。他终于缓缓开口：“重阳，你与阿欢，应该坐下来谈一谈。”

沈重阳淡漠地笑了笑，问：“谈什么？”

又寂静了好一会儿，郑文灿再次开口，用的是纯正的华语，慢声细语地，以表明自己的慎重：“重阳，你与阿欢之间有些误会，我希望你们能坐下来，将矛盾化解。”

沈重阳直视着郑文灿，问：“舅舅，是阿欢请你来的吗？”

郑文灿迟疑一下，最终还是摇摇头，没有骗沈重阳。

沈重阳笑了笑，说：“你看，他并没有丝毫的罪孽感，我们怎么谈？”

郑文灿靠着沙发背，左腿压着右腿。来之前，他就知道这场调解工作非常艰难，事情明摆着，无论怎么看，似乎都是梁欢城有错在先，按理说他应该低头认罪，向沈重阳忏悔。

但郑文灿却意识到，胭寒与阿欢私奔这件事，并非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所有的问题都出在沈重阳昏迷那段日子，而那个时期，邓菲把持着沈家，将外界隔绝，郑文灿根本就见不到沈重阳。

然而从另一方面来讲，郑文灿又不能去深入调查，一是因为沈家的家事，他一个“外戚”，不可能随便涉足，如果表现得过于关注，必将引起误会；二是，即便调查清楚又如何，此事的背后千丝万缕、盘根错节，倘若闹出大动静，反而会引起更大的乱局。沈家已经够乱了，这些年来，勉强保持着稳定，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把沈家弄垮。

郑文灿慢条斯礼地开口：“重阳，阿欢是有悔意的，你给他一个机会。”

沈重阳起身踱了几步，用低缓的声调说道：“胭寒这次肯随我回来，其实是想救阿欢。因为她很清楚，如果她一味抵抗，不仅她斗不过沈家，阿欢的下场会更惨。当然我是不会处罚胭寒的，尽管她做出私奔这种事，让我颜面扫地，我忍了，外边的人怎么耻笑我，我也忍了。我本来就是蜇伏在家的人，邱令白尤其会开心的，这些，我都当作无所谓的。”沈重阳停下步子，转身望着郑文灿，继续说道：

“既然我很清楚胭寒是想赎阿欢，那么，我把胭寒接回来，其实就等于有了口头约定。虽然这是一份没有文字的约定，可是对我来说，凡是约定，便应该遵守，这是我立身做人的根本。所以我很矛盾。舅舅，请你想想，我该怎样度过这一关？”

郑文灿无话可说了。

沈重阳推心置腹的一番话，让他难以辩驳。大马的华人世家，像沈、梁、郑，甚至包括邱家，都信奉“一诺千金”。无论彼此是敌是友，无论利益冲突、恩怨情仇，但对于“约定”，都看得极重。

这次沈重阳是抢回胭寒也罢、接回胭寒也好，胭寒向他提出的条件，就是“不要为难阿欢”。

沈重阳怎么办？

沈重阳终于又开口了：“舅舅你刚才说，阿欢是有悔意的。可是，我感觉不到他的悔意。”

郑文灿咳了一声，说：“其实整个事件，有些复杂的东西，你和我都不清楚……”

“我只看结果。结果就是阿欢置我于如此羞耻的境地，让我如何自处？”

郑文灿靠着沙发思索片刻，他从沈重阳的话里听得出，此事应该有转机。“那，明天吧，明天傍晚我把阿欢带过来，你们聊聊。”郑文灿提高语调，算是一个决定。

话说到这份上，沈重阳只能低头不语。

郑文灿起身告辞了。

……